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凌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漫天的滚滚硝烟。
残破的城墙上东国之旗被烧得只剩下黑色的碎布在迎风招展。
他的亲信背上插着无数箭羽,伏在他的身上。东国皇城被屠,满城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是唯一的幸存者。
他的一条腿被砍掉了,意味着他以后永远也无法像个正常人站起来,不过那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关系了。因为他的城已破,国已亡,他的亲人和所有认识的人都已经死了。
他正想着,为何上天还让他独自活下去,然后,他看到不远处出现了一男一女,缓缓穿越过战场上烽烟的迷雾,衣诀飘飘,却干净得丝毫没有沾染上这战场的血腥,慢慢向他走近。
是来送自己归西的敌军?还是来接自己去阴间的鬼差?
不管如何,他觉得上天还是待他不薄的,至少,他说不定很快就可以在另一个世界见到他的爱妻——姜沉鱼。
那一男一女经过他的时候,那名气质出尘仿若谪仙的男子微微侧目,对上了他的双目。于是他看着他们走了过来,将他从死人堆里拉了出来。
和那男子一道的女子冷若冰霜却美得让人觉得太不真实,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美丽的女子。于是他愣愣地望着他们到:“你们,是仙?”
那男子漾起一抹温和的笑:“错了,我们是妖。”
东凌以为他们是来战场寻找人肉果腹的,结果他错了,他们救了他。
花落月和炽水寒帮东凌包扎好了伤口,带他离开了已经成为死城的东国故皇城,找了一处偏僻的废弃村庄暂时栖身养伤。
东凌问他们为什么要救自己。那名绝色的女子神色极淡,答道:“因为我们初来人界,对凡间的事一无所知,我们需要一个凡间的人,告诉我们如何才能找到我们想要找的东西。”
“你们想要找什么?”
“一副凡人自愿交出的三魂七魄。”
花落月丝毫没有想瞒眼前这个凡人她的目的,因为她从这个人的眼中读出了绝望和求死的心念。东凌何尝不知道花落月为何会说这番话,他看着花落月那双墨紫色的瞳,毫无所惧的说:“我可以给你们,但是,你们必须帮我完成我一个心愿。”
花落月以为东凌想要他们助他复国,她记起百醉在他们来人界之前曾告诫,各界有各界的法则,妖和仙都不能过于干涉人界的大事,若是牵涉其中,很快会惊动天上那帮最喜欢维护法则的死脑筋仙人们,到时候修仙不成,还可能直接被仙界诛灭。
东凌那张生无可恋的神情上犹如日出破云般,有了一丝求生的神采,他说:“我希望你们能帮我找到一个人,他名字叫做顾烟。”
按照东凌的说法,顾烟三年前不辞而别,下落不明。如今人海茫茫,不知何处去寻。
花落月和炽水寒有的是办法,只要有顾烟任何随身之物,便可以以妖灵追逐上面顾烟的气息。而东凌一无所有的身上,正留着顾烟的一枚玉扳指。
炽水寒以那枚玉扳指残留的顾烟的记忆和气息,开启了寻息的灵识,一路南下而去,路途中,他们也得知了东凌的过去。
东国与南国乃是中洲边陲的两个小国,以白水河为界,边陲之地的水和资源都非常紧缺,因此两国不惜连连征战,这样的战争已经世世代代持续了不知道多少岁月。
而东凌,曾是东国的太子。他英明神武的父皇在他五岁那一年,在与南国的一场战役中大获全胜,征服了世世代代的仇敌之国。他抱着年幼的东凌,登上城阙,要他俯瞰着白水河界广袤无垠的土地,告诉他,从此白水河流经的土地,等他登基后都会归他统辖。
东凌在宫里遇见顾烟和姜沉鱼的时候,是九岁。三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在寂寞而诺大的皇宫中很快便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顾烟更是东凌的知己挚友。他还记得那时候初见的顾烟,瘦瘦弱弱的,总是一副沉默的样子,他在奴役房受尽了宫里人的欺负和奚落,据闻,他的父母死在了最后那一场战役之中,他是个孤儿。于是东凌拍拍胸膛站了出来,对他说道,留在我身边,我可以保护你。
如果说东凌没能继承他父皇能征善战的军事天赋,那么顾烟反而是百年难见的谋略奇才。他和顾烟一同入学,一同入朝,对月当歌,舞剑做赋。东凌说,等他登基后,便让顾烟做他的第一谋臣,和他共同开辟一番盛世,要让白水河流过的地方,再没有贫穷和饥饿。
顾烟看着意气风发的东凌却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笑了。
成年后的东凌成为了太子,他迎娶了多年来一起相处长大的姜沉鱼,可是在姜沉鱼和他成亲的那一天,顾烟却不辞而别,从此失去了音讯。他派出了好多人找寻他,却一直都没有找到他的下落。东凌曾经下定决心,等登基后便立刻派出兵马,即使搜遍白水河流域也要找到顾烟,可是他却没能等到那一天。
三年后,南国的前朝余臣和投诚的南国将领,精心策划了一场兵变,打着复南国的旗号,一路攻城掠池,犹如神助,势不可当。最后,东凌看着他年事已高的父皇和母后死在了东国最后的城池中,从此家破,国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