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袍,民国女子的乳名,一袭旗袍,穿出了东方女子所有的女色。
没有哪个朝代会像民国一样,在行将就木时,回光返照地还能生出那么多的如花似玉的女儿,靠着那些袅袅婷婷的女儿仪态万千的旗袍,人们的眼睛时时被勾回去。
张爱玲,苏青,萧红,丁玲,冰心,杨绛,赵四小姐,宋美龄,林徽因,胡蝶,周璇,阮玲玉。
张曼玉的长相就是民国的模样,就像民国女子贴身的旗袍凸凹的高点和低处的尺寸。
我看被扮演的民国女子,王姬风尘里多了一寸性感,汤唯少了一丁点文化,李媛媛多了头发丝那么些的妾味,周璇不多不少地挤出几滴痴,胡蝶睡得过多有些惰性,章子怡的眼睛里有些刺,只有张曼玉,活脱脱一个民国的长相,根子堕落,孽海花一样的迷醉。
这些甜甜黏黏的麦芽糖一样的女子,余香袅袅地开在民国这个根子烂掉的草丛上。正是这些杨柳摆风的女子们奇异的花香,遮盖了民国腐烂发锈的根子和那滩繁华后狼藉的腐水。
哦,白居易一般苍老虚幻梦一般的民国。
从捂得严实的时代刚刚睁开眼睛,往前走,有些漏光,往后看,还在半掩着,民国就处于这种什么都是夹生的状态,什么都熟透了的秋季。正是这样的时代,旗袍有了上边可以紧绷绷地露出女人特征的美,旗袍的衩口可以隐隐地露出白花花的内容,民国时的女子们就是这般地被自由的思想冲击着又同时被传统禁锢着,摇晃着风情地走过。
一直在民国来回走动,绕着一个张曼玉一样的女子合身得体的旗袍上上下下地看,实际我在看张曼玉嘟嘟着的嘴唇,那是历史委屈娇憨无奈的性感的嘴唇。
回头再看民国的女子们,还是那么有味道。不是因为旗袍,而是几千年后,终于从旗袍里透出了女人们的自尊。女人们终于站出来了,她们穿着旗袍。与其说民国的女子穿旗袍,不如说她们穿着解放了的身体,自由的身心,是她们让旗袍有了超越衣服的味道,有了女人的内涵和书香。
历史一直是有性别的。
民国,是一个没有性别的朝代。
在这个没有性别的朝代里,男人更像伺机扑出去占山为王的虎豹豺狼,在这样一个既花样年华又危机四伏的时代,女人原本是可以做琥珀的,亮色的贼性的标本的污浊之色,可是,大清那位纵欲纵情过度的马背上男人,因为失去了生育能力,从而使那些个女子们突然间迸发了最璀璨的秀色,一袭温润如玉的旗袍,那么得体地合身地穿在民国的身体上。
民国女子旗袍的尺寸就是张曼玉嘟嘟的嘴唇哪。多一分,那个妖娆的女色,爆了。多一分,那个女色的性感,漏了。多一分,那个暧昧的女色,憋了。不多不少正是张曼玉妖娆暧昧性感嘟嘟的嘴唇。
民国女子旗袍的色泽,不艳不沉不乍,就是张曼玉的似嗔似怒似笑似怨的眼神。修长地斑驳着,雅致地心疼着,华丽地沉香着,水榭一般地诱惑着,绝世独立地邪恶着。
张曼玉,民国的转世灵童。
旗袍,民国的一纸婚约。
民国女子把一张纸的旗袍穿出了灵气,穿出了旗袍的七魂八魄,穿出了纸上文化,纸上气质,纸上女色。
从此后,没有了旗袍。
说民国离开了那些个色泽明艳的女子,该是多么口渴的一件事。数落民国女子不摸摸旗袍的华丽,如同新婚的初夜醉而不醒,该是多么寂寞空荡的夜晚。
张爱玲的旗袍华丽得像民国天空的北斗星,明亮但圆缺,直勾勾地升直勾勾地落。
苏青的旗袍穿得那么家常,那么咸菜一碟,一针一线地辛苦着,像是豪华硬皮豪装的家常菜系,在民国的餐桌上不淡不咸着。
萧红的旗袍是民国的一把苦苦菜,种在山野长在朝堂乏人问津,苦涩的苦苦菜一样的旗袍在那么多耀眼的花朵面前倔强地生长,生于田野死于风雨,凄绝而又天才的一位旗袍女子。
杨绛的旗袍穿在一个小家碧玉的身上,得体舒适耐看,只是,杨绛一直在旗袍上挂着一件饰品,耀眼得不可近视,璀璨得不可触摸,她的旗袍是一件唯一夹在历史门缝的衣裳。
赵四小姐的旗袍,是民国女子穿得最暧昧的一件衣服,自从她穿上那件衣服之后,民国似乎为此不断地调换天空的颜色,以搭配她旗袍的装束。她的旗袍一直禅意着,一直旗袍着。
宋美龄旗袍穿得很先生,太阳月亮都在她的旗袍上。
林徽因是民国这位七老八十的爹爹生下的最得宠的女儿。旗袍的长相不出众,但被宠得漂亮,她的旗袍颜色是琥珀色,爱她,她就价值连城,不爱,就是一块石头。爱与不爱,林徽因都是民国女子里把旗袍穿得最淋漓尽致的。没有林徽因,民国的街道就没有了零零碎碎的商铺,就没有了人气。
胡蝶,周璇,阮玲玉,本来是民国脚下的花朵,可是,她们的旗袍穿在男人的眼里之后,那些个旗袍就一直虚虚晃晃地在民国的头顶旗帜一般张扬,旗袍在她们身上,生于男色,归于灰烬。
民国,一个历史的遗腹子。自此,旗袍不再是旗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