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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正文12

12

……梦中,莫菁感觉自己仿佛又置身那一片蒸腾着雾气的沼泽里……

她从小就怕水。父母在外,常年顾不上他们。小时候,不懂事的小伙伴有一次作弄她,趁不注意推她落水!幸亏是当时有大人及时发现……但从那天起,她就很怕水!怕极了在水中无依无靠,那种气堵胸闷,一直一直要往下沉的感觉……

——莫菁不安地蠕动着,这张美丽的脸庞,即便睡梦中都没有平静祥和,只有无穷的孤独和恐惧——

现在,她眼前又满是那无边无垠的水浪——

“莫菁……”

那是谁?

在将沉未沉之际,忽然给了她最后一根救命浮木的力量!

当自己渐渐浮上水面,她终于看清了她,她的笑容如正午阳光,灿烂明媚。这笑容能穿透水雾,一下子温暖她冰冷的胸口。

“我早说过了……不能丢下你不管……”

呈澜——呈澜——我知道你从未离开——

就在这时,惊人的景象发生了——

水底伸出来一只无名手,忽然要去抓呈澜!

莫菁惊呆了,她想动,不能动,她想叫,却叫不出——她发现自己四肢百骸顿时一片僵冷——

呈澜开始挣扎,她笑容不见了,她的表情显得痛苦,这一瞬无辜的眼神充满了不解和讶异,似乎在质问自己为什么不肯救她?

……无名手拽住了呈澜,终于把她往深深的水底拖去,她绝望的目光在莫菁眼前消逝——

“不要——”莫菁失声尖叫,忽然自噩梦中惊醒!

她喘息着,心脏处犹自阵阵收缩,抽痛不已。一抹,脸上一片潮湿,早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黑暗中,她觉得自己是那么冷,那么冷,虽然置身在温暖的被褥中,却恍如身在隆冬寒月,曝露于凛冽的朔风大雪之中!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会做这样的一个梦?

这是不是上天对她的警示?

难道说,她真的做错了什么?

“呈澜,你现在身在何方?”她心中不胜凄楚:“你心中正怨我吗?恨我吗?”

我也是不得已!跟你不同的我,没有自我的我,连快乐都不是自己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也不过是家人而已……

她不由蜷起身子,将手环住双膝。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为身体带来一点点温暖,得到一点心灵的慰藉!

“请你原谅……我原本是真的以为,这样的结局,无论对谁都好……”

夜风中,她将脸埋在膝上,久久不曾抬起……

而天苍苍,地茫茫,呈澜能听见吗?

门前忽然有衣襟掠动的声响——

“什么人?”莫菁是习武的人,耳目灵敏。

“三更,颐景园见!”这一句极轻极轻,而且转瞬即远,仿佛风过无痕,再无处寻觅!

莫菁脸上忽然浮起了一丝惊异之色!这赫然是莫言的声音!尽管压得极低,毕竟是兄长的声音,她自问绝不可能听错!

但,莫言他不是到宫外办事去了吗?他什么时候回的宫?为什么会三更半夜出现在**?

由于莫菁已经是夏泽宗认的义女,虽则是兄妹,名义属君臣。她幽居深宫,兄妹见面的机会本来就极少。素日里要见面的话,也多半要借着给喜妃请安的名义。要知道,男臣不经传召擅入**可是要治罪的!

他,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约见她?在颐景园……

颐景园,一听到这个名字,莫菁心里不觉有了欢欣之意!那也许是枯燥的**生活中最亮丽的一道色彩了。也是苦涩童年回忆中比较温馨的部分!

她刚进宫那会,喜妃爱屋及乌,又喜欢她温驯听话,对她颇为怜惜!只是莫菁在宫里很不习惯,总吵着要爹娘(她还小,不懂父母双亡的真正意思),又老惦记找家中哥哥,结果天天哭,搞到喜妃不胜其烦,最后,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了!只能三不五时把莫言传进宫来哄妹妹!

而那时呈澜已经有点人小鬼大了。虽然不太懂事,仗着父皇的宠爱,她在宫里的鬼点子最多。她不知怎地发现了皇宫一个废置的林园,鲜少人烟。就到喜妃跟前磨,说要带新来的“小妹妹”玩,带她去抓“鬼”!

结果磨了没几次,她自己忘了这事。喜妃反而上心了。因为宫里人多口杂,整天登记传召内侄也不好。所以有时干脆只命人私下将莫言偷偷带进来,放两人在颐景园见面!反正那里那么偏,谁也不会发现的!于是,这个地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属于莫菁最开心的小天地!是他们兄妹共同拥有的小秘密!

三更?颐景园见!

一想到这里,莫菁披衣起身,忽然不愿再等了!

莫菁小心谨慎地避人耳目,一边在夜色中穿行!她足下飞快,不多时就到了颐景园。

荒废的园子,古树遮天,透着一股阴暗潮湿的霉气。

难怪鲜少人来,谁会愿意有事没事到这种阴阴森森的地方来?

林园之中,有兵刃破空之声,隐隐传来!莫言约的是三更,现在时间未到,原来他自己已经先在这等了。而且,这当口,居然还有兴致一展身手,莫菁悄悄地靠近——

一招一式,双剑在他手中飞舞……依稀仿佛,时光在倒流,眼前的他,还是昨日在林园中板着脸,像很不乐意,又分明很认真教着自己剑法的他!莫菁脸上露出了笑容,她正想出声,莫言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似的,这时忽然开口:“接着!”

左手剑脱手飞出,向她的方向掷过来。原来,他早发现她在背后了!

莫菁一把抄住。便在这一瞬间,仿佛胸口被什么锤了一下!她认出来:“这剑是……”

“还记得娘最爱的诗吗?”莫言转身掷剑只不过一瞬之间,随后漫声吟起:“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边吟边舞,流畅宛如行云流水!毫无粘滞!

莫菁精神一振,不由自主,仗剑相和:“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爧(líng)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cān)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这是娘亲的剑法!有人称莫夫人一手好剑,正是传说中唐代女剑客公孙大娘所创,而后代代沿袭流传下来的。这当然只是一种臆测。但是莫夫人剑术超群,却是无可置疑。据说比夫君犹自胜了一筹,所以莫将军对这位夫人真是既爱且敬。在许多的将军夫人都躲到幕后相夫教子去了的时候,只有她,巾帼不让须眉,却能驰骋疆场,一直与丈夫并肩作战!

此时和哥哥同挥母亲生前的佩剑,一股难以形容的自豪之情,在莫菁心中洋溢:“……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

临颍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与余问答既有以,感时抚事增惋伤。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孙剑器初第一!”

莫菁剑在飞舞,心也在飞舞,想象着母亲当年的飒爽英姿,无限神往。只是,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大哥会选择在今夜,重吟母亲最爱的诗!

莫菁对生母的了解并不多,但是对母亲惯爱在出征的前夕醉酒舞剑的印象却是非常深刻!当霍霍的剑光照亮了她嫣红的脸颊,当她豪气冲天咏诵这千古不朽的诗篇,当她大笑着靠向丈夫身旁的时候,那一刻脸上飞扬的神采,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那时候,她应该绝对不会想到,终于有一次,那是她最后一舞。从此,她不会再舞了,这双剑和丈夫的铁枪将被作为遗物一起送回来,而他们的人却永远留在了那沙场上……

心口忽然一紧。莫菁几乎要握不住剑,她忽然念不下去了,后半截的诗句,在在刺痛人心,她想着那未尽的诗句——

“……五十年间似反掌,风尘鸿洞昏王室。梨园子弟散如烟,女乐余姿映寒日。金粟堆前木已拱,瞿塘石城草萧瑟。玳筵急管曲复终,乐极哀来月东出。老夫不知其所往,足茧荒山转愁疾……”

……烟有时散,曲有时终……无论多么辉煌过,莫家曾经盛极一时,最终还是难免落得曲终人散……

今夜,舞着这样的剑,吟起这样的诗句,为何感觉竟然是如此不祥?

为什么会突然记起这首诗?难道说……大哥今夜也有了和母亲相似的心境,难道,难道,他也要奔赴一个不可知的战场吗?

她神思恍惚。莫言看得分明,突然一剑刺过来,她一惊,下意识去挡,只听“叮”的一声长啸,银剑脱手飞去,她顿时呆如木鸡!

莫言紧锁双眉,面罩寒霜:“像你这样心不在焉,即便是手中有剑,也是伤不了敌人的,最终只会伤了自己!”

“哥!”莫菁强笑道:“这里又没有敌人,你——”

“无论处在何时何地,都不能放松戒心,有一次疏忽,就会有一百次的大意,习武是这样,做事也是这样。我平时是怎么告诫你的,神思不定、犹豫不决,正是成大事者的大忌!”

“是!”莫菁垂手低语。心中不由有几分苦涩!

虽然一早习惯莫言性子严峻,但毕竟兄妹难得见上一面,本该好好叙旧,却没想劈头就是一通教训!

莫言放缓了面色:“真要记在心里才是……这都是为你好……”

“哥……”

“我都听说了!”莫言忽然话锋一转。“姑母打算要你代嫁佟府!”

莫菁无言地点头。

莫言不由摒住呼吸,目光锐利地盯在她脸上:“你答应了?”

莫菁黯然:“是的!”喜妃一意孤行,在她的强势坚持下,她无法不答应。

莫言的脸上泛起一片欣然之色,突然间目中满是喜气:“做得好,莫菁,你不愧是我的好妹妹,果然没有叫我失望!”

“哥,怎么连你也……”还以为他冒险连夜来探,兴许是为了安慰一番!莫菁难以形容心中的失落:“原来,你和姑母一样,都希望我嫁入佟家!”

“当然,为什么不?佟府眼下掌握了大胤近三分之一的兵力,堪称擎天之柱。如果能和佟家联姻,无疑一条上位的捷径。这事关系重大,莫菁,我不得不来嘱咐一番,你一定要好好表现,尽快促成此事!佟封是独子,将来铁定是继承人。你嫁过去,只要我们在佟封身上多下功夫,有他的支持,等于有平原王府的势力的支持,我们两家联手,**之中,还有谁是姑母的对手?姑母肯定可以稳坐东宫。我也可以借他之力,涉足朝堂,不用再做这窝囊的御前行走。凭我们莫家世代在朝庭的根基,姑母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以我之能,我不信我们莫家没有东山再起之日!莫菁,有你,有姑母,有我,我们莫家很快又要风生水起了!到时候,你就是莫家的大功臣!”

“哥,其实这些年莫家虽然没能在朝**呼风唤雨,但是皇上对我们也一直礼遇有加。但得一生平安,做个御前行走又有什么不好?你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为什么非要去争权夺利……”

莫言眉头一拧:“莫菁,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婆婆妈妈起来?男儿生不能建功立业,做一番大事,活着有什么意思?莫家世代良将,哪一个不是威震八方,雄踞一时的人物,莫家的子孙,谁能像我这样,活得这么憋屈,要处处看人脸色度日,一直的仰人鼻息!你是我的妹妹,难道你不希望哥哥出人头地,光耀门楣?”

“我当然希望……我只不过是想到,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四位王候正是如日中天,莫家过去辉煌过,但今非昔比,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即使要力求上进,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凡事总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何以你如此心急,总要想方设法寻找什么捷径?历朝历代名将多如过江之鲫,又有多少能够屹立不倒?没落的不独独是我们莫家……你又何必这么看不开!”

“我是看不开,我的确心急,急得像要发疯。因为这一切本来该是我的!”莫言有少见的激动:“你也知道,从小爹、姑母他们就对我寄予厚望,而我,我也不是生来不如人,如果顺利的话,子承父业,现在统帅天下兵马的人就是我莫言,哪轮得到什么四大王侯?爹在京中的旧部哪一个敢不以我为首?如今却只能任人为我扼腕叹息?只恨爹娘早逝,而我晚生了十年,才落得如今军权旁落,如今大势已去,空有一腔抱负,却壮志难酬!我不甘心,你懂吗?我的苦,我的委屈,我的不平,你不是应该比谁都懂吗?我要夺回我失去的一切!”

莫菁急急道:“哥,我知道你胸怀大志,不甘心屈于人下……相信我,只要你好好积攒实力,肯耐心等待,总有一天会成功……”

“这种话,我已经听太多了。可是莫菁,我等得太久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不想再等了!我只知道,一个人要得到什么,就一定靠自己去抢去夺去争!天不生路我开路!”

“哥,其实我和姑母一直都是支持你的,从没有忘记在为你寻求机会,让你表现……”

莫言眼中一亮:“若说机会,眼前正是有一个——还有什么机会比这个更好呢?莫菁,如果你真心要帮我,只有想办法嫁给佟封——”

“难道不能有别的方法?哥,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攀附于别人?”

“因为夏泽宗打的什么算盘,我很早以前就看清楚了。”

那可是是君王啊!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敢直呼其名!莫菁不由吃了一惊!

莫言峻声道:“你以为他当初下旨恤孤,真是要善待忠臣后裔?真的是怜惜你我无父无母吗?如果你是这么认为,你就实在太天真,太不了解一个帝皇的心肠了。他根本就是不怀好意。因为他一直忌惮我们莫家功高盖主,父亲不幸战死后,群龙无首,他更担心有人会借此时机,以子承父业的名义扶持我,自立为王!所以爹娘尸骨未寒,他就趁机夺了我们的权,把我们像挡箭牌一样牢牢系在身边。厉害,用一个冠冕堂皇的藉口,里子面子全都给他占足了!你不懂,我不懂,可是姑母是懂的。这些年,她一直憋着一口气。当然,你比我幸运,他把你封为公主,这么多年没有亏待你。可你看看我,这么多年下来,跟父亲的距离越来越远,父亲的旧部七零八落,莫家的圈子等于被杜绝在朝庭之外。他是有心的,他就是要把我困死在这,不让我们莫家死灰复燃,不让我变成他另一个的威胁!防范于未然!所以,他怎么可能栽培我,给我表现的机会?说白了,就算你和姑母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有心扶持我,夏泽宗也不会让我出头的!我若掌权,只会招来他的忌惮。要出人头地,就要另辟蹊径!”

“……哥,固然伴君如伴虎,君王会有自己的考虑。但是我觉得当今的皇上不仅是位慈父,也是位明君……如果你真的是一门心思报效家国,他会明白的,会看见的!你先不要胡思乱想好不好,我怕你作茧自缚!”

“慈父?明君……嘿嘿,的确,从这次指婚就可见一斑了——我没有说错,你自己想想,你和呈澜年龄相仿,为什么他首先想到的是呈澜,不是你?因为,那才是他的亲女儿,不是吗?他自己何尝不明白,佟家的支持,有多么的重要!”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我问你,为什么他现在就能改变主意了?”

“那是因为他没有办法,”莫言现出一丝冷笑:“因为他那傻瓜女儿不能体会他的苦心,居然不肯配合他那一箭双雕,天衣无缝的拉拢计划,他是被逼到悬崖上了……所以,才会在姑母的游说下动摇,不想做个言而无信的帝皇,最后,才不得不找到你这个公主做替身!”

莫菁怔住,心底忽然泛起了一丝寒意。是吗?朝廷宫闱之中,每一件事的背后,真的都这么多处心积虑,牵丝扳腾的筹谋吗?

是吗?原来如此啊?什么都由利益得失来考量——那感情算什么呢?那人心算什么呢?我,又算什么呢?

她眼中不觉泛起一丝凄凉。莫言没发现她感情上的变化,他自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莫菁,你如今在宫中,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尤其要注意**的动向,千万不要给任何人破坏的机会。到底那份圣旨还没下,如今虽然有七成把握,也怕夜长梦多,毕竟宫里的明白人,还是有的,万一……他改变主意,我和姑母所有的努力就泡汤了……”

“努力,什么努力?难道这不是皇上自己要下的旨意么?你们还能怎么努力?你们还需要做什么努力?”

“如果没有我们在背后下足功夫,你以为你可以轻轻松松,顺顺利利坐上这个王妃的位置么?”莫言眼中的幽暗,像是风暴欲来的征兆。让她莫名感到害怕!这不是她熟悉的莫言!

莫菁听得心惊肉跳:“哥,为什么我越来越听不懂你的话了……你和姑母有什么秘密吗?没有告诉我?”她是敏感而细心的,忽然就想到:“哥,你老实告诉我一件事,这些天,你不在,是姑母派你出宫的是不是?她到底为什么要你出宫去?难道……你出宫,和指婚的事有关系?”

莫言叹了口气:“你就不要多问了,你只要记住,一定要嫁入佟府就对了!如果有谁敢阻挡你,就是我们的敌人,绝对不要留情,我和姑母也一定会帮你扫平障碍!”

莫菁越听越惊心:“哥,能不能做王妃,我根本不在乎,我不要你们……”

“可是我在乎!”莫言瞪着她。

这才是他埋藏在心底的真心话吧!

莫菁哑然了。忽然之间,她就明白了,他在乎的不是这个妹妹能否嫁得良人,能不能得到幸福!他真正关心的,恐怕只有她这一嫁,为自己带来的各种利益和好处。如果能帮自己达成梦想,即使不是把她嫁给佟封,而是把她嫁给阿猫阿狗,他应该也无所谓,也会在所不惜的吧!

莫言对于自己冲口而出的言语,似乎也颇为懊恼,便息事宁人笑起来:“好了好了,你别想东想西自寻烦恼了,有我和姑母帮你铺好路,让你风风光光出嫁,眼看前程锦绣,不是就很好吗?”

“是我的锦绣前程,还是你的锦绣前程?”对权力的渴望暴露了他的本性,此时眼中只有欲望的他,其实跟夏泽宗也没什么分别。可是,夏泽宗毕竟不是生父,作为帝王,更有太多权衡,有时也不能自主!而莫言,他却是自己一母同胞,嫡亲嫡亲的哥哥!其实细想,只有更让人寒心。“我以为你会跟别人、跟皇上,跟姑母不一样……其实,也一样,原来连你也忍心逼我嫁给一个不爱的人,终身痛苦!”

“莫菁,我知道这么做实在难为了你。你就当为了帮我,为了完成姑母的心愿,为了莫家的未来,暂时委屈一下好不好?我发誓,我永远忘不了你的恩情。”

“……出人头地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吗?比唯一的妹妹幸福还重要?”莫菁只觉得自己的心在往下沉,往下沉……

“如果你真能成为一个大将军,大元帅,名垂青史,流芳百世……你就什么都可以不要,什么都可以牺牲了吗?”

“大将军,大元帅?这就够了?你所想到的就只是这些?”莫言忽然笑起来:“哈哈哈,莫菁,你真是太不了解姑母,也太小看我了……莫菁,你终归只是一个女人。你不懂得,要想有长远的将来,就不能怕眼前的牺牲。有得有失,自古成大事者,本来就不应拘小节。莫菁,你为什么只看到眼前的痛苦?而不想想以后——等到有一天,我执掌大权,君临天下,到时候的你,是何等尊荣?你可以愿意干嘛就干嘛,想要什么有什么?那时天下无人能与你项背!试问谁还能叫你受一丝委屈呢?”

“你——你这是要造反?”莫菁难以相信,图穷匕露,原来在他谨慎冷静的外表下,一直埋藏着勃勃的野心!

“我现在才终于明白,为什么皇上一直无法相信你……他确是有识人之明,原来他真的没有看错人,你,你的确是有弑君夺位的——狼子野心!”

“哼,”莫言狞笑,既然说到这份上,灯不点不亮,也没什么好欲盖弥彰的了:“就算我有此心,也不为过,这,本来就应该是我莫家的天下!”

“你疯了吗?谋反是多大的罪名!你为什么非要去做那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招天下人唾骂!”

“现在是夏泽宗当皇帝,你当然这么说。成王败寇,等我做皇帝,天下就是我说了算,到时,看谁还敢说我是乱臣贼子!”

“你难道忘了,我们莫家世代忠良。你现在却竟要行叛逆之事——你就不怕令家门蒙羞?”

“那是他们傻,所以他们才会死!可我不会像他们一样愚忠,为了一块精忠报国的破牌匾默默奉献!先人不敢做的事,我敢!”

“啪”,响亮的一记耳光。双方同时一震,一个痛在身上,

一个痛在心里。这一掌虽然不重,却几乎打碎了兄妹的感情。莫言侧过头去,拭去嘴角的血丝!

“莫菁,我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对我动手!”

“正因为我是你的妹妹,我才要打醒你。”莫菁悲痛的说:“是,那只是一块牌匾,可是,那牌匾上刻着的是爹娘的一生!世上所有人都可以不理解,可以说他们傻。可你不行。你是他们的亲骨肉啊!精忠报国,只为了这四个字,为了这份大义,爹娘可以浴血奋战、驰骋沙场,甚至把自己的生命也献给了国家!虽然,他们很早离开了我们,但是,他们却活在我的心里,活在黎民百姓的心里。即便是死,也是死得其所,死得有价值!而你呢,你却把他们视作比生命还重要的崇高信念都否决了,把他们流血流汗为我们挣下来的荣誉和骄傲,全部当成垃圾一样统统丢掉!这样的你,根本不配做爹娘的儿子!你不是我的哥哥,你不是,你不是!”

莫言血红了眼,嘶声道:“如果我拥有这天下,我会做的更好,我会比夏泽宗做皇帝强一百倍,一万倍,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能支持我?只为我着想。为什么不能只单纯为我高兴就好了?”

“你连一个臣子应尽的本分都做不到,要我怎么相信你能做一个好皇帝?一个野心勃勃,整天想着争权夺位的人,心里如何装得下黎民百姓?你连我都不顾,又怎会真的对百姓心存仁义?即使真的让你成为皇帝,恐怕也只会祸国殃民!”

“好,你总算说出你的心里话了,你心里就是这么看我的——”莫言咬咬牙:“好,就算我只能做一个暴君,那也没什么好商量的,我也非做不可——”

“哥,你醒醒吧,悬崖勒马,为时不晚,你回头吧,我求求你——”她从未见到这样疯狂的哥哥,看到这样的他,她既悲且痛。她要怎么样才能让他清醒过来?

“我不能放弃,我好不容易到这里,我回不了头,姑母也不会让我回头的——”莫言一字一句:“莫菁,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一定要跟我作对?我还是不是你哥哥?”

多可悲啊,她一直把家人当作人生的重心,生命中再没有什么比他们更重要!她一直以为他们都懂,也会和自己一样珍惜……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真心也可以当筹码……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是多么可笑、又多么可怜……

莫菁颤声道:“如果你一意孤行,那么——!”

莫言冷笑一声:“那么你就宁愿不要这个哥哥,而是要站在别人那边,帮他们来对付我?”

莫菁咬住下唇:“我不会帮别人——可是,我也绝不会帮你!”

听出了言外之意,莫言勃然作色:“莫菁,你不要逼我——”

“怎么?”莫菁面容惨淡,泪花在眼中乍现:“你准备把我像所有的障碍……那样除掉?”

……如果我失去了利用价值,如果我不遂你意,我是不是就只能沦为一个“障碍”了……可,即使我对于你,真的只是一个工具,在你心里,是不是多少也该有点感情呢……

她仰起头,怕自己的眼泪会随着心碎的同时流下来、流下来……

她忽然记起她的梦,想起她生命中也曾经发生过类似的真实一幕——

“莫菁……”冷不妨,一个熟悉的身影拽住她……

“抓住我……”可是,分明她的表情并不比她好受……

呈澜……你这个傻瓜,你水性也不好啊!莫菁模模糊糊意识到:“快放开,你会和我一起沉的……”

“我不能丢下你不管……”

原来,也有过关心自己的人,原来生命里也有过真正珍惜自己,真正愿意和自己同生共死的家人……可这个人,为什么不是你们……从来不是你们……

泪水,终于冲破心中重重的枷锁,从脸上滑落……

“莫言是你的亲哥哥,怎么会忍心杀你呢?世上也不会真有这样狠心的妹妹,要反过来出卖自己的哥哥!”

谁在说话?

一个淡淡的声音截口,夜幕中现出了一条人影。看到这条熟悉的人影,兄妹俩不由同时一震。

“姑母,你怎么……”

“是我告诉你婚讯的,又怎么会猜不到你一定会来找她呢!”

她的目光凌冽地扫向莫菁。莫菁如遭雷击,勉强张了张口,终于叫了声“姑母!”

“到底你还叫我一声姑母,”喜妃的语气一样凌冽:“莫菁,如果你真的还当我是你的姑母,还念着我的养育之恩,就把所有今天你说的,听到的话统统忘掉,现在就跟我回宫去,安安分分,准备做你的新娘子!”

“姑母,对不起,请恕莫菁不孝,怕是不能如你所愿了!”

喜妃面色一凝:“现在,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我想听……可我真的做不到!”艰难的说完这一句,她毅然转身!

“你要去哪里?”

“面圣!我绝不会嫁入佟府!”

莫言怒喝:“你敢!”

莫菁身体里的勇气被激发出来了,到底是莫家的子孙,她一样倔傲:“除非你现在就杀了我,否则你看我敢不敢?”

“你——”莫言全身都似要沸腾,如果在面前的不是自己的妹妹,如果不是心里还对她存了指望,还盼着她能够回心转意,她已经死了不知多少次了,饶是如此,目中却也是杀机毕现了!

“让她去!”喜妃忽然冷冷说道:“这件事她也逃不了干系。坏了我们的大事,你以为她就能好得到哪里去?莫菁,你可以不顾我,可以不顾自己哥哥的性命,你要去做这忠臣孝子——可你别忘了,你也是莫家的人,谋反这种罪名,可是要诛九族的。你能够狠得下心你就去,你存心看莫家血流成河你就去!我倒真想看看,你长眠地下的父母,目睹此情此境,到底做何感想,会不会真的感到欣慰!”

这话像毒箭正中靶心,莫菁背心猛地一颤,她没有回头,但再开口,声音也不自禁带着战栗之意:“即使你一句话不说……我也不会多说什么——我只知道,皇上不会因为我们想要与佟家联姻就认定我们谋反,更不会因为我不愿代嫁,就诛莫家九族的!”

“计划与佟家联姻,当然不是谋反。可是——如果是谋杀公主呢,这样算不算谋反呢?”

莫菁蓦然回头,震惊失声:“你说什么?谋杀……公主……”

“要不,你以为你哥哥为什么要出宫呢?”喜妃噙着冷笑。

莫菁忽然想起之前莫言说过的那番晦涩不明的话——“如果没有我们在背后下足功夫,你以为你可以轻轻松松,顺顺利利坐上这个王妃的位置么?”

“澜儿?!”——这一刻,她恍然大悟了:“原来,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努力……”她脸色刷的变成雪白:“哥,你、你已经杀了呈澜!”

“那倒没有。不妨实话告诉你,我们是有这计划,也的确已经动过手了,只是那丫头运气太好,让她逃了。不过,莫言已经和她照过面,她也知道了我们的事。在这种情况下,你以为,我们还有可能让她活着回皇宫吗?如果她不死,你哥哥就完了,我们就完了!”

“现在你应该很明白了,再任何抗争也是徒劳!事情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夏泽宗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只要你做错一步,说错一句,让他瞧出了什么破绽的话,随时都有可能送掉大家的性命!”喜妃逼视着莫菁,完全不留她说话的余地,字字冷厉如刀,掷地有声:“——所以,开弓没有回头箭,不管你现在是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你也只能这么做,你只能陪着我们一条胡同走到黑了——呈澜一定要死,佟府你一定要嫁!这个反是谋定了!我们没得选择,当然,就更由不得你!”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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