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候放三天假，不过这对于顾瑜来说，放了等于没有放，她那职业相当于自由职业者，基本上一整个月都是在放假的，只要把稿子交齐就好了。
进入四月份后A市一直都飘着小雨，这一天也不例外，顾瑜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冰箱，有些懊恼，即使再不愿意出门，也不能饿死自己。
小区的不少人都会乡下去祭祖了，商场里面冷冷清清的。六点多的天色已经接近了夜晚的光亮，乌黑黑的，顾瑜一只手提着一大袋粮食，一只手撑着伞。
看到洛阳的时候不禁微微一怔，有些惊讶，两个人有好几天没有见面了。
洛阳在前方走来，低着头不知道看着些什么，没有注意到顾瑜，左手插在一旁的口袋里面，右手修长的指节攀附在蓝色的书面上，露出来的眼眉微微蹙起。
顾瑜不禁皱了皱眉，停在原地，看着他就快要从自己的身边，连忙开口：“洛阳！”
雨丝飘在他的头顶上，已经能够看到不少堆积而成的水珠。
洛阳抬起头，看着她有些讶异，脚步微微一顿，“顾瑜？”
顾瑜点了点头，上前将伞撑到他头顶，洛阳的身高大概有一米八三，顾瑜只有一米六五，十八厘米的身高让她撑伞有些吃力。
洛阳看着她踮起脚尖的样子，不禁微微抿唇而笑，伸手接过她手上的伞：“我来吧。”
顾瑜点了点头，将手上的伞递给他。
天色一点点地暗淡下来，洛阳没有开口，顾瑜也没有开口，两个人就这样走着。
顾瑜知道，人难受的时候总是希望一个人静静地呆着，不想说话，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突然闯入洛阳的悲伤到底是不是对的，她只是，看着他一个人落寞的身影，忍不住开口罢了。
风吹过来，有些冷。
分叉口的时候，顾瑜想也没想就选择了洛阳家的方向，虽然说女生送男生回家有些奇异，可是她手上有伞，送洛阳回去后自己再回去不会有什么不妥。
洛阳却要往她家方向拐，两个人肩膀撞在一起，他低着头看了她一眼，不禁笑道：“还是你家吧。”
顾瑜摇头：“你待会儿回去要淋湿的。”
洛阳突然之间扬了扬眉，眉宇间有了几分神色，唇边也染了些许笑意：“没关系，到时候把伞借给我就好了。”
顾瑜想了想，也对，就顺着他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汽车的鸣笛声响起来的时候，顾瑜和洛阳刚刚走到顾瑜那栋楼的楼下。
顾瑜顺着那声音的来源方向看过去，夜幕中，丛深溪车头的车灯打在他们两个人身上，她只觉得有些耀眼，微微皱了皱眉，回头对洛阳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找我的，伞给你，你回去吧！”
洛阳点了点头，并不在意地笑了笑，抬手将手上提着的袋子还给顾瑜。
洛阳的身影渐渐融入夜色中，她只能看到那那白白的衣袂在风中飘起，回过神来，丛深溪已经从车上走了下来。
她回过头，看着丛深溪，不禁皱起眉：“溪哥哥。”
对于丛深溪这种莫名其妙的行为，她有些厌恶，她已经放下了，藕断丝连的事情她很是讨厌。
在她顾瑜看来，当年丛深溪能够走得那么决绝，今天也应该放手得潇洒。这才是丛深溪，拉拉扯扯不是她的作风，更不是丛深溪的作风。
丛深溪站在她面前不过十多厘米的距离，他喝了酒，一身的酒气直接攻到顾瑜的鼻子，她不禁皱了皱眉，想起洛阳身上的气味，她觉得自己很讨厌丛深溪此刻身上的酒气。
他看着她，黝黑的眼眸带了几分伤凉：“顾瑜，我好像没有对你说过，我爱你。”
“啪嗒。”手上提着的购物袋直接摔在地上，顾瑜站在那儿，身子微微一僵，只觉得脑部有些缺氧，思绪有些不太清晰。
半响，她才弯腰捡着起掉在地上的购物袋，刚刚买的鸡蛋碎了一袋，蛋清和蛋黄粘了整个袋子，顾瑜手上碰到，只觉得黏黏稠稠的，很是难受。
丛深溪突然抬起手，似乎想要碰碰她，却被顾瑜向后退了一步躲开。
他的眼神有些受伤，这是顾瑜二十多年来，第一次从丛深溪的眼眸中看到除了冷酷意外的情绪。
可是却容不得她多想，她只是觉得眼前的一方是地狱，她不敢踏出半步，她看了一眼丛深溪，微微低垂着眼眸，说道：“你喝醉了。”
她的手指在发冷，可是心却平静得很。
顾瑜想，大概是真的放开了。
曾经渴望了那么久的一句话，今日听到，也不如此。没有什么，比让人绝望还有恐怖的事情了，她对丛深溪绝望了，所以今天，泰若自然，即使他说他爱她，她也不过是半刻的怔忪，便又是一派的镇定。
比起那几千个日日夜夜的想念和折磨，顾瑜觉得，她此刻的平静不过是注定的结局，所有的意志被一点点地消磨，时光和现实一点点地将她所有的坚持磨灭，最后推向绝望。
她顾瑜用了十一年的时间，时至今日，她不觉得自己对任何人有亏欠，唯一对不起的，是自己。
丛深溪看着她的抗拒，脸上一白，伸手也不管她的反抗，直接把她拉进怀里：“顾瑜，我错了，你能不能回来？能不能回来，告诉我你还爱我对不对？顾瑜，你还爱我的，对不对？”
他的力道很大，双手紧紧地箍着顾瑜的身子，顾瑜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要被他箍断，可是她怎么用力，对方就是不放手。
她干脆不挣扎了，只是冷冷地笑了笑，开口的语气很冷漠：“回来？回去哪里？你当年一声不吭地离开的时候有想过我吗？你当年指着让我滚的时候有想过我不会回去了吗？丛深溪，我顾瑜犯贱了那么多年了，但凡你早一些觉悟，我也不至于绝望到现在。可是现在，晚了，我顾瑜用了十一年的时间让自己绝望，今后不想因为你再浪费我的下一个十一年。”
她只觉得可笑，那么多年了，在丛深溪的面前，她一直处于一个暗恋的弱势地位，即使当年她那么孤勇地承认了自己喜欢她，她也还是小心翼翼的。
可是现在呢？她放手了，她不想再那样卑微下去了，他却来抱着她说让她回去。
真是可笑，时光不可以倒流，人心变了就变了。
丛深溪的身子一僵，他呐呐开口：“我当年离开是有理由的，顾瑜，我......”
“理由？”她冷笑，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七年了，两千多个日子，你哪一天不能够向我解释当年离开是为了什么，可是你什么都没有说。七年后回来，你还带着苏晓清，丛深溪，你就这么笃定我能一直不放手么？即使是几个月前，你那么无理取闹地误会我和方毅，现在方毅走了，你是不是又想说我爱上洛阳了？你从来都不会给我解释的机会，你这么肆无忌惮，也不过是仗着我爱你罢了！”
她双手抵在他的胸前，尽量隔开两个人的距离，抬起头看着他，冰冷无情：“丛深溪，你大概没有料到，我顾瑜也有不爱你的一天是吧？”
顾瑜微微勾了勾唇，笑得有些轻蔑，她觉得有些快感，她感觉自己终于让他体会到自己当年所承受的痛苦。
想不到，风水轮流转，总算转到她顾瑜高高在上的时候了。
丛深溪双手一松，他看着她，一脸的不可置信：“不可能，你房间里面那么多那么多的收藏，全部都是关于我，你那么爱我，怎么可能说不爱就不爱了呢？！”
顾瑜向后退了一步，看着他只觉得有些可笑，“丛深溪，我没有那么滥情，说爱就爱，说不爱就不爱，我承认我曾经很爱你，可是你自己想一想，我爱了你那么多年，你给我的除了痛苦和绝望，还有什么？我在走向你的那段感情的路上点了一路的蜡烛，你却一根根地吹熄了。”
她也曾怀疑过自己到底为什么坚持不下去，现在回头想想，才知道，那些所谓的记忆，全部都是阴暗无光的，她的心被丛深溪一刀刀地划开，鲜血淋漓。而如今，她体无完肤，还怎么能继续爱下去。
她笨，但是不傻。
头顶上的雨将她的衣服打湿，顾瑜只觉得鼻子有些难受，她看了一眼丛深溪，转身走进了楼道：“你走吧，别找我了，我叫你一声溪哥哥是因为你们丛家养了我那么多年。”
说完，她看了一眼丛深溪，转身踏上了楼梯，应声灯亮了起来，满眼的灯光落在她的眼中，衬得她的双眼莹莹如花。
她低着头，一步一步地走着，只觉得有些累，感觉就好像那一段她对丛深溪的感情一样。她一直在走着上坡路，一直在锲而不舍地走向他。可是他却在一路上放了刀片，等她走到他跟前的时候，她的心就像脚底一样，被他放在路上的刀片划得片体鳞伤，终点到了，结果如何，她也不在乎。
总算是走到了自己家门口，顾瑜却觉得自己好像用尽了一生的力气，抬手拿着钥匙好几次都插不进孔。
太累了，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又哪里有力气去拥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