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时分,暴雨终于停下。
昂宇轩命人马上开始修整城墙,这城墙原本就是个豆腐渣工程,再引天雷,很难不坏。其实如果那时候曲将军不退,而是等着天明雨歇之后,立即发兵来攻,肯定就要将青集镇一举拿下。
不过他没有那个胆子。
这个世界当然没人知道富兰克林是谁,也就不知道他是怎么用放风筝这种手段,得到电的。
昂宇轩困顿之极,回到府邸,匆匆入睡。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出了门,却见梵几和尚十分礼貌的站在门口,看见自己,便鞠了个大躬,口中不断念着“阿弥陀佛”,看昂宇轩的眼光,再也不敢有半分不敬重。
梵几和尚似乎突然间换了个人一般,在前面踏着碎步引路。
昂宇轩心中笑笑,原本想要糊弄百姓士兵,却没有想到,连同这和尚也一同糊弄进去了。这也不知道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此时他也不说穿,就这样自在的走着。
要到厅堂,远远便闻到饭菜香味。昂宇轩食指大动,几步走进,看见简逢青以及杀生和尚早就坐在厅内,等候自己。
昂宇轩坐到桌上,也毫不理会一直站着的程允用什么目光来看自己,拿起筷子,便夹了一大片肉,吃在嘴中,津津有味。
杀生和尚也是哈哈一笑,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简逢青却是不动筷子,一直盯着昂宇轩看,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昂宇轩抬眼看着简逢青,问道:“你老是盯着我看干什么?”
简逢青道:“我想了一夜,没有想通,昨夜的事情,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昂宇轩伸手指了指天,道:“天机不可泄露,我都泄露了我是天神了,你还想怎么样?凡人,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多少好处。”
简逢青微微一笑,伸出筷子,架起一颗素菜,送进口中,道:“我看穿你了。”
梵几和尚对简逢青瞪着双目,喝道:“不得无礼!”
杀生和尚看着痴傻的梵几,无奈的摇摇头,道:“狗剩,你是从哪里来的?”
梵几和尚听见师叔竟然还叫昂宇轩“狗剩”,忍不住就要张口怒喝。但是一看见师叔那犀利眼神,终于敌不过,将冲到嘴巴里面的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自来处来,往去处去”,昂宇轩莫测高深的敷衍道。
杀生和尚明显不满意于这个答案,继续说道:“不愿意说,我也就不多问。不过,你觉得这天下如何?”
昂宇轩心中骂道,我觉得这天下如何?我来的时候在一个小村庄里面,一眨眼就上了山,再一眨眼,就到这里了。都不曾游戏红尘,哪里知道这天下如何?不过真说回来,昂宇轩对这天下的感觉就一个字,所以,他毫不犹豫的说出了这个字:“乱。”
杀生和尚笑道:“的确,现在的天下,是个乱世。”
简逢青眉头一皱,抬起眼皮看着杀生和尚,若有所思。
杀生和尚不见昂宇轩有什么反应,便自顾自的灌了一口酒,道:“你想成就一方诸侯吗?或者说,你想得到这天下吗?”
昂宇轩正用力的咀嚼着肉食,听见这句话,忍不住抬头看着杀生和尚,道:“你想搞什么?让我也去那个什么毕秋石手下做事?”
杀生和尚哈哈一笑,道:“那太过屈才。不若,你也起义,领兵一方,如何?”
昂宇轩咽下食物,喝了口酒,看着这光头,道:“你疯了么?”
“没疯,如果你起义,洒家绝对会帮你,成为你的左膀右臂”,看昂宇轩张口欲言,杀生和尚阻止道,“听我说,现在青集镇的一万守军,会成为你的资本。并且我们手上有简逢青,大可以用她还有青集镇这个要害,与程允结盟,然后慢慢发展,图谋大事。”
程全听见,马上怒目对着杀生和尚。简逢青却对他微微摇头,低声道:“别说话。”
昂宇轩皱着眉头,不解的看着杀生和尚,道:“为什么你这么喜欢造反?”
杀生和尚吃了块肉,喝了口酒,大刺刺的说道:“因为洒家是和尚。”
“和尚应该要守清规戒条才对,哪里有你这样喝酒吃肉,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杀生和尚道:“因为现在是乱世。一直这么乱下去,死的人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所以你希望结束乱世?”昂宇轩挑眉问道。
杀生和尚点头道:“对。洒家已经经历过一次乱世,那次是洞天门的彭万里造反,生灵涂炭。那时候,洒家年幼,什么也做不了。却眼睁睁的看着师长为那次乱世所付出的太多代价……往事往事,不提也罢。”
他说着,狠狠的喝了口酒。
昂宇轩突然间变色道:“听说洞天门彭万里造反,已经是两百年前的事情了,难道我记错了?”
杀生和尚哈哈笑道:“洒家已经两百一十二岁了。”
昂宇轩看着他,半晌,脱口说道:“原来是个老妖怪。”
“说的什么话,既然是修行人,年岁当然会比普通人长上许多。别偏题,上次大乱,我太年幼,那时候经历一些事情,也让我与师兄,也就是梵几和尚他师傅苦海,分道扬镳,他去思过崖思过,我游走尘世。”
杀生和尚自嘲笑笑,道:“人如果活着经历完整个战争,性格都会改变。而洒家从乱世中长大,性格……哈哈哈,不提也罢。这次又逢乱世,修行界说不插手,但是最后是不是真的不插手,谁也说不准。修行界一插手,死伤的,就会更多。”
昂宇轩点点头,道:“所以你要在修行界插手之前,结束乱世?你以为自己是救世的神仙?”
“洒家当然知道自己不是神仙。所以多年来,一直寻找适合的将领,追随左右。洒家不管将领是好或是坏,只要他的地盘足够大,他的兵力足够多,有可能尽快推翻大乾王朝的腐朽统治,洒家便追随。而当洒家发现更好的人时,便会毫不犹豫的跑去。”
昂宇轩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你一直在找能得到天下的人。其实你的目的很简单,以杀止杀。”
“对,以杀止杀。”
昂宇轩嘿嘿一笑,道:“为什么找上我?”
“我从未见过有谁不用内力武功,便能借到天威。修行界不插手,那么有修行界人毁天灭地能力,却又不是修行能力的人,便成了最佳对象。”
昂宇轩点了点头,笑道:“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杀生和尚道:“你这才能,不上战场,实在是太浪费了。”
昂宇轩微笑不语。
简逢青突然间插嘴道:“如果你答应,我会秘信告诉哥哥。到时候,哥哥背靠着青集镇,能攻能守,能进能退,你可以慢慢发展,十分安全。”
昂宇轩转头看着简逢青,道:“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简逢青突然间一笑,道:“荣华富贵,你不喜欢吗?”
昂宇轩点头诚恳说道:“喜欢,我也不是神仙,当然喜欢这些。”
“那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昂宇轩靠在椅子背上,道:“有喜欢的,便有更加喜欢的。就像你喜欢吃鱼,你又喜欢熊掌,两个只能选择一样,你选什么?”
不等简逢青回答,昂宇轩便自顾自说道:“两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也。”
简逢青试探问道:“鱼,是荣华富贵?”
杀生和尚马上接话:“熊掌是什么?”
昂宇轩长身而起,道:“鱼,便是荣华富贵,熊掌……哈哈哈……”他突然间笑了起来,竟然开始说着唱着,“今天天气不错,挺风和日丽的。城外面没有围兵,这的确挺爽的。我一大中午早早的爬起来吃饭,心理琢磨着被奉为神明,是多么的美好啊……”
杀生和尚看着昂宇轩唱着不成调子的歌,道:“狗剩的痴病又犯了。”
简逢青低声道:“他的熊掌是什么?”
没有人回答她,这个答案,这个世界,除了关华兰,无人知道。
……
……
青集镇十五里外。
探子从曲将军帐篷里面走了出来,只觉得自己似乎经历了一场生死般。
曲将军沉重的坐在凳子上面,看着桌案,半晌,道:“他们在休整城墙……如果当时我们等在那里,等雨停下,马上攻击,说不定已经拿下青集镇了。”
鬼道人站立一边,叹气摇了摇头,道:“没有可能。”
“是啊”,曲将军伸手指着门外,道,“看刚回来的探子脸色发白,就知道他昨晚到底受了多大惊恐。我们的士兵,不论胆子有多大,见到那样场景,也不敢再去攻打。哎……”长长的叹了口气,掀起门帘,看着外面的士兵,道,“就算休整了一夜,士兵们还是没有从惶恐中恢复过来,上不了战场。如果尸兵能多到我们足矣冒险就好了。”
鬼道人听见“尸兵”两字,想起昨夜,只是那么一瞬,便毁了三千尸兵,不禁肉疼到无以复加。现在手上只剩下了四千尸兵,他不敢再去冒险。他见识过风缺的厉害,原本以为这世上只会有一个风缺,却不曾想到,还会有另外一个。
所以他不敢去低估昂宇轩,他看见曲将军退的时候,也就跟着后退,根本不曾想过还要进攻。
军队回来休整,这整整一夜,鬼道人不曾入眠,总是在睡梦中惊醒。
那个男人拥有伟岸的身躯,完美的面庞,笑起来的时候,似乎所有阳光都被吸引到了他的脸上。
不知道在多久以前,那个男人伸出手,微笑着说:“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出去,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