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想打开东汉末年那本破败不堪的旧书,但是,蔡文姬的悲愤诗一直搁在眼前,绕不过去,就站下来,啪啪打开,使劲抖落那上面沾染的污浊。无意中,会在照妖镜里瞥见了几头臭蒜瓣,董卓、吕布、十常侍。找啊,想在那本破书里找到一个男人,什么也没找到。只是见到了一群鬼影子,一群被阉割了的男人,一个被阉割了的王朝。哦,我明白了,蔡文姬,一个女人,生在一个被阉割的朝代里,被其他身强力壮的男人掳走,为什么要悲愤,为什么要眼泪,不要。与其和太监一样的世道生不如死地苟活,还不如一起做一个真正的女人,起码活得还是个人。
历史是雄性的吗?难道历史是写给男人看的。使我知道,历史就是男人们写的,写给女人们看的。至少东汉末年的那段历史是一个被阉割的男人写的,我敢肯定,一个被阉割的男人,既无男人的勇气胆魄,也无女人的悲愤自爱,什么都不是,只是一堆腐朽发霉的臭肉。可是,这堆臭肉到如今还在散发着阵阵毒素,迷惑着后人的视力。
被掳走。
两千多年了,我们一直看着蔡文姬被掳走,一直看着,越看越糊涂,糊涂到今天,我似乎有些明白,被掳走是什么意思了。
为什么一个被字,就把一位举世闻名的才女打发了。我倒是想问问,东汉末年那么多男人都干什么去了,那么辽阔的一片疆土怎么就没有一个女子的立锥之地,那么多的男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姐妹,自己的妻子女儿,被小小的南匈奴掳走了。我就不信,一只马蹄就把一个朝代的男人的胆给震破,一根草就能把一个朝代男人的阳具给割裂。我不信,历史上汉人堆里的那些太监是一种病,太监病会传染给那么多男人。
女人被掳走,男人们干吗去了。
我真想拿起手中的笔,戳破汉人的历史问问,为什么那么多女人被掳走,被送走,送到异族男人的床上。
和亲。我们的历史总是恬不知耻地说,为了安宁。
被掳走。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历史把男人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然后,历史穿着名牌西装,道貌岸然地搂着女人的眼泪和屈辱争自己的江山去了。之后,打扮成太监模样在大写特写所谓的历史去了。
二
看看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看看这位绝世才女的第八拍吧:“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漂流,为神有灵兮何事处我天南海北头。我不负天兮天何配我殊匹,我不负神兮神何殛我越荒州。制兹八拍兮拟排忧,何知曲成兮心转愁。”是老天不睁眼吗?是神灵不保佑吗?是荒野大漠偏爱女人吗?不是。当一个朝代太监病肆意时,当男人和鬼一样蝇营狗苟地把自己的姐妹妻儿当成礼品交换时,这个世道玩完了,男人玩完了。当一些男人把一支笔塞进裤裆假装阳具时,这个时代的裤裆永远撕裂了。
蔡文姬先嫁于望族卫家,后丈夫病逝回到父家,二十三岁开花的季节,后被南匈奴掳走。我倒是佩服匈奴左贤王是一条汉子,他比我们的汉族男人懂得文化,懂得什么是女人,懂得该怎么珍惜一位有文化有志气的女人,他善待了“被掳走”的蔡文姬,草原上的一棵草成就了汉族的一枝文化之花。在异族异乡异俗的偏远之地,文姬生育了两个孩子,学会了用芦叶吹奏胡笳,学会了一门“外语”。
蔡文姬真的很幸运,幸运她的被掳走,被一位真男人掳走,而没有和一个朝代的太监们混在一起,幸运的蔡文姬。
看看朱熹怎么说,文姬啊,你一生嫁了三个男人,你不是贞洁烈女,你该自责自己不守妇道,你还给胡人生子,尽管你文辞超人,但我也不会说你好话的。听这句话时,我仿佛看到,当一个强盗闯进朱先生豪华的深门大宅时,朱先生一家几十口男人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强盗把自己的妹妹掳走,朱先生拿书挡住眼睛说,非礼啊非礼。这位被掳走的女子大喊爹爹哥哥救救我,我不要被掳走。可是,她的爹爹哥哥都早已吓破了胆,没一个大声喘气的,谁会救她。等她受辱生下孩子时,她的爹爹哥哥都理直气壮地训斥她,你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挣扎,不搏斗,不来个鱼死网破,你还有脸回来给我们丢人。
我真想,真想把太监这两个字剪碎,砸在那些蔫棍们的脸上。
三
三国终于长出了一棵坚挺的草。一个叫曹孟德的男人,用一根草顶起来汉民族的一个天。曹操,舍得以千金换回了蔡文姬。文姬归汉,不是美谈,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真正懂得什么是耻辱,什么是气节,什么是珍惜,什么是友情。重要的是一个男人如何保护女人,保护民族的完整,知道什么是脸面。
二十三岁被掳走,十二年后,回家,三十五岁。一个女人,就这样颠簸在命运的捉弄里,此时回家,一定是心被扯着,肝被裂着。她已经无法回家,可没有选择,唯一的选择还是回家。
家啊。
我还看到,当蔡文姬被自己的父亲的朋友孟德先生赎回家,被好心嫁给一个叫董祀的小官。我看到,几乎所有的评价这段历史的文字都说,此时的文姬已是残花败柳。我倒是想问问那些手里捏着笔的人,你照着镜子告诉我,残花在什么季节,败柳是怎样的模样。我还想顺便问问,谁是残花的果实,哪个是败柳的根须,扯淡。
看看胡笳十八拍,看看悲愤诗,你才有资格把这个字眼贴到你的脸上。
东汉末年,天空给了这块土地三棵草。一根是南匈奴的左贤王。一根是“被字号”女才子蔡文姬。一根是把三国顶得直愣愣的曹孟德。其余的赶紧捂住被阉割的裤裆,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