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玖立在门边,外面是淅淅沥沥的雨,替原本就肃穆的气氛又添了几分沉重,看着一个接着一个的人走进来,说着同样的“节哀顺变”,叶玖心里也不自觉地烦闷起来。
这是她大伯叶知文的葬礼,叶玖向来不喜欢热闹,如今这种场面就更是厌恶,倒不是说大伯去世她无动于衷,相反的,叶知文生前没有孩子,特别疼爱叶玖,所以此时叶玖的悲伤绝不会比在场的任何人少。
她没有那么密集地参与过一个人从生病到死亡的全过程,叶知文是第一个,在叶知文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叶玖不是没有哭过痛过,可用再多的撕心裂肺又或者不甘挣扎,逝去的人就会回来吗?幼儿园毕业都这么久了,她早已没有“他只是太累睡着了”这种天真到近乎愚蠢的想法。
叶玖木讷地跟着叶家一众长辈后面,看着他们虚与委蛇不禁为叶知文感到悲哀。叶家到底是叶家,即使死的是至亲之人,却还是能做到和来追悼的宾客由初时的小露悲怆过渡到商场生意,然后是各自恭维,甚至到后面,半点没有伤心情绪,这可是葬礼啊!
叶玖甚至有些恶劣地想:不知大伯的亡灵有没有走远,会不会听到然后半夜来找他们兴师问罪……
忽远忽近的嘈杂声打断了叶玖,她顺着声源望去,顿时一惊——叶知年,她活了将近二十个春秋都没见过几次面的小叔叔!
按理来说,今天这种场合,叶知年出现在这,合情合理!他不出现,外界的人才会感到奇怪,因为,这毕竟是他大哥的葬礼!
但,那可是叶知年,已经和叶家所有人断绝关系,离开叶家十年的叶知年,怎么可能为区区叶知文回到叶家,他有那么重情重义?叶玖以叶家的祖宗十八代发誓,叶知年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是为了参加葬礼这么简单!
叶玖索性也走过去,叶家一众人,与面隔几步的叶知年气氛僵持,在场的外人均是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叶知年微微勾起的唇角,带着淡淡的讥诮,敛下的眼帘,不经意就流露轻蔑,他开口,声音清冽,“好久不见,各位!”
叶方明紧促眉心,目光悠沉,他好像从没有真正了解过叶知年,这个他最小的儿子,心不可抑制地慌了一下,“阿年,今天是你大哥的葬礼!”话语暗含警告,却显得有些没底气。
叶知年像是印证他的话,朝里面望了望,说出的话,如离弦的剑,毫无防备地射出来,“怎么,这么快就死了?运气真差,我还想帮帮他,让他死的更有价值一些的!”
话毕,彻底凝固了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氛围,除了叶家及少数知情人,其余的人无一不是一脸惊讶,之后是满眼好奇地看着与叶家对峙的叶知年,甚至已经有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地讨论。
原来,传闻叶家小儿子与叶家不和是真的,现在看来,此事绝对有内幕!
不等他们深究,叶方明一个眼色,叶家的保镖团团围住了叶知年,并十分冷静地对着所有好奇深究的众人说道,“今天这事纯属叶家私事,还望各位给叶某人一个薄面,先行回避!”
叶方明这逐客令下得明显,在场的人也不好驳了叶家的面子,纷纷说了几句客套就要告辞,只是,有人并不想让他们走。
叶知年漫不经心地,抬手打了个响指,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场面竟然不可思议地逆转,原本围着叶知年的保镖转过身子,对着所有人,霎时,让他们惨白了脸,因为,对着他们的,皆是黑黝黝的枪口,众人仿佛撒旦扼喉般,忘了言语。
叶知行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虽不像旁人那样恐慌害怕,但紧张慌乱还是有的,“阿……阿年,你要做什么?”
“二哥,你看不出来么?”叶知年轻笑出声,音色寒凉,让人有种坠入冰窖之感,“我这是,在清理门户!”
“混账东西!”叶方明的拐杖掷的震天响,“清理门户?你想把谁清理了?”
得益于中意混血的先天优势,叶知年长得堪称祸国殃民,人间绝色,深邃疏离的五官给人一种望而生畏的感觉,只要他盯着你瞧,很少有人能经得住他的蛊惑。
“你觉得我想清理谁呢?父亲……”叶知年尾音拖长,自然天成一股妖邪气息。
叶方明顿觉后背一片潮湿,叶知年这分明是,冲着他这个父亲来的,“你怎么敢!”
叶知年眸色一凛,走上前,拂开用枪指着叶方明的那只手,邪魅的声音丝丝入扣,“当年,你怎么对她的,如今,我就敢怎么对你!”仅仅一句话,就扼住了叶方明的命脉,使他语塞:叶知年,他,到底是知道了!
叶玖眼珠轻转,双脚慢慢往后挪动,一步,两步,三步……终于退到了人群的外围,正当她松了口气打算转身逃离时,叶知年好像有预感似的朝叶玖这边看了过来,眼神晦暗不明,却还是出口挡住了她的意图,“二哥,你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叶玖她,想帮你们找救兵呢!”
叶玖僵在原地,那种感觉,如同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桶冰水,彻骨的冰寒,她想辩解:不是的,她不是想要去搬救兵,她是想跑,她想逃跑!她想要离开这个复杂黑暗的家族!
可是,叶知年那抹淬了毒的眼神玩味地看她,那种眼神,完全不是一个叔叔在看自己侄女,叶玖觉得,她成了叶知年爪下的猎物,她根本逃不掉了!
叶知行心一沉,顺着叶知年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见了一脸惶恐不安的叶玖,脑子“翁”地一下,“阿年,你想对阿玖做什么?”
“啧……怎么回事啊二哥,我不是说了吗?清理门户!”叶知年存了心要吓他们,眉毛一挑,底下人心领神会,慢慢往叶玖的方向走去,叶玖心里一惊,双腿先于脑子反应过来,转身拔腿就跑。
殊不知,这是犯了叶知年的大忌的,一颗子弹打在叶玖身后,几乎触到叶玖右脚的黑色皮鞋后跟,叶玖被定住般怔在原地,阵阵耳鸣提醒着她,要是她再往前一步,下一颗子弹就会打在她身上。
叶玖机械地回转身子,脸色青白,明晃晃的,很是打眼,叶玖任由叶知年的人把她带到叶知年身边,触到叶知年深晦的眼眸时,腿肚子不住地发颤,额头拼命往外冒着冷汗
叶知行激动地想要上前,可惜没能如愿,只能冲着叶知年大吼,“叶知年,阿玖还只是个孩子!”
当年之事,叶玖这些小辈肯定是不知的,可是叶知行,甚至是从刚才就一直没有吭声的叶知时和叶知月,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只是,他们都以为,有生之年,叶知年绝对没有那个能力向叶家复仇,不曾想,报应会这么快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