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淑妃出了正殿,片刻后,刘充容、杏婉仪相继出了凤藻宫。
韦贵妃侧目燕贤妃,言:“妹妹素日来的忍让,倒是令她愈发变本加厉了。”
“妹妹令贵妃姐姐操心了。今儿一事,当真不全怪淑妃姐姐。”
燕贤妃自然知道韦贵妃为何这么说,立起施礼回应。
韦贵妃惋惜一声,言:“本宫现下倒有个主意能让你扬眉吐气,你可愿意听从姐姐的?”
燕贤妃心想拒绝,可一见韦贵妃目露压迫,她唯谦谦施礼,言:“妹妹谨遵姐姐吩咐。”
“如此甚好。”
韦贵妃言,遂唤常云至身前叮嘱几句,便见常云笑呵呵的折回到燕贤妃身边,抬手就朝其发麻的脸颊连番补了三掌,直把其打得晕头转向,嘴角流血,站不稳。
王昭媛傻眼了,忘了是何时腾然而起的。好有一会,冰翘指责常云:“你竟敢打贤妃娘娘?你”
“是她打的吗?分明就是淑妃。冰翘你切记,打贤妃的人,唯有杨淑妃。今后不论谁问,我们的口径都要一致。”
韦贵妃语带威胁,冰翘搀扶着燕贤妃,遂听后者施礼道:“臣妾先行告退。”
“别急,本宫尚有话说。”
韦贵妃如此一语,将急切想要逃离这个是非之地的燕贤妃被迫留下,言:“贵妃娘娘请说。”
“本宫如此一法,与你是一举两得。贤妃妹妹大可效仿汉武帝的李夫人,一个男人的怜惜足够令你在宫中站稳脚跟,往后便不必再受淑妃的欺辱。”
燕贤妃觉得牵强,却不愿再多逗留,故而施礼谢恩离去。
见人远走,韦贵妃便听常婕妤言:“不想贤妃竟这般懦弱。”
“你是不是该去给皇上送玉熔糕了?”
韦贵妃突然提起,常婕妤应了声:“臣妾这就去。”
待常婕妤离开,菱珀言:“娘娘此举,可谓一箭双雕。皇上若因贤妃处罚了淑妃,淑妃定狠毒了贤妃,往后宫里,好戏可多了。”
韦贵妃轻笑,言:“这后宫斗得愈厉害,本宫的地位就愈牢固。倘若是一片云淡风轻,还如何突兀本宫的才干。”
“娘娘英明。”
燕贤妃步履匆匆,绯红衣袖掩面,前脚方才踏入景德宫,便命冰翘先行入偏殿备出笔墨,而后无视宫人,阔步跟上。行至桌前,执笔挥起,一个个“忍”字从横列整齐到潦草不堪,直至手劲生生将笔折断。颓然无措的划落在地身依桌腿。
“娘娘,您敷一下面吧。。”
冰翘面露心疼。
燕贤妃摇头,言:“杨淑妃打我,我忍了,错确实在我。可常云打我,令我屈辱,韦贵妃更是让我感到恶心。淑妃的嚣张是心性使然,而韦贵妃的跋扈,却是生生的为压迫而存在,好可怕,后宫何时竟变得如此可怕。”
燕贤妃的声音,透露出一种长久的隐忍与愤恨,加之强烈的压抑。
“娘娘。”
冰翘很是担忧,一张年方二三的清秀容颜,仿佛一瞬间因为担忧而增加了五岁。
燕贤妃苦笑,言:“这后宫中,强势愈发的多,只将我更懦弱。我没有别个选择。想来韦贵妃已然安排好了,皇上不时便到,一看到我这个惨状,必然会发落淑妃。淑妃心中对我本就有成见,如此一来,她便更加恨我了。皇上宠爱淑妃,即便是发落也不会太过绝狠,他日淑妃得释,必然会找我寻仇。这便是韦贵妃想要看到的。”
“那么娘娘,您只要否定是淑妃打的,不就没事了吗?”
冰翘言,她深知燕贤妃的心思,虽然内心潜藏着对皇上的无限爱意,却生来胆小生涩,故不好与人争,只求抱着对皇上的思念平淡度日。
燕贤妃苦笑的眼睛闪烁晶莹,言:“翘儿想的太简单了。多少双眼睛看到,又有韦贵妃与王朝媛、常婕妤佐证,加之我素日来就没少被淑妃欺负,素日来胆小懦弱,你说,皇上会信谁的?”
“皇上不是宠爱淑妃吗?为护着她不也应该相信娘娘吗?”
燕贤妃摇摇头:“这个不确定。我说是淑妃打的,淑妃被罚,日后对付我的便是淑妃。倘若我不说,不日对付我的便是韦贵妃、淑妃两派。”
冰翘恍然大悟:“难怪娘娘说没得选择。”
“可是,为什么要娘娘学汉武帝的李夫人哪,那李夫人是谁?”
燕贤妃淡淡吐露一语:“方才与你说了这么些话,本宫的心情好多了。来,扶本宫坐会榻上。”
“是。”
听闻燕贤妃如此说冰翘自然是喜出望外,赶忙照做。待将燕贤妃安抚于榻上,冰翘言:“娘娘,奴婢这就去拿热鸡蛋来。”
“再拿条红色纱帛。”
冰翘一回眸,表示理解。
不肖多时,冰翘便将鸡蛋取来,且包裹在白色汗巾中为燕贤妃敷脸。
遂听燕贤妃言:“李夫人为汉武帝宫廷乐师李延年之妹,汉武帝得到她,如获至宝。一年以后生下一子,封为昌邑王。李夫人身体羸弱,更因产后失调,萎顿病榻,日渐憔悴。汉武帝惦记着她,对其她嫔妃毫无兴趣,此时卫后已色衰失宠,故而武帝念念不忘李氏,亲往探问,李氏却以卧被蒙头,以形貌毁坏为由,婉拒与汉武帝见面。汉武帝再三劝说,李夫人最後索性不作答,背对哭泣,汉武帝只好不悦离去。直至到死,汉武帝都不曾再见李夫人一面。”
冰翘不解,问:“李夫人为什么这么做?”
“这个问题,汉武帝走后,李夫人的姊妹们也曾问过她。李夫人作答,夫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而后又岂会善待我兄弟姊妹。”
听罢燕贤妃的话,冰翘还是不太明白,言:“皇上并非以色事人者,况且”
“况且,本宫也不曾有令皇上惊艳的容颜,更无因容颜获宠的经历。如何能效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李夫人?”
冰翘尴尬的点了下头。遂听燕贤妃言:“所以,韦贵妃才要我去驳得皇上的怜惜。所谓的蒙面不见,不过是为讨得怜惜的过程徒添一些新意罢了。”
恰在这是,忽听门外传来景德宫总管公公,三十出头方连通报的声音:“贤妃娘娘,皇上朝景德宫这边来了,您快准备着接驾吧。”
“知道了。方连,你听好了,一会皇上到了,便说本宫身体不适,恐惊圣驾不宜相见,劝皇上离开。”
躬身立于门前的方连听罢燕贤妃的话,大惊,问:“娘娘,皇上难得来一次,您怎么好不见呢?”
“本宫说不见就不见,你依着本宫话做就好。”
听出燕贤妃语调如此坚毅,方连也不好再说些什么,故而退步偏殿门的一侧。
偏殿内,燕贤妃依依坐向梳妆台前,一边吩咐着冰翘为自己整理发髻,一边抚摸着红肿到感觉不太疼的脸颊,而后用红色纱帛蒙面。
等待一会,便听闻景德宫内响起:“奴婢奴才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世民上了台阶,问立于门一侧的方连方公公:“贤妃可在殿内?”
“在。娘娘有言,身体不适,恐惊扰圣驾,所以皇上,您还是请回吧。”
此话方连说的胆战心惊,低垂的脸庞,眼神瞧着李世民金黄色的龙袍下摆。
李世民静静的在偏殿门外立了片刻,言:“贤妃,开门!”
燕贤妃一怔,目光显露出心慌,言出的声音柔弱非常:“臣妾参见皇上。臣妾当真是身体不适,还望皇上体恤,给臣妾颐养的时日。”
李世民凝目,恰恰此时,同其前来的常婕妤来到身边,言:“皇上,贤妃姐姐一向仁慈,想来她同臣妾一样,认为淑妃姐姐是无心之失。”
李世民语调微带压迫,言:“贤妃,开门。”
“皇上,请不要为难臣妾。臣妾自知不得皇上心爱,也没何种能力,但求能够安然留在皇上身边,能够远远的看到皇上,仅此足矣。”
燕贤妃略带些些哭腔的柔弱声音,有着一股渗人心脾的娇弱纤媚,不经意间就流入了李世民的心田,令他心疼,便再也不愿等待,言:“爱妃再不开门,朕便命人将门撞开了。”
“爱妃?”
李世民这个不自禁更改的称谓,燕贤妃留意到了,竟感觉是那般温暖。
“皇上,您还是回吧,臣妾好了自会祈求相见的。”
“开门。”
李世民有意将声音压的低而长。为的就是给燕贤妃改变主意的机会,等了稍会,不见殿内有所动静,李世民便下令方连将门撞开。
恰在这一声令下,偏殿的门“吱”的一声打开了。燕贤妃以红色纱帛遮面走出,跪于李世民身前,言:“臣妾接驾来迟,望皇上恕罪。”
李世民将其搀起,欲伸手揭开纱帛,却因燕贤妃别过头而停顿,良久,他揭开了纱帛。
“臣妾容颜有损,本就不得皇上心爱,如今皇上见到,怕是今后不再愿意看到臣妾了其实这样也好,皇上总不会禁止臣妾想您,臣妾的日子一如往昔,每个日夜都是思念,倒也不会觉得孤独。”
燕贤妃话说着,垂下的眸子就泪水直流,直叫瞧着她的李世民心疼。他当即揽着她的纤腰步入偏殿,同坐于榻上,言:“伤成这样,为何不传医官?”
“其实,也不重啦,敷一敷煮鸡蛋便会消肿了。”
对于燕贤妃的婉言,李世民不以为然,下令冰翘立即去进医官。后者丝毫不会怠慢,欣喜着夺门而出。
“朕本在两仪殿批阅奏章,云儿前往为朕送玉熔糕,无意间脱口说出婉妲打了你,朕相信,因为朕了解婉妲的性子,但令朕万万想不到的是,婉妲下手竟如此的狠。”
燕贤妃那颗本就热爱李世民的心,因他的关心,因他望着自己的那双流露着关切的眸子而愈发跳动剧烈。她说:“有皇上的亲自探望,臣妾足矣。今儿的事情,确实是臣妾的错。淑妃姐姐性格,臣妾又非不知。”
“话虽如此,但朕不能这么轻纵了她,她今日敢如此打你,他日,谁料得到她会做出些什么?现下给她处罚,是为了杜绝她经后犯错。”
“韦贵妃到。”
门外忽来一声,便见韦贵妃快步而至:“臣妾参见皇上。”
“臣妾”
“你有伤,不必起身。”
李世民抢先一步制止。
“多谢皇上。”
李世民让韦贵妃起身,问:“贵妃来此,可是为了淑妃掌掴贤妃之事?”
“正是。”
韦贵妃不避讳,又言:“淑妃掌掴贤妃,起因在臣妾,若非贤妃误以为皇上昨儿宿在了永福宫,且与其道贺,淑妃便不会发怒,贤妃也不至如此。错在臣妾。”
“好会圆话,可是好的都给自个占了。”
燕贤妃心中这样想着。恰听得李世民言语:“倘若依贵妃说法,最错的岂不是朕?”
韦贵妃惶恐,跪地,言:“皇上乃真龙天子,怎会出错!”
“贵妃此言差矣,朕是天子,但天子亦有颗人心,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韦贵妃附和:“皇上圣明。”而后问:“那么,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淑妃妹妹?”
“罚奉两月,禁足永福宫两月。如何?”
韦贵妃余光看向燕贤妃,见其低垂着头,丝毫没有言语的意思,故而说道:“如此会不会太重了些?”
“不重,她怎会惊醒。”
李世民言,一手紧紧握了下贤妃的玉手,言:“爱妃好好养伤,明日朕在来看你。”
“是。”
燕贤妃如触电一般,心中一颤,后见李世民欲走,方才疾步相送,直至送其出了偏殿。韦贵妃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边,小声低语:“妹妹认为本宫的主意如何?”
贤妃收回眺望的目光,回身面对韦贵妃施礼:“多谢姐姐指点迷津。”
韦贵妃轻笑,对着殿外喊了声:“菱珀,将本宫送给贤妃妹妹的东西拿来。”
待菱珀至,燕贤妃见其递与韦贵妃一方包裹着红纱的扁小东西,韦贵妃随即打开,便展现出一个金丝勾勒且镶有红绿珠宝的巴掌大精致小盒,便问:“这是何物?”
“一品香。”
韦贵妃言,遂解释道:“秦州郑家,以香闻名,一品香便是郑家香料的佼佼,极难获得。姐姐今儿,就把着幽香飘远溢八方的一品香送与妹妹,望妹妹能够驳得君心。”
燕贤妃刚想拒绝,且看到了韦贵妃略有不悦的眼神,故而只好收下,而后韦贵妃便笑笑离去。
“娘娘,医官卓然来了。”
耳闻冰翘的声音,燕贤妃甚为高兴。
再说李世民,从景德宫走出后,便直奔向永福宫。且说杨淑妃自凤藻宫受了一肚子的其回到永福宫,便兀自气愤,瓷罐茶杯摔了不少。
刘充容、杏婉仪一见如此,便匆匆脱逃。宫中的宫女、太监也是慌乱不敢上前。
最后,还是年方二五的蕴寒将正殿的门关上,靠近正在发怒的杨淑妃耳畔,小声言:“娘娘很狠燕贤妃吗?要不要请离营帮忙,我想,他们对刺杀皇亲国戚是非常有兴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