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飞沐浴休息,直到傍晚才又出了客栈的门。
休整了一下午,颐飞比早上更加神采奕奕。甩着紫烟缭绕的衣袂走在街上,仍是四下里不动声色地看着。
黄昏时分,颐飞坐上了一家茶楼。
这家茶楼装饰普通甚至是不上档次,茶水低廉粗糙,饭食普通但量极大,也因此吸引了众多升斗小民来此,还有一部分是富贵人家的行脚家仆,主子去享乐时放自己来此歇息。
因此,当颐飞人模狗样地翩跹而至时,小二立刻招呼着问:“这位公子,您的侍从是谁,给小的说了,小的替您叫去!”
颐飞挂起招牌式的微笑,说道:“我是来喝茶吃点心的。”
说罢,不理微微僵住的小二,径自走进了茶楼。
“nnd,今天那败家玩意又去了飘香楼,哎,那儿的一条鱼都要二十两银子!那败家玩意一去就叫满满一桌菜,吃的是我们这些人几年的用度呐!nnd,给我们的月钱就是能省则省,什么玩意!”
“就是啊,那些个富人每日里吃喝玩乐,享受的好不尽兴,我们却便是天生的劳碌命!唉——什么时候也让我们乐呵乐呵才好!”另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吃着面,忿忿地说,“——咦!”
众人顺着那小厮的目光看去,都不禁一愣:靠窗的位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位公子哥,锦衣如烟霞,面容如美玉,正用白玉般的素手捻起一只粗茶碗,给自己倒茶喝,另一只手则再自然不过地伸到前方,去取那做工粗糙的油酥大饼。
那公子见满楼的人皆向他望来,还微微地笑了一笑,茶楼的众人不禁更加的又是惊讶又是迷醉起来,许久才重新吃着自己的吃食,但整个茶楼都不约而同地安静起来。
颐飞见状,不由暗自摇头。喝了半盏茶,吃了多半个大饼,颐飞留了钱,掸掸衣服走了出去。
颐飞游游荡荡了三天,心中算盘皆已妥当。
第四日一早,颐飞便出了客栈的门。
这一次她再也不东张西望,只在客栈前的台阶下拾了一块石头攥在手里,便目不斜视地走向那一片富人区。
此时的富人区恰处在一天之中最冷清的时刻,夜里的一切活动都告终,而白天的喧嚣还未开始,道旁酒楼之中,一片寂静。
颐飞踩着清晨扫街之声来到一家大的商行前,商行的招牌明晃晃地映着朝阳,上书“富华商行”四字。
颐飞突然间笑得前仰后合。这十一郎忒蠢,竟起如此恶俗的名字!
笑够了,便往前去。
——没错,她是来报仇的。
颐飞摇着桃花扇笑得仪态万千,手下却毫不留情。左手一挽,掌风过处商行大门十分配合地飞走。
几个小厮跑来阻拦,却发现根本无法碰到颐飞的衣角,左挪右晃之间,反倒让对方进了庭院。
颐飞懒洋洋地晃进了内厅,啪地将袖中短刀拍在几上,笑道:“上茶。”
那刀,镶了冰蓝的宝石和酒红的玛瑙,熠熠的发着华丽的光,华丽,也冰冷。
有人捧着茶来,一路泼泼洒洒没了一半,到时只剩半盏。颐飞似笑非笑地瞄了一眼,将茶碗摔在地上,用笑意浸满的眸子看那半盏茶怎样的起了黄白的泡沫,看那做惯了这种事的小厮怎样显出恐慌的神色。
颐飞指尖动了一下,一枚针扎入那人的颈中,于是那人颓然倒下。
“叫你们主子来。”颐飞心情颇好地说。
有人连滚带爬地远去。
不一会儿,又有人连走带跑地赶来。
“这位朋友,我们无冤无仇,为何在此放肆?!”
颐飞慢慢地抬起头,目光逐一扫过那缎面靴、真丝袍、纱罩衫、宝石坠,最后定格在来人的脸上。
洁白的内衫领子衬出黝黑的皮肤,细长的眼睛之中闪闪烁烁满是算计的光,满脸深浅不一的伤疤,花白的头发细碎地飘渺而下,披散在耳后,是大梦初醒的样子。
是啊,他的大梦,也该醒了。
“你是十一郎中的谁?”颐飞皱了眉问。
“我是一郎,杜奇。”那人的细眼睛更加闪烁。
“肚脐?咳,很好。我需要你聚集十一郎的其他十人,兹事体大,越快越好。”颐飞摇起了扇子,又很认真地说,“越快越好。”
“阁下是谁?理由又是什么?”杜奇有些着恼。
颐飞微微一笑,口中吐出一串奇异而僵硬的异国语言,恰是她所熟悉的J国语,与这里的东瀛洲语惊人的相似。
杜奇很不可思议地愣了一下,随即诡异地看着颐飞,点了点头。
颐飞欢畅地笑了,快乐地指着地下那个小厮说:“他没事的,只是在装罢了。”
原来那针只是一枚普通的针,而那小厮亦是无事,竟以为是颐飞犯的疏漏,索性在地下装死装晕一倒不起。
果然,那小厮满面通红地从地上爬起来,急匆匆地向杜奇问了安,在众人的嗤笑声中跑了。
杜奇望着颐飞,眼中竟充满了尊敬与畏惧,拱手行了一礼,道:“阁下真是谙熟人心,御下有方!我这就去找我的另十个兄弟!半日便可到齐。阁下先请用些粗茶果品,早饭立时就来!”
颐飞眯眼看着杜奇的丑相,勾着嘴笑道:“不急,你慢慢请,我自便就好。”
待到杜奇急匆匆地远去,颐飞上扬的嘴角才慢慢地落下,松开一直紧握着的右拳,低啐一声:“好!好!好!你真是好样的啊!勾结外贼!真tmd欠收拾!”又看着摊开的右掌,愉快地低叹:“萧颐飞你才是好样的,让这些猪狗们自己屁颠颠地来送死,自己来吃茶用饭,真是天才中的奇才!只是可惜了这块石头!”
——掌内,一块石头,已化为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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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飞没有喝茶吃饭,而是四下看着这座庭院,一边想着一会儿的行动,一面玩赏着摆放在各处的古玩器具——以未来主人的目光。
过了没有两个时辰,颐飞放下正在把玩的玉器,踱步到了原地。
不一会儿,杂乱的脚步声踢踢踏踏由远及近,显示了来人的激动与失态。
颐飞站在内厅的台阶顶端,面带微笑地望向门的方向,恰如一个终结者,将要带给幽冥十一郎最后的审判。
“欢迎,热烈欢迎。”颐飞微笑着,握紧了手中流光溢彩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