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山中部，有条溪流，在溪流的蜿转处有个渡口，渡口旁有座木桥，木桥边上有个亭子，亭子里却没有船夫，只有一个少年坐在那里打坐。
这河叫奈河，这渡口唤为凌云，在凌云渡目光所望不见的北方，有座云雾缭绕的孤峰，他便是来自那里。
白灵在这里不知呆了多久，他不是时间的一部分，时间却是他生命的见证。
他遇到过太多的旅人，他们在这个渡口停留徘徊，然后横渡溪流而过，一去不返。
他曾在小亭里遍布刀剑划痕的石桌上，看到了很多很多个名字，熟悉的不熟悉的、新的旧的都零零散散地刻画在上面，甚至乱得像是一方散沙。
但是他们的目的地却是一致的，都想前往河对岸的那座山岭。
很多人上路了，也再没有出现过。
河的彼岸有座山峰，漆黑如墨礁石遍布，峰顶仍会时不时地爆发出佛光，洁白无瑕，它是当年见证白灵诞生的那座山。
他以为，世间之事不过如此，终该有个始终，就好像事隔十八年后，他又回来了。
直到这一天的来临，他遇上了一个人。
不！那是一个妖！
这天的夕阳余晖像血一样浓烈，那个身影从熊熊燃烧的火光中走来，他的影子被拉得宽广而又黝黑。他走的每一步都如磐石落地，枯燥腐朽的落叶被震得飞起，在半空盘旋落下。
白灵看不清他的脸，只看清他头上两根尖锐的大角、只听见那沉重压抑的喘息。
“过了这条河，就是神的居所？”那妖放下肩上的巨锤，声音浑厚充满岁月的沧桑。
白灵本以为他已疲惫，会在小亭中稍作休息。不想那妖从石桌下抓出一坛陈酿，仰头狂饮。
白灵从打坐中站了起来，他隐约能够感觉到背后青剑在颤抖：“你要去朝拜那山顶的佛光？”
“不。我要去清扫那终年不化的积雪。”那个妖面色凝重的回答，白灵从他的面孔上粗砺的线条里看到了一丝严肃的神情。“看，他们来了。”
不知什么时候，不知从哪突然冒出十几道身影，拥有凶神恶煞般丑陋扭曲的脸孔，他们正朝着那个妖歇斯底里的怒吼着：“你这牛魔，还不管服，待我让你烟消云散！”
他们挣扎着叫道。
牛魔略有深意的看了白灵一眼，疑惑、不解、踟蹰交杂在一起。而后，他抓起身边的巨锤，高高跳起，直落在人群中。
骨骼碎裂的声音接连响起，凄惨的嚎叫也只持续了一会儿。
“我就是要让想要管我的人都烟消云散！”酒水顺着他浓密的鬃毛滑落下来，牛魔抡臂一挥，将最后两人拉倒身旁，而后运气震飞。
他的动作是那么的流畅纯熟，他对力量的掌控运用是那么的精炼，这般景象让白灵感悟颇深。
战斗结束不久，牛魔便一跃而下，跳入湍急的溪流中，向对岸游去。
白灵长发披肩，干净的脸上总露出点点笑意，十分清秀，令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站在桥的尽头，任由微风吹拂披肩浓发，新鲜的水气迎面扑来，他十分陶醉的享受这种状态，无欲无争。
山风从身后吹来，吹散了浓雾，也吹走了过去的时光。
白灵驾船离开，在河彼岸的一帘瀑布下濯足，冰凉的泉水将他的思绪洗涤的格外清明，心底那种呼唤越来越清晰。
那座山就在目光所及之处，周围空旷无物，好似一个山谷盆地。
白灵望向瀑布底下的那座寒潭，他看到了泉水中映照出的自己，一个无比清秀的男子。
“你想得到什么？”水里的影子忽然说话了，如此问白灵，声音却在他心底响起。
这不是错觉，是白灵清澈心境中的一丝欲望，是想要探求未知事物的欲望。
“我只是想知道是谁在呼唤我。”他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那就回到你出生的地方，那里有你想知道的答案。”水中的影子被浪花打散，再也无法凝出。
“我会过去，但我不会被你迷惑。”白灵目光坚定。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那么协调，没有一点喧嚣、没有一丝噪杂，白灵神色恢复平静，这是十余年修行的成果。
“前面百里就是骨城了。”一个文士打扮的疯子从瀑布的大石旁走出，蓬松的头发散发出阵阵恶臭。他不以为意的瞟了白灵一眼，便自顾自的跳入水中宽衣解带冲洗起来。“要走早走，别妨碍大爷雅兴。”
白灵莞尔浅笑，转身顺着林间小路走去。
这是之前的人前赴后继踏出的道路，穿梭在郁郁葱葱的古树间，也是前往骨城的最近路线，因为谁也不想多走弯路，所以这条路便一直延续至今。
只是，在白灵走后不久，一片青灵的叶子在瀑布下打转，散发出无比文雅的馨香，令人迷醉。
忽然，哗的一声。
大浪袭来，将水中仍在沉醉的大汉卷入潭底，悄无声息。
两道身影出现，一老一少，目送他离开。
“那是什么人？”少年道。
“他心智坚定，清高孤冷，不被虚幻所迷惑。”老者鹤发童颜。
“这才十多岁啊，却无形中给我一种压迫感。”
“他不是普通人，气息沉稳浑厚，应该能和那些宗门宿老弟子相提并论。”
“真的？”
“又是一个我都无法看透的人。”老者手握天心玉佩，目光湛湛。“也许有高人在暗中护佑也不一定。”
“我喜欢他的剑。”少年眼神偏冷。
“放心，前面十死无生，那些早晚都是我们的！”老者扬手布下结界，隐去身形。
白灵脚步轻盈，三转两转地消失在丛林间。
对于身后的事，他毫无察觉，也不以为意。
既然没有冒犯到自己，那就随它而去吧。
常年受到玉机子的熏陶，白灵的性格也正如画中仙那般，不争不怒。
反倒是那座城、那座山，越是走近，他心底的呼唤越加强烈，最后竟变成一个女子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不要死，也不要孤独的活着……”
终于，当白灵站在骨城前时，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