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自己阵营里的人身在曹营心在汉,秦重天突然眼前一亮,这个顾红,为什么就不能先说服了她,如果能将她拉到我的阵营里,这力量不就稍微平衡一点了吗?这么想着,正考虑怎么做顾红的分化瓦解工作,那边顾红倒已经开口了,说:“秦市长,我今天来,也不完全是冲着豆粉园来的,一来,刚才已经说了,豆粉园归林冰管嘛,二来,你别忘记我是医生,你也别忘记你曾经在我的手里看过病……”
秦重天摇了摇手说:“哎呀顾医生,你饶了我吧,我在你手里看过病?”他回头向小佟挤一挤眼睛,说:“小佟,我脑门子上那块纱布,就是顾医生给我贴的,一点也不牢,第二天一早到办公室,小佟还在纳闷,头上的纱布呢,我说,没贴牢,掉啦。”
顾红和小佟都笑了,小佟说:“不是的吧,我当时是问过你,你说上班贴着太难看,撕了。”
秦重天说:“好你个吃里爬外的东西,我怎么身边尽是些白眼狼?”
顾红看了小佟一眼,她答应小佟的事情,不能不说:“秦市长,有时候,人的自我感觉,是有欺骗性的……”
秦重天说:“顾医生,你是不是说,我的自我感觉太好,欺骗了我自己?”
顾红说:“我指的身体疾病方面的问题,许多人有这样的观点,只要吃得下,睡得着,身体没有明显的变化,就是没有病,不肯体检,不肯相信科学。”
秦重天说:“不肯参加体检,这是我吗?”
顾红说;“你说呢。”
秦重天道:“说老实话,我不是不肯参加体检,我是不敢参加体检,有多少人,本来好好地在工作,一体检,体检出什么问题了,三天两头的,就眼看着他们不行了,就去了,怎么死的?吓死的。我可不想被吓死。怎么死都好,就是这吓死不好,人家说起来,堂堂一个男子汉,被吓死了,多难听。”
顾红道:“何止堂堂一个男子汉,还是堂堂的一个市长呢!”
秦重天顺着杆子往上爬:“是呀,还市长呢,连个烘山芋的都不如。”
顾红见秦重天如此不认真,正色地道:“秦市长,上次我就警告过你,你到底是舍不得这半天的时间,还是讳疾忌医?你不就是工作工作工作,不要到时候,想干都干不起来,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
秦重天稍一愣怔,立即道:“哎呀顾医生,我好好的,你看,我像个有病的人吗?”
顾红毫不客气地说:“你有没有病,不是你说的。“
秦重天道:“是你说的?”
顾红说:“也不是我说的,是科学说的。”
秦重天见顾红快要翻脸了,赶紧说:“好吧,好吧,我听顾医生的,下星期参加机关例行的体检,小佟,你的阴谋诡计得逞了,该满意了吧。”
小佟说:“要到下星期去了才算真正得逞。”
秦重天是急着要把话题拉过来,想拉顾红做同盟军,做不成同盟军,至少也不要成为他的一个强有力的对手,所以赶紧说:“顾医生,豆粉园的围墙问题,我也想先听听你的想法。”
顾红说:“我当然要说我的想法,我不就是冲着豆粉园来的吗?”
秦重天心里暗暗叫苦,还得表现出潇洒,笑着说:“哎呀,那我还不如跟你进医院呢。”
一向快人快语的顾红忽然欲言又止,秦重天说:“顾医生,是不是没有统一好口径啊?”
顾红说:“那当然,不能只许你有你的对内对外政策,不许我们有我们的对内对外政策呀,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口径也根本用不着特意去统一,林冰夏同和我,我们都不会同意将豆粉园的围墙透明化的。”
秦重天说:“为什么?”
顾红重重地看了秦重天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说:“秦市长,我相信,这道理你比我更明白。”
秦重天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酸涩,一下子眼睛也酸酸的,苦笑道:“还是顾医生体谅我的苦处啊,一个人,最难的是什么……”
顾红想,我确实能够体会到你的苦衷,最难的是什么,是明知故犯,要去做自己知道不应该做的事情,还要将这不应该的事情合法化,还要争取到他人的认同,还要--顾红想着,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己也觉得奇怪,这是该秦重天作难的事,我替他叹的什么气嘛?
顾红因为考虑到秦重天的难处,便忍不住提醒他道:“秦市长,恐怕不仅围墙不可能透明化,夏同已经向林冰提议,围墙要采用双层青砖扁砌……”
秦重天不由得摇了摇头,双层青砖扁砌围墙,这可是建筑史上闻所未闻的创意啊。
顾红也就没有再往下说,因为据她了解,林冰已经决定采用金桥御窑特制的仿古青砖。这种规格的青砖,一般是用在古典建筑中作点缀的,比如在铺路时相嵌,或者在围墙上夹砌。价格相当贵,相当于一般青砖价格的五倍,没有人拿来砌围墙的。
这是林冰向夏同的建议让步的结果。在移建豆粉园的过程中,林冰重点考虑的是高投入后会有怎么样的回报,在这一点上,林冰和秦重天倒是异曲同工的。
所以他们都会在矛盾中左右摇摆。
沿新锦绣路的豆粉园的围墙长达两百多米,假如按照开发商的想法,这一百多米的地段,能够建一些沿街的门面,开了店来,那可是寸土寸金的收获啊。
就像南州一些著名的园林,都先先后后在它们的周围,沿围墙,或者街对面,拆除了狭窄的小巷,开出了许许多多的旅游纪念品商店和摊点。花花绿绿做工粗糙的旅游品,熙熙攘攘的红男绿女,汇成一股世俗的浊流,势不可挡地冲击着原本“结庐在人间,而无车马喧”的意境。
关于古典园林周围环境的问题,不断地有人在反问,也不断地有人在反省,但是同时,仍然是不断地增加着商业网点。
但林冰毕竟是代表着顾家语的,即便林冰自己有再强烈的求回报的想法,她也不可能置顾家语移建豆粉园的指导思想而不顾,这一点,林冰永远是头脑清醒,因而也可能永远没有她自己。
林冰不会考虑沿豆粉园围墙去开店,但是她得考虑建成后的豆粉园,能不能有更大的吸引力。所以,当她在电话里听到顾红说,秦重天要求将豆粉园围墙透明化,她说了一句“莫名其妙嘛”,就挂了电话,但林冰的心却活动起来。也可以说,在代表豆粉园这方面的人中间,听到这个建议会心动的,恐怕也只有林冰一个人了。
在来市政府的路上,激烈的争论已经开始了,机敏的张于没听林冰说几句,就已经摸透了林冰矛盾的心理,所以,张于用词也相当激烈,立刻就说:“林女士,如果你答应他们的要求,将豆粉园的围墙透明化,搞得像街心公园,我就立即辞去豆粉园的顾问一职。”
林冰的头脑是天生的经济的商人的头脑,对受传统文化左右的某些心态,毕竟是了解不够的,所以张于这么一说,林冰觉得很突然,问道:“为什么?”
张于:“我丢不起这个脸。”
林冰更摸不着头脑:“丢脸?丢什么脸?”
张于说:“除了你的豆粉园,我还得在这行里混,搞一个开放式的透明的古典园林,我今后还怎么打这古典园林规划营造的牌子?我还靠什么安身立命,靠什么吃饭啊?”
林冰仍然不明白地摇着头。
这边林冰张于在车上议论的时候,秦重天还在会议室里和顾红说话,那边办公室里,尉敢和向东等得奇怪了,过来站在会议室门口朝里看,秦重天说:“探什么探,我们自己的思想还没有统一,人家已经先到了,怎么办呢,进来坐吧。”
尉敢和向东走进来,边向顾红打招呼,边坐下了,等着秦重天发话,秦重天果然耐不住性子,向向东和尉敢说:“两位局长,顾医生刚才说了,豆粉园的围墙砖都下了订单了。”
向东说:“是金桥御窑的吧。”
秦重天盯了向东一眼,难得一次,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向东继续道:“故宫维修用的砖瓦,有一部分就是我们的金桥御窑提供的……”
秦重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向向东摆了摆手,说:“向局,我们今天不是谈青砖黛瓦的事情……”他知道一会儿的谈判依靠不了向东,便转向尉敢说:“尉局,一会儿你先谈谈?”
尉敢见逼到眼前了,躲也躲不过去,滑也滑不了,只得说:“秦市长,有关古典园林方面的东西,我是外行,由我先谈,恐怕……”
秦重天朝顾红看看,笑了起来,说:“顾医生,你看看,我是不是个孤家寡人了。”
顾红道:“秦市长,我倒是觉得你太累了,是不是锦绣路上的每一段围墙你都要管?”
秦重天的手指了指向东和尉敢,说:“我不管,我不管他们管?他们能管出什么样子来?”
顾红说:“那你怎么不要累出病来。”
秦重天说:“累出病来好啊,就可以到顾医生的病房里住院啦。”
向东笑道:“住院也不要住到顾医生那里噢,顾医生可是拿刀剖心脏的啊,吓人倒怪的。”
听了向东无意间的一句笑话,秦重天心里却动了一下,不由得说:“人家不是骂我,对古城的心脏下毒手吗,我要是真让顾医生动一刀,也是报应啊,扯平了嘛。”
听着秦重天的话,顾红心里不知怎么的,牵扯了一下,微微有些疼痛,她看了看秦重天,想,你要是真的拿身体当儿戏,恐怕--正想着,小佟进来报告说,林冰夏同他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