英武历1373年,年末,春深,絮白。莺飞草长。
乌鹊谷,坐落禹州偏北的一片山脉里。此地山势绵绵低矮,有数之不尽的山谷,就在凡人难至的极深处,有一处山谷,群山环抱,占地百顷,浩然无际。因山中最多乌鸟喜鹊,是以乌鹊为名,这处山谷,便是名动英武大陆千年的乌鹊谷。
三人历经十数天,避过不时突兀现身的各派修士,其中便包括乌鹊谷、百蛮山两派的人,终于进入禹州,接近了乌鹊谷。三人隐在一座山腰间茂密的林子里,望着远方一处不大的山谷,以及山谷里陈列的千余名修士,浩浩荡荡,铺满了这处不大的山谷,服饰杂乱,有六大派的弟子,还有许多小门小派、各州世家传人,但无一例外,都是年轻一辈。
风户姬眸子里充溢着忿恨,还有点点的水光,紧握拳头,咬着下唇道:“想不到我堂堂乌鹊谷一派,竟落到了这般田地!”
梅零落皱眉看向风户姬道:“你领我们来这里干嘛?别说没有密径小道。”
风户姬遥望山谷,说道:“我派跟龙爪峰交恶几百年,日日枕戈待旦,一刻不敢掉以轻心,别的不谈,防卫却是天下各派中一等一的,机关陷阱,地堡暗哨,我想姐姐你了解的比我要清楚。若真有漏洞,姐姐也不会被阻挡这许多年。”
梅零落点点头,没说什么。
欧阳恺道:“风户师妹,你可知风户谷主囚禁何处?”
“从这处山谷过去,翻越前面那道山梁,便是真正的乌鹊谷,当中有一座宫殿。我父亲就在那里。”
欧阳恺淡淡的起身,说道:“走吧,落落。”
“去哪?”
梅零落不明所以,但还是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欧阳恺牵住她凉如秋水的手,一步一步向前,下山,进谷,来到严阵以待的千余人前。
“落落,我带你去见他。”
“嗯。”
“锵锵!当啷!”
杂乱的兵刃出鞘声。
“嗤嘶嘶!”
璀璨的光芒盛放,各类术式结成,但有一声号令,便会狂风骤雨而至。
“住手。”
阵列最前方中央一人高喝。此人正是龙爪峰首席大弟子羽长戈。
兵刃还鞘,光芒黯淡。
羽长戈出阵,走到相距欧阳恺十余丈处,抱拳道:“别来无恙,欧阳兄。”
听着他诚挚问候,欧阳恺一时心绪万千,天下千千万万的修士,到现在还能跟他真心相待的没有几人,想不到羽长戈却是之一。欧阳恺还礼道:“久违了,羽兄。”
羽长戈畅快一笑,又向前一步,朗声道:“‘一分流水’阵前,在下真是输的心服口服,没啥好说的。”
“阴谋诡计,谈不上光明正大。”握在掌心里那只手弯成猫爪,指甲入肉,欧阳恺吸了口冷气。
羽长戈哈哈一笑,摆手道:“事先挑明了的计谋,怎说得上阴诡?”说着弯腰一揖,又道:“我替龙爪五老、诸位师弟,拜谢欧阳兄活命之恩。”
他这弯腰一揖,后方的千余修士登时哗然,窃窃私语声大作。
欧阳恺坦然受下,说道:“看情势,羽兄是早知我要来的。”
“我等陈兵于此,乃是花田掌门下的令。我其实并不知欧阳兄会有此等雄心豪情。”继而声音一振,羽长戈说道:“欧阳兄尽管放心,我等不是恃强凌弱之人,但凡你。。”
红袍落地,一个面皮白净的修士道:“羽师哥此话差矣,这是一场缉捕捉拿,而非个人的比试争斗。”转身朝向,厉声道:“欧阳恺,识相的,乖乖束手就擒!”
欧阳恺失笑道:“想不到掌门竟会派你来清理门户。”
“我承认不是你对手,但你害我百蛮千年声誉折损,我即便是死,也要一正门风!”炎秋穗向后一指,昂然道:“你修为再如何高绝,这许多人,你可杀的尽?”
欧阳恺抓着梅零落的手,到唇边一吻,低眉道:“落落,到我后面去。我进一步,你俩就进一步,我退一步。。”
“你要是踩到我脚,看我不打折你的腿。”梅零落眼睛弯成了一弯月。
“记得别离我太远。”
“嗯。恺大哥,你当心些。”
梅零落向后走去,跟风户姬站在一处。
炎秋穗冷冷的看着,嘿然道:“哈,好你个欧阳恺,真是下作的可以。”
“噗!噗!噗!”
缝有补丁的农家袍服上窜起一簇一簇赤红火苗。
赫赫炎炎!
烈火缠身!
大炎昆冈!
玉石俱焚!
烈火灼灼,却无一丝炙热温度。红光映照,炎秋穗一张白净的脸雪白的已无人色,像是遇见了平生最不可置信最惧怖之事,颤颤兢兢,不自觉的小步后退,嘴里念叨着:“不!不可能!不可能!”
当日龙爪峰来人携带的记忆石,他也是在场的,欧阳恺格杀巫灵师所用的“大炎昆冈”他更是瞧得真真切切。
“大炎昆冈”一式,其威能当排的进百蛮山千余术式前五,极难习练,千余年来也就十几人而已。更为重要的是,正如术语所言,这招术式,乃是玉石俱焚的一式,一旦使出,当着辟易,绝难活命。然而施术者,体内命能燃尽,数日之内,有死无生。数日的具体期限,却是无人知晓。
如此机密的术式,除却百蛮山久经磨练的亲传弟子,旁人一概不知。
今日清晨接到龙爪峰掌门诰令,说是邪佞欧阳恺将会现身乌鹊谷。当时炎秋穗听了,一哂而过,心想即便欧阳恺再如何的惊才绝艳,多半个月过去,他怎会活在世上!
可如今,欧阳恺不但活着,竟然再一次使出“大炎昆冈”!不了解这项术式的人当然没什么感受,而他是知根知底的,欧阳恺今日活着现身已是大出意料之外,他怎么还能使出“大炎昆冈”?
炎秋穗像白日撞了鬼一样,先是小步后退,接着转身逃窜,口中“啊啊”大叫着,冲进千余人中,藏在最深处,惹得列阵的一众修士大笑不止。
欧阳恺不以为意,抬手请道:“羽兄?”
“我自承不是你对手,怎会当着天下人面自取其辱呢?你请便。啊,还有,欧阳兄现在,魅力十足啊。”
羽长戈退到一旁,变相的来了个临阵倒戈。
花田七神冢在得到有关欧阳恺行踪的密件后,特意安排年轻一辈的修士拦阻,为的就是以免被后世人耻笑。可先下寄予厚望的羽长戈竟然袖手旁观,这可让阵列前方的伊阙大为头疼。
羽长戈罢手,总得有人接下来,不然今日必成一场笑话。正在迟疑间,绿衫翩然。
陈数里偏一言不发,手印瞬间结成,直直撞向缓步而来的欧阳恺。
“骇浪滔天!”
陈数里偏两臂一分,巨大的水龙咆哮窜出,裹挟着无尽水气,誓要将欧阳恺绞成粉碎。
欧阳恺脚下不停,右臂一抬,斜斜一掌劈落。
“哗啦啦!”
就那么斜斜一划,声势惊天的水龙登时崩散,纷飞一场春雨。
而水龙后的陈数里偏,出现在了欧阳恺身后的梅零落眼前。梅零落发上沾着几粒水珠。水龙中,果然施加了“水印”。
几乎是同一刻,飘起的绿裙还没落定,欧阳恺仿若鬼魅般折回,挡在两人之间。
结印的手没有丝毫停顿,陈数里偏全副精神皆在手印上,还差一式,再有一式,术式便能结成。还。。
左手穿进右手指缝,却无论如何,再也移动不得分毫。
“嗤!”
鲜红的血水喷出,淋在手上,仿佛蒙了一层娇艳丝帕。
欧阳恺收回按在她胸前的手掌。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但凡快上一点,术式结出,就算梅零落藏在欧阳恺身后又能如何!可就是这一点,前功尽弃。
陈数里偏嘴角还在汩汩冒着血,不甘心的道:“你怎。。你怎么会‘水印’的?”
欧阳恺说道:“我并不会,只是能感应的到。”
微一转念,即时明了。如今的欧阳恺是六灵炼体之身,这并不是一件难事。
陈数里偏萎顿倒下,对着走过去的梅零落道:“你不杀了我,总有一****会杀了你!”
梅零落头也未回,一路紧紧追随欧阳恺,说道:“如你所愿,这本就是我之罪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