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有一种治愈效果,皮肤感觉到的温暖会一点点渗透到心里,不管心里有多冰冷,它的温暖总能到达最深处。
仅仅一日的时间,叶紫洛便见过这三宫六院的大部分宫人,虽然未必记得住每一个人的面相,但他们来的目的却大致摸清楚了。大部分人都是观望,只有祁美人的婢女过来多说了几句,还送来了不少礼物。怡妃也派人送来了礼物,怡妃的婢女还特意与祁美人的婢女一同前来。其余各宫的人或佯装生病,或借故办事,没有人真正与叶紫洛正面接触。在这些人之中,叶紫洛发现了在角落不动声色观察自己的一个婢女。这个婢女并不像其他人一般明目张胆,只是静静地站在那个正好可以看清自己的角落。那个婢女目光如炬,每看叶紫洛一眼,都会让叶紫洛不自觉寒毛直立。
叶紫洛知道那个婢女绝非普通之人,从她身边经过的宫女都会向她施礼,加上那人颇有气势的行为,她大概猜到了七八分--那人大约是昭仁宫的吧。叶紫洛轻叹一声,早就知道有今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跟老冤家见面了。
昭仁宫中,安奕静坐在梳妆台前,湘絮正在为她梳妆。
好久没有这样审视自己了,安奕静看着镜中的人,忽然感觉有些陌生。双眸依旧明亮动人,却挡不住眼底的沧桑;脸上的笑意依旧是深入骨髓的魅惑,却遮不住岁月的痕迹。浓厚的脂粉造就的美貌,终究躲不过时光二字。时光流逝,沧海桑田,只不过几年的光景,却再也看不见原来的自己。
安奕静轻抚脸颊,眼底流露一丝哀伤。“容颜易逝,你说,本宫是不是老了?”
“怎么会呢?娘娘美貌依旧。”湘絮回答。
安奕静摇摇头,道:“这宫里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这一年多,宫里进了很多新人。本宫看到那一张张新鲜的脸,就会想着若是有一日青春不在,皇上还愿不愿意多看本宫一眼。”
“娘娘怎么能这样想呢?娘娘已经位居贵妃,以皇上对娘娘的宠爱,说不定哪一日就被封为皇后。那些新人不过如烟花,绚烂一时罢了。”湘絮安慰道。
皇后?要是他有这个心,就不会等到今日。他始终是忘不了那个人,我竟然不如一个死人!安奕静心里的愤恨,又有几个人能懂?人人皆以为皇甫泽看重安奕静,当年的安奕静也是这么认为的,身为贵妃又掌管六宫,跟皇后也许只有一线之差。直到原本的皇后消失了,她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取代那个人,但事实却并未按照自己的想法发展。如果说从前他的柔情蜜意是发自真心,那如今他的真心全部都放在那个死人身上了。人,真的只有等到失去了,才会真正弄懂自己的心意吗?
此时,一个宫女从外面走进来,轻声禀报道:“娘娘,叶御医来了。”
安奕静想了想,从首饰盒中挑出一只金色的簪子戴上,镜中的她是那样雍容美丽。就像盛开的牡丹,耀眼的光芒让人无法直视。
安奕静走进大殿,看见一名御医正跪在殿中央,她知道那人就是叶紫洛。安奕静悠然从叶紫洛身边走过,一步一步,端庄前行,并未看叶紫洛一眼。
安奕静优雅地坐下,嘴角勾出一抹轻笑,问道:“你就是叶御医?”
“御医叶紫洛参见贵妃娘娘。”叶紫洛向安奕静行礼。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这第一女御医的风采。”安奕静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叶紫洛缓缓抬起头,平视前方。
安奕静仔细地观察着叶紫洛,确实有沉鱼落雁之貌,但她的脸却跟那人没有一分相似之处。难道他变了?安奕静不动声色地走到叶紫洛面前,抬起叶紫洛的下巴,二人眼神交汇之时,安奕静终于明白为什么是她了——她的眼神!
当安奕静看到叶紫洛的眼神之时,她竟然恍惚觉得看到了霍若宁!即使叶紫洛的眼神比霍若宁锐利一些,但神韵有七八分相似。安奕静苦笑一声,原来如此,你又找到一个。
那个眼神实在太令人讨厌了,安奕静厌恶地放手,走回去坐下。叶紫洛依旧跪下原地,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听闻你医术不错,将梓彤公主照顾得很好?”安奕静眉毛轻挑,言语平缓却气势逼人。
“微臣不敢邀功,只是尽本分罢了。”叶紫洛回答。
“知道何为你的本分么?”安奕静问。
“医者,以救人为本分;臣者,以忠君为本分。”叶紫洛回答。
安奕静紧紧盯着叶紫洛,叶紫洛依旧淡然。“叶御医喜欢为医,还是为臣呢?”
“紫洛本为医,而今为臣,二者皆是今日之我。因为医,而为臣,医是本心。”叶紫洛回答。
“叶御医说得真好,请记住你今日所言。若是叶御医肯以本心为事,本宫定能保你长长久久地呆在御医馆。”安奕静笑着,眼里却是怀疑。
“微臣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医者,并无其他心思。”叶紫洛眼神坦荡,回应着安奕静。
安奕静看了叶紫洛一会儿,忽然笑起来,道:“宫里像你这样的明白人太少了!多少麻雀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就算侥幸飞上去了,麻雀终究是麻雀,小小的一阵风就能把它们刮下来,而它们一旦掉下去就会粉身碎骨。她走到叶紫洛面前,轻声道:叶御医妙手仁心,真是难得的人才。今后多多来昭仁宫,为本宫请平安脉吧。”
听得此言,叶紫洛立马拒绝道:“贵妃娘娘千金贵体,岂能由微臣这样的低微之人把脉。微臣唯恐医术不够精湛,还望娘娘另择人选。”
“怎么,你舍不得启祥宫?”安奕静面露愠色。
“什么宫对微臣来说都一样,不过是微臣学艺不精,害怕误了贵妃娘娘。照料梓彤公主是皇上的意思,微臣实在不能拒绝,望娘娘见谅。”叶紫洛谦卑地回答。
“皇上之命自然不可违,不过良禽择木而栖,叶御医可想好了?”安奕静问。
“医者仁心,微臣从未忘记。”叶紫洛回答。
“本宫乏了,你退下吧!”安奕静挥挥手,转身坐下。
“微臣告退。”叶紫洛行礼后,慢慢退出昭仁宫。
叶紫洛走后,安奕静轻声询问湘絮,道:“你觉得这个叶紫洛如何?”
湘絮想了一会儿,回答道:“奴婢觉得叶御医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想做御医,并没有其他想法,但她却拒绝了娘娘,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
安奕静不可置否地点点头,道:“即使她与启祥宫联手,本宫也不会畏惧。若是她敢掀起半点波澜,就会被更大的风浪吞噬。”不过只有一双眼睛而已,几日的新鲜劲儿过去了,你的风光也就走到尽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