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没有收获。”
渔翁走近李华，身形竟比李华还要矮一分，他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苍老而普通的脸。
这张脸上已经有不少皱纹，皮肤暗黄而干燥，嘴唇缺水，眉毛泛白，眼珠子也有些浑浊了。
这就是一个普通的渔翁。若是往日里遇见，李华只会把他当做一个路人对待，可如今王梦冉坐着一动不动，状态诡异，李华丝毫不敢小觑他。
或许这便是一位大巫以上的巫师。
李华本以为自己看见了巫会很高兴，但此刻却莫名有些慌张。倒不是怕被面前的人杀掉，而是这渔翁的手段简直骇人。
李华假意往鱼篓里瞥了一眼，里面只有一条泥鳅，便强笑了一声，道：“怎么不再钓一会儿？兴许就有了呢。”
渔翁摇了摇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李华，淡淡道：“时候未到，钓不到的。”
他的眼神并不吓人，也没有什么奇怪的表情，就只是平静地注视着李华的眼睛，却让李华从心底生出一股恐惧，本能地就要扭过头。
“我抓鱼挺厉害的，帮你抓两只？”
渔翁又摇头，他依然盯着李华，那双眼睛并没有什么神采，却让李华觉得穿透了他的皮囊，看到了他的灵魂：“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有。”
李华摸了摸鼻子，道：“既然老爷爷这么有闲情，那就改天再来钓吧，我和我朋友打算去圣山，就先别过了。”
渔翁不说话，只是看着李华，李华手上一拉王梦冉，拉不动。正要运转真气，渔翁伸出手在他身上一拍，顿时体内真气一散，经脉内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了。
渔翁叹息了一声：“还是让她走在了前面......”
李华真气消失，顿时大惊，也未曾注意渔翁说了什么，飞快地说道：“前辈，我是来圣山找祖巫的。这人是我朋友，一路护送我，我们不是坏人，这一趟来得不容易，还请前辈相信我，放过我们。”
渔翁不答，他将鱼篓提高了些，递到李华面前：“送你了，若你还未吃饱，便烤了吃吧。”
李华看了看渔翁，神态不似作伪，便往鱼篓里又看了一眼，那两指长的东西纤毫毕现，却并不是泥鳅。
有胡须，头上还有两个凸起，身上似有鳞片，腹下还有四个小点，有些像是爪子。
奇怪的生物。
不过现在却不是关心篓中生物的时候，李华只看了一眼，便对渔翁道：“不用不用，前辈你今天都没什么收获，还是自己留着吧，我吃饱了。”
渔翁也未执着，李华一拒绝，他便垂下手，放低了鱼篓。
李华不明白这渔翁要做什么，但既然要送他鱼儿，应当不会对他出手，心下顿时稍安，道：“这么小，还是放生了吧，改天钓一条大的，一个部落都能吃。”
渔翁笑了笑，把手伸进鱼篓里抓出那条泥鳅一般的鱼，放在李华面前，道：“小吗？”
这鱼儿总共也就两指长，渔翁一握，它便只有一个头和一条尾巴露在外面。李华看清了鱼儿的模样，白须长角，竟有几分像是龙头。
那渔翁只把鱼儿在李华身前一晾，随后便松开了手，仍旧是望着李华，道：“那便放生了它。”
渔翁松开手，李华怕那鱼儿掉落，连忙伸手去下方接，然而这泥鳅一般的鱼，却并未落下来。它摆着尾巴，在空中游动了几下，身形反而向上拔高了几分。
李华望着那条鱼儿，微微一怔。
这条鱼儿每次摆尾，身形就会变大一分，渔翁松开它不过一个呼吸，它已经长大了一尺长。鱼儿慢慢摆尾往上方去，它的速度越来越快，飞得越来越高，体型也越来越大。
一丈，两丈，十丈，百丈......
林间蓦然刮起了大风，压弯了树枝，吹得树叶沙沙作响。那鱼儿已没入了云层，只剩下一条数百丈长的尾巴还露在外面，上面的鳞片闪着光，清晰可见。
它的身体已经不知有多长了。
空中一暗，云层渐黑，李华不可置信地看着渔翁，然后耳旁就听到一声咆哮。
“吼翁！”
这声音凄切，深沉，厚重，从天上传来，炸响在地面，震得李华身子都晃了一晃。
那鱼儿把自己的头从云层中探了出来。
鹿角，牛头，虾眼，驴嘴，象耳，人须。
李华曾经见过这样的一个头。
那是龙。
云层变得更加黯淡了，风也刮得更大，好像要下雨。李华抬头看去，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感觉。
它在看着自己。
渔翁垂着手，看了看天上的龙，淡淡道：“去吧，放生你了。”
那头龙又再咆哮了一声，转身没入云层，它的身形在黑云里隐约可见，越来越小，越来越远，当李华终于看不见它的时候，天空亮了起来，风也渐渐停息。
风平浪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渔翁伸出手在李华身上拍了拍，他的手第一次落下，李华体内的真气便恢复运转了，第二次拍落，李华脑海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跳动了一下。
渔翁仿佛就是放生了一条小鱼，脸上神情毫无波动，他平静道：“你救了它，他已经记住你了。”
李华看着渔翁，他是那么平静，如同做了一件寻常而又微小的事情。心里震惊而又苦涩，李华颤着声，低低问道：“你是谁......”
渔翁没有答他，松开手，转过身，迈着步子就朝河的上流走去。
“不要去圣山了，孩子，去秘境吧，去了秘境，你才知道你属于哪里。”
渔翁就这么离开了，头也不回，保持着他原来的速度，顺着河流慢慢地走出了李华的视野。李华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似乎就是一场寻常的相遇，休憩的人，遇见了一个钓鱼的人。
只是这钓鱼的人，送给休憩之人的，不是鱼，而是一头真龙！
这渔翁会是谁？
“道兄何时站到我身后去了？”
渔翁已经看不见了，王梦冉从诡异的状态中清醒，她看着身后的李华，神色诧异。
李华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道：“刚刚那个渔翁是谁？”
“渔翁？什么渔翁。”王梦冉神色更加诧异，她笑了一声，道：“道兄，我们先前可不一直在这吃鱼，哪有什么渔翁？若有人过来，我一早便会察觉了。”
“你不记得了？”
“我若是见过的事情，自然就会记得。”王梦冉站起身来，道：“道兄你莫不是看花了眼？”
王梦冉已经不记得先前发生过什么了。
李华望着渔翁离去的方向，紧紧抿着唇。
毫无痕迹地就将王梦冉的记忆抹去，随意就将一条真龙困在鱼篓中，这渔翁的境界简直高到令人发指，念而生寒。
他是圣巫么？
还是......
“道兄若吃饱了，那我们便上路吧，争取晚上之前赶到圣城。”
王梦冉说完便要带头走，李华默然站在原地，没有跟上。王梦冉回过头来，道：“道兄这是怎么了？快动身，我们早去早回。”
李华望着地上熄灭的篝火，又看了看天上光明的云朵，摇了摇头，很是疲惫地说了一声：“道友，我们不去圣山了。”
“不去圣山？”王梦冉又回到李华身旁，将头凑近了李华，笑嘻嘻道：“道友，都到这里了，为什么不去了？担心被人察觉么？我们有混沌符在，圣巫也察觉不了我们。”
圣巫也察觉不了我们......
李华再度摇头：“不去了，我可能已经见到他了，我们回去吧，等秘境开启了，我跟你去秘境。”
“见过了？”王梦冉古怪地看了李华一眼：“这圣山我是不想接近的，道兄现在既然不想去了，那我可跟你说好，我不会陪你来第二次，也不会让你来第二次了。”
“不去了，我们回头吧。”
“好，那便听道兄的，我们回头。”
李华再度朝渔翁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和王梦冉一起往来路返回了。
那人或许就是祖巫吧，已经见过了，那就不必再去圣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