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冰没等他说完,当即打断他道:“张先生,这种想法很不好,朋友经济是不可靠的,你应该懂得这一点!”
张于说:“但我们是个人情社会……”
林冰说:“哪个社会不是人情社会?我老是不明白你们有一个观点,不知从何而来,说美国社会是无情的社会,中国社会才是有人情味的社会,这根本不是事实,我认为,美国人是将人情和商情结合得最好的典范……”
张于说:“这是您的观点,也许在您看起来,我们这些朋友来这里,谈谈说说,喝杯茶,泡泡时间,对我来说,是没有什么效益的,但是我不这么看,许多意想不到的商机,并不会在你眼前浮着,而不知在哪里隐藏着,也许就是在大家谈谈说说、喝喝茶的过程中就露出来了。”
林冰说:“这我同意,但是你这样的做法,是不是太无的放矢,大而无当?”
张于说:“我们在改革开放初期,就流行一句话:十网打鱼,九网落空。”
林冰笑起来,说:“只要一网能够成功就成了,这是世界共同的真理,可不是你独家的经验。”
张于指指那些石刻藏品说:“请林女士指点指点。”
林冰道:“我是外行,指点不了你,不过我觉得,你这些石头,要比你给它们取的名字生动得多……”
张于点点头:“林女士是行家,这些石头,如果不冠名,会有更丰富的内涵,可以给人以更广阔的想象天地,但是,我们的欣赏习惯和欣赏角度,都局限了我们的想象力……”
林冰说:“从你的作品看,你也不是一个固守传统的人,为什么非得循规蹈矩?你看,老僧悟禅,钓雪,牧童晚归,秋菊,有什么个性?从哪里体现你的才华?从哪里看得出你的与众不同?我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有了与众不同的内容,却偏要加一个随波逐流的形式。”
张于说:“我一开始的时候,都没有替它们冠名,但是遭到大家一致的反对。”
林冰说:“就屈服了。”
张于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看了一圈儿,走出来的时候,林冰看了看表,说:“张先生,你陪了我三刻钟,按理,我得给你付咨询费。”
张于笑道:“那是,我也得按规矩给你付点子费。”
林冰也笑了,说:“张先生,如果我聘请你做我的顾问,也就是移建豆粉园的策划顾问,你会不会接受?”
张于说:“我们公司,不仅承接园林景观策划,也有营造的能力……”
林冰毫不客气地说:“营造的能力你不够,我注意到,你承接完成的工程,都是小工程,就目前你的实力来说,还不可能完成移建豆粉园的工程,所以,我要的不是你的施工能力,而是你的理念和知识。”
张于不得不佩服林冰的厉害,就在这么简单的说说看看之间,她已经将他个人的情况和公司的情况摸得透熟了,张于不由得点了点头。
林冰却是步步紧逼,说:“聘请你做顾问的事情,你看怎么样?”
张于想了想,说:“我再考虑考虑。”
林冰爽快地说:“好,我等你的答复,反正我们马上就搬来你这儿办公,你随时可以答复我,不过时间不能太长。另外,我们这是松散的结构,不是万年桩,这在合同上会写明的,我随时可以解聘,你也随时可以炒我的鱿鱼……”她看张于要说话,摆了一下手:“你先让我说完,再有,我的顾问也可能就是你一个,也可能有好几个人,那是我的事情。”
张于说:“那当然。”
林冰走后,张于的一个朋友问他:“她是干什么的?”
张于说:“移建豆粉园。”
移建豆粉园的事情一决定,龚主任更坐不住了,赶紧催促雨庭,希望除了简单的报道之外,要有一篇稍大一点的文章。豆粉园是个不为人知的园林,别说对外界的影响,即使在南州老百姓中,知名度也并不高。如果说南州现有的那些对外开放的园林,尤其是一些被列为世界遗产的游人如织、名闻天下的重点园林,是开朗的大姐姐,豆粉园更像是一位深藏闺中无人知的小妹妹,现在,这位小妹妹也终于要浮出水面了。龚主任需要雨庭全面地介绍一下豆粉园的背景,以及豆粉园即将移建的详细情况。
雨庭撑着雨伞,在豆粉园里转了转,老张听说是个记者,也跟在后面走了走,他告诉雨庭,这几天,来豆粉园的人很多,他在这里守了近二十年,也没来过这么多人。雨庭想问问老张的看法,老张却不肯说,只是摇头:“这事情,是他们的事情。”
春雨绵绵,天气阴郁得厉害。雨庭走到豆粉园后墙,从残败倒塌的后墙往外望去,突然看到,雨中残砖碎瓦堆着的废墟上,谢北方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纸和笔,正在画着什么。
雨庭喊了一声:“谢北方!”一边赶紧跑过去,将自己的伞遮在谢北方的头顶上。
谢北方却身不由己地往后退了退,伞上掉下的雨点正打在他的眼镜片上,谢北方眼前一片模糊,有些狼狈,想摘下来擦一擦,又觉得不妥,嘴里说:“是雨庭,又遇见你了。”
雨庭想不到在这里见到谢北方,意外的高兴,嘴上却说:“谢北方,你那天骗我了吧,你三点钟根本就没有到图书馆去,是吗?”
谢北方有点着急,说话都不太利索了:“我,我没有,没有骗你,我是定了三点去图书馆的,和你分手以后,看时间还早,我就去书店看了看,后来去图书馆的路上,碰到个老熟人,拉着我说了一会儿话,到图书馆晚了二十分钟--真的,我没有骗你,我……你是不是……”
雨庭见他这么认真地急,有点于心不忍了,赶紧说:“没事的,没事的,我跟你逗着玩的,我又不知道你有没有三点钟到图书馆,再说了,三点钟到图书馆还是五点钟到图书馆,没有区别的,只要图书馆不关门……”
谢北方说:“我真的是三点二十分到图书馆,我不会骗你的,进去的时候,我正好看到图书馆墙上的大钟,当时我还想,今天迟了……”
雨庭道:“谢北方,你不用解释得那么清楚,我又没有怀疑你。”
谢北方说:“我知道你没有怀疑我,但是我说话要负责任的。”
雨庭笑道:“你觉得应该向我负责任吗?”
谢北方愣了一下,他也觉察到雨庭的好笑,就有些无措,过了一会儿,喃喃地说:“反正,反正,我觉得对别人说话,都应该负责任。”
雨庭更笑得厉害了:“其实,有些人,他们根本就是不负责任的人,你也就不必向他们负责,就像我……”
谢北方说:“不不,你不是……你别误会……”
雨庭见他越来越急,不忍心再开他的玩笑,便把话题扯过去,说:“你来豆粉园干什么?”
谢北方说:“他们要移建豆粉园,想将豆粉园后墙外的旧戏台一并设计进去……”
雨庭说:“是林冰吧?”
谢北方说:“是的,林冰女士,是顾家语先生的代理人……”他停顿了一下,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没有说清楚,又解释说:“他们去过古戏研究馆,想请研究馆的人给他们出出主意,提供一点关于旧台戏的资料或建议,后来我查了查有关武平会馆的资料。”
雨庭看了看,说:“这地方,原来是武平会馆?”
谢北方微微皱着眉,显得十分不安地说:“基本上是这么确定的,但是问题很大,资料上的情况与现实的情况出入很大,我怀疑有些资料可能是错误的……”
雨庭不由被他的认真吸引了,问道:“为什么?”
谢北方说:“资料记载的武平会馆那样的规模和结构,与这里的地形是完全不相符合的……”
雨庭注意到谢北方手里拿着的纸早已经被雨打湿了,问道:“你想把这里的地形画下来?”
谢北方说:“开始是想画的,但是看过之后,留下很深的印象,不画也能记得的。”
雨庭说:“你打算怎么办?”
谢北方想了想,说:“继续考证武平会馆,首先要寻找进一步的可靠资料,然后再……”
雨庭说:“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根本就是搞错了的,可不可能是另一个旧戏台,不是武平会馆的戏台,这里也根本就不是武平会馆所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