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慢悠悠地碾过,厚厚的落叶再次响起“沙沙”声。三月七横坐靠在马车的车厢门口,一条腿垂下轻晃着。她拿出一封信递给车厢里的秋白羽,“雁乐留下的信。”
秋白羽看了她一眼,“果然是雁乐去找了你。”接过信打开。
“他说什么?”三月七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懒洋洋地靠着车厢门,半眯着眼睛看着飘飘而落的叶子。秋日的林间竟是如此这般舒心的美。
秋白羽语气悠悠,“他说我这个写江湖故事的人没行走过江湖,以后不免让人笑话,让我跟着你好好看看真实江湖,他先回去协助大哥和四弟管理阁内事务去了。”
秋日的官道行人廖廖,路边的树已被萧瑟的秋风乱得只剩下枯枝,连风餐露宿惯了的江湖人都裹紧了衣衫,纷纷避进了官道上的一家客栈。客栈老板的脸上泛着开心的红,天越冷,他的生意才会更好。今儿一早就吩咐伙计打扫干净客房,备足了食料酒水,今日定可赚上大把的银子。果然,现在离晚饭还早,可客栈内的客人已经不少了。老板正思索着要不要去跟两个单坐一桌的年轻客人商量商量,让他们合并成一桌,以免待会儿桌子不够。正想着,就看到门口停了一辆马车,车上先跳下来一个身穿黑衣、手握一柄黑剑、皮肤却很白皙的女子。一个伙计殷勤地迎了上去。两人讲了一会儿,伙计皱着眉头回来了,“老板,那姑娘一定要一间一楼的客房,可是一楼已经没有空房了。”说着捧上那姑娘刚给的一锭银子。老板一见那锭银子,立时有了主意,“去,把单独的那个隔间里的饭桌抬出来放门口,加张床进去。”
伙计立马回复了那姑娘,然后按照老板说的去办了。那姑娘却不着急进来,她又回到了马车上,搬下来一个轮椅。老板也是个见过些世面的人,虽然轮椅通体暗红色,但他看出来了那并非一般的木料所制。那姑娘又从马车上抱下来一个人,一个穿着白衣的年轻男子,那男子看向女子的时候,眼里是满满的温柔情意。老板不禁有些感慨:年轻真好啊!这时,那姑娘推着轮椅进来了,客栈里的人有些已经抬头看向了他们,毕竟一黑一白的两个人再加一个轮椅,在这个大家都灰头土脸的客栈里,真的算不上普通。那姑娘吩咐了伙计把饭菜端到房间,然后就推着轮椅径直进了房间,期间那男子只一直微低着头看着自己放在腿上的手。待他俩进了房间,客栈里才又热闹了起来,只是那两个单坐一桌的年轻客人似还没回过神,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那个房间。
进了房间,三月七倒了杯热茶递给秋白羽,看着他喝下后脸色红润了起来才去收拾行李。秋白羽也将轮椅靠过去帮她一起收拾。他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小七,这个客栈不简单呐。”
三月七也看出来外面的十几个人中至少有八个不是普通江湖人,但她没想到秋白羽居然也看出来了,可是他刚才明明一直低着头,她不由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嗯,有资格待在我身边。”秋白羽瞪了她一眼,不与她斗嘴。这时伙计敲门送来饭菜,他们就回到了桌边,待伙计关门出去,三月七喝着秋白羽盛过来的汤,“你怎么看出来的?”
秋白羽给她夹着菜道:“刚才大厅里的人中,有四个人坐在大厅靠中间的桌子,他们的穿着打扮和言语举止还有对这个客栈的熟悉感都表示他们是当地人,他们的剑鞘相似,说明他们经常在一起,而这一带经常在一起的四个剑客,想来就是黄河四杰了。有两个单坐一桌的年轻人,一个在厅中靠墙边的桌,一个在进门右手边的角落里。靠墙边的年轻人虽然看向我们,但他的右手一直举着杯子停在嘴边挡去一半的脸,他一定不想让别人认出他。角落里的年轻人挑了个最适合观察别人,但别人却不太容易注意到他的位置,想来他习惯于一个人生活。这两个人目光都很平静,没有一般年轻人的锋芒,像他们这样沉得住气的年轻人岂非不一般?还有两个气息沉静的人,一个虽然看向我们,但目光沉静,不喜不怒,气度坦然,想来是个有辈分的江湖前辈。另一个低头看着酒杯没有看向我们,但他身上的肌肉并未放松,他显然也很清楚地知道周围发生了些什么,可他不用眼看,却只去感受,所以也不是普通人。”
三月七简直惊呆了,她没想到刚才那么短的时间秋白羽居然可以观察得这么仔细。虽然自己也知道那些人不寻常,但这是出于自己常年对杀气的感知,并且自己也没有感知得如此细致。她张着嘴巴惊叹地看着秋白羽。秋白羽有些得意地夹了根豆角放到她嘴里。
夜风寒冽,光秃秃的枯枝上寒鸦蜷缩着身体蜗在厚实的巢里。宽阔的官道被黑夜包裹,只余了客栈门口晕开的微黄灯光。烛火轻摇,笼罩着相依偎在床上的两个身影。秋白羽靠在床头,右手拿着本书看着,左手将三月七披散的乌发轻轻回绕于指间把玩着。三月七松衣散发偎靠在秋白羽怀里,手里也拿了本书在看,那是秋白羽写的书。
“白羽。”
“嗯?”
“你看了这么多书写了这么多书,脑子里肯定装了很多故事,我想听故事。”三月七在他怀里抬着头眯着眼睛笑看着他,声音糯软语娇柔。
秋白羽放下手中的书,轻搂着她,低头嗅了嗅她的发香,“好,那就给你讲讲这黄河四杰的故事。”
“嗯。”三月七放好书,手缩回暖暖的被子里,在秋白羽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这黄河四杰分别是老大千均剑黄曾、老二寒风剑崔凌、老三独手剑郑荣、老四吴会虽然也用剑,但却更以霹雳手著称。十三年前,霹雳手吴会孤身赴塞石镇找独眼虎江隆报仇,却被江隆设计被黄岭五蛇围攻,还中了他们专制的五蛇毒。当时的郑荣曾与吴会有一顿酒之缘,得知吴会孤身寻仇不是为自己却是为了一户互不相识的农家,那户老农曾在镇上不心撞到江隆的大弟子江天,就被强夺了辛苦卖柴赚来的钱,说是以钱赔礼。老农想着常年卧病在床的小儿子又要断药了,一时气不过就一头撞死在街边,农家老妇含泪收了老农的尸首后竟然抱着病重的小儿子投河了。吴会正是为了替这户人家报仇才去找的江隆。郑荣被吴会这种为了不相识的人能以身犯险的侠义之举所感,就去找了一向以锄强扶弱为己任的千均剑黄曾帮忙,二人及时赶到才替吴会解了五蛇之围,但吴会已经身中五蛇毒,命在旦夕。黄曾和郑荣要五蛇交出解药,但以两人之力却无法逼五蛇束手就擒,五蛇却也一时难以脱身,双方一时相持不下。最后五蛇提出要霹雳手吴会留下一只手才肯给解药。郑荣大怒,吴会以霹雳手著称,少了一只手岂不等同于要了他的命?便道:‘要手我给你便是’,举剑竟将自己的一只手砍了下来扔到五蛇面前,众人一时惊骇。黄曾忙替郑荣点穴止血,五蛇却想趁这个空档溜走,却不想忽遭背后一剑,五蛇忽然倒下了两个。原来是五蛇之一的寒风剑崔凌被郑荣舍身救友的义举所震憾,而自己的同伴竟无耻至此当场毁约,他自己平日所做之事虽然也不是什么侠义之事,但也还未良心泯灭至斯,是以愤而倒戈。于是黄曾和崔凌二人联手重创了剩下的二蛇,崔凌又拿了五蛇毒的解药救了郑荣。那以后,这四人便齐心协力,共行侠义之举,同保这黄河一带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