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下东野鬼观战越久,心中越是百感交集。王正自从入选十秀,这半年来都是早出晚归,勤奋刻苦之极。今天才知道,原来昔日的阿正已经成长至如此地步。心中既替他欣喜,也更替他担心。
因为步沉龙总是能够技高一筹。
便在这时,王正的刀法突然一变,幻出层层叠叠的刀浪,滚动着向步沉龙袭去。眼尖的人已经看见王正的宽刃厚背刀,同时也变成了一把更为轻便的雁翎刀。
步沉龙的无形压力无处不在,王正屡次寻求突破,都未能如愿,不得不更进一步,改而用上魂龛里的第二尊战魂。这已是王正最后的手段,说明他已被逼入绝境。与其这样看不见希望地与步沉龙耗下去,倒不如行险一搏。
步沉龙蓦然见到这个刀法,感受到身周压力陡然增加了数倍之巨,四处漫溢的刀气尚未及体,已有割肤之痛,需得运起护体真力,小心应对。更是眼睛一亮,犹如饕餮遇上美味佳肴一般,左一剑,右一剑,尽力与王正周旋。
同一时间,擂台上的空气似已停止流动,变得十分干燥。这干燥不同于火光冲天的烧灼引致的干燥,而像是沙漠一般尘土飞扬的干燥,便是王正已将五行土劲摧动到极处。协同那翻翻滚滚的刀浪,一同向步沉龙施压。
若是其他刀法,刀气四处漫溢,未必是件好事,因为使得劲力凌乱分散,然而在王正这里,这却不是缺点。刀气漫溢开去,并不就此消散而致浪费,以王正为中心,近丈之地内,漫溢开去的刀气碰到一个无形边界,复又倒卷回来,被王正收拾、汇聚到下一刀里。
王正的刀势绵延不绝,不断地吸纳那些倒卷回来的刀气,每一刀都比上一刀更具威势,那刀浪也越积越厚、越叠越高,最初不过是尺许小浪,才片刻之后,已形成足以崩云裂岸的滔天巨浪!
所有的观战者们现在全都是目瞪口呆的样子,尤其是与王正熟识的敬魂门弟子,心中无比震惊:这还是往日的那个王正吗?
许舟渝在观战台上气得重重一拍座椅扶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王者的这个刀法固然玄妙,然而真要破解或压制也并不算难,尤其对步沉龙而言。可是步沉龙却选择了最不可取的应对方法,尽力避战,任其不断地发展壮大。
现在王正的刀法渐渐势成,步沉龙完全就是那惊涛骇浪之中的一叶小舟,随时可能倾覆,然后死无葬身之地!
步沉龙之前的放任,分明就是在玩火,是在养虎,如何能使许舟渝不气?
步沉舟游走在刀海巨浪之中,脸上邪气十足的笑容越来越盛,越是危险,越是心跳加速、血脉奔涌,他越觉刺激,越是享受。
他不着急,他仍在等待。
观战者们的目瞪口呆,有一半就是因为他:他的诸般表现,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如果非要给这个“疯子”加上一个修饰,那就是:极端危险的疯子!
随着刀势像雪球一般越滚越大,王正现在越来越感觉到吃力,渐渐地甚至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信号。但若是他不能驾驭住所有刀势,第一个被失控的难以计数的纵横刀气分尸的人就是他自己。
他现在每劈砍出一刀,都会比前一刀更难上一分,身体的负荷已经比之前大了许多倍,真力的消耗也同样增大了许多倍。他的手臂越来越酸痛,隐约能够听见自己的骨骼被压得咔咔作响的声音,真力的大量损耗似将他的身体都已掏空。
王正依然咬紧牙关,勉力坚持,他想再多撑几刀,直到他的极限。那时,他劈出的将是经过无数次累叠的石破天惊的一刀,一定能让步沉龙付出代价。
又是数刀过后,王正舌绽春雷,一声暴吼,奋起余力,蓦地一刀高举过顶,雁翎刀上有一股庞大的恐怖吸力勃然爆发出来,近丈之地内,所有漫溢刀气尽数被抽空,再无一缕刀气散溢于外,全部汇总于刀锋之上。
于是刀锋上似有一颗明亮之极的土黄色新星开始闪耀出灼目的光亮,就连天空中的艳阳也有一霎的黯然失色。原本三尺长的雁翎刀,此时已是暴增了数倍之巨,刀锋竟涨至丈许有余。
王正高举着这柄巨刀,威势赫赫,宛若天神下凡,但是额头上、手臂上青筋鼓突,眼中血丝密布,显然想要稳控住这一刀,同样是无比吃力。在众人窒息的等待中,土黄色巨刀只在最高点凝滞了一瞬,便势不可挡地化作最为狂猛无俦的一刀,如奔腾黄河一般,向步沉龙滔滔不绝地直卷过去。
观战台上的众人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擂台下的观战弟子们有不少甚至都忘情地直接从地上蹦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直视擂台之上。
一刀劈出,王正顿时委顿下来,气息也变得衰弱之极,佝偻着腰,大口大口地喘息,密密麻麻的汗珠像开闸的渠水一样狂涌出来,瞬间将他足底打湿了一片。
手中雁翎刀立时恢复了原样,甚至更为凄惨,几次闪烁明灭,显示王正此时几乎已至油尽灯枯之境,体内的真力空空如也,连战魂武器的具现都快不足以支撑。
这天威凛凛的一刀仅瞥一眼,就激得步沉龙浑身寒毛直竖,巨大的危机感犹如一把冰刃直插心窝,同时又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体验充斥着他的血脉和灵魂,他在恐惧与欢快之间欲死欲仙。
步沉龙第一次收起脸上那游戏一般的轻佻神色,面露凝重。
许舟渝一见,全然不计形象,气急败坏地大声怒骂道:“混蛋,快躲开啊!”
但是步沉龙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他双足纹丝不动,寒铁剑上骤然爆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幽蓝寒光,在身前急速舞动起来,每一剑都是高明之极的剑法,看似尽显轻灵飘逸之趣,实则剑剑都重逾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