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5月13日
20:30(西海岸时间)
洛杉矶
迷蒙中,视线被蓝紫色的翅膀挡住了一半,翅膀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反射着金属一样的光泽。那双翅膀不安的扇动着,蓝色的鳞粉撲撲下落,在凹凸不平的石面上滚动。呼的一声,眼前的阳光被拦在了另一端,只有部分光线透过的鳞粉间的间隙,在双翅间投射出一幅诡异的画面,而那些蓝色鳞粉却似乎有自己的生命,纷纷从双翅飞落,如潮涌般扑来。在被吞没的一瞬间,我的目光永远定格在那只鬼美人①上。
恍惚间,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我冲倒,重重地仰在地上,无法保护的后脑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令我从梦魇中惊醒。一种湿冷的感觉在全身蔓延开,液体透过罩住头部的黑色布袋,冲入鼻腔,浓重的铁锈味充斥在鼻尖。是水,不过应该很久没有在水管流动过了。
定了定神,才发现,刚才的画面只是梦而已,不过,却真实的可怕。我已经多久没有在梦到那个地方了,或者说,我已经多久没有睡了。微微咳了几声,大口吐着气,勉勉强强把锈水吐了出来。想起身,却发现自己被牢牢的绑在一把椅子上,双手被交叉叠在椅背后,用电缆之类的东西绑的很紧。
耳边,脚步声由远及近,我与那人只有十几米的距离,他却装模做样的跨着碎步,双脚拖拖拉拉的走了好久。
“老大,这女的似乎还没醒透,要不然用这个再刺激一下?”那人伸出脚,踢了踢椅子腿,看我没什么大反应,便一只脚踩在上面不停地晃着。
他向远处的人喊着话,声调故意弄的十分夸张,听上去恶心极了。远处的人似乎没有回应,他便拿出口袋里的东西,不断打开开关,发出电流的嗡嗡声。
电击枪,看来只是街头的小混混呢,我心想。
“诶,你玩够了没有?”我不耐烦的说道,随即一个翻身,把他蹬在椅子上的脚甩下,用椅子的一角压住,用自己的体重向下施力。喀拉,是骨头碎裂的声响,他惨叫着,周围冒出一声冷笑,枪支上膛,开火,他便不再动弹。
“凯利·琼斯②,你还真是让人伤脑筋啊。”一个稳重的男声响起,从四周袭来,挤压着我的耳膜。声音很熟悉,我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椅子连着我被人搬了起来,恢复到了开始的样子。身边又静了下来,隐约能听到拖拽的呲呲声。
“被解决掉了?”我问道
“你还是担心自己吧。”那人道。
话音刚落,我的脖子就被一双手死死地箍住,身体被缓缓举起。我没有挣扎,脑中尽是梦中的内容,干净利落的死对于现在来说无疑是种解脱。我放松身体,任由他处置。他对我的表现有些吃惊,啧了一声,手便松开了。头上的黑布袋被他扯下来,视线有些模糊,眨眨眼,适应一下外界的光影,抬头,目光集中在那人身上。
“塞拉斯。”心中的无明业火一下被点燃,但又被压制下去,毕竟塞拉斯腰间的枪不是吃素的,“你就这么想抓住我?”
塞拉斯·福克斯,在圈内的名声一直不好。
因为他的贪得无厌,以及对古物所谓的热爱,不知有多少精英都折在各种稀奇古怪的地方,死不见尸。不过,他并不会把得到的古物通过与自己关系密切的拍卖公司卖掉,而是将它们藏到了一个地方,进行着什么研究。他的身后似乎有更强大的背景支撑,无论他陷入多大的麻烦,那些碍事的人或东西总能在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我试着查过他一次,结果公寓因不明原因起了火,所有的调查结果全部丢失,对于他,我一直耿耿于怀。
“我也是没办法,谁让你拿着我要的东西呢。”他手里举着手术刀,微笑着说,“我问你一个句你就答一句,多说一句废话我就把你的脸变成和黑色大丽花③一样。”
“你不怕么?”我笑道。
“怕什么?怕你从绳子中挣脱出来?你自己好好看看吧凯利,即使你的身手再好,在现代火器面前你也是不堪一击的。”塞拉斯拿着手术刀,在手指间一圈圈转着,“鉴于你刚才的废话,要给你点惩罚呢。”
刀刃在肩头划过,血沿着手臂流着。我习惯性的低头去看伤口,却发现最严重的问题不是肩上的伤和赛拉斯的威胁,而是胸前那几个红色的激光点。我望向塞拉斯,尽量表示出自己的服从,心里一直在重复着他刚才的话。的确,无论任何人在现代火器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更何况我还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我摇摇头,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说道:“你想知道什么?”
“这样多好,大家都不用动手。”说着,塞拉斯从身旁拽来一把椅子,坐在我对面大概2米处,“第一个问题,我的货在哪里?”
塞拉斯的货,早被我烧成了灰烬,如果我们没有去看里面的内容,或许就不会有现在这个下场了。脑中闪过关于那个文件的一切,像走马灯一样,所有的记忆都成了一帧一帧图片,唤醒着我抑制许久的感情。
“就是因为那份文件才令他们死在那个穷乡僻壤,让他们的尸身被毒虫撕咬,筑巢,一切事情的源头都是它,都是那份文件惹得祸!”我咆哮着,椅子被晃得吱吱作响,声音嘶哑有力,在这个封闭空间里回荡着,一遍一遍被放大。
塞拉斯没有说话,坐在对面,翘着腿,用手轻抚着下颌,淡淡的笑着,似乎再看一部荒诞剧,只不过这部荒诞剧完全是在他的导演下上演的,一切他都在意料之中。
“Woo,”他笑道,“中国真是个神秘的地方,竟然能把你这个没感觉的杀人怪胎变成会说会怒的人类了。”
他微皱了下眉,举起腰间的枪,随意向我脚前的地面开了一枪,因为消音器的缘故,枪声不大,地面被子弹打出一个坑,尘土扬得很高。他很淡定,不过声音已经暴露了他的内心,他有些怒了:“我再问一遍,我-的-货-在-哪-里!”
“被我烧了。”我回答道。
他虽然开了枪,但鉴于我是事件的唯一知情人,他不会这么快杀掉我,所以我有足够的时间和他打心理战。只要我给出最简洁的回答,他便不会做出太过分的事。
“很好。”他轻扬了下眉,拿枪的手随意垂在身边,“第二个问题,文件里的东西在哪里?”
“中国,云南,地下。”我随口答道,“那里都被炸弹炸毁了。”
他没有接话,只是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我,随即双眼微瞪,似乎收到了什么惊人的消息一样,脸上写满了诧异。他站起来,背过身去,小声念叨着什么,似乎是俄语,声音滑稽的像个大舌头。他用右手按着右耳,左手扶在椅背上,食指和中指交替敲着椅背。他似乎在跟什么人联系,可从刚才的观察看,他身上似乎并没有什么通讯设备。难道那人在这间仓库里,我心想。他微转了下头,眼里尽是惊恐。很难想象什么人会让塞拉斯怕成这样。
趁他不注意,我仔细打量着身处的环境。这间仓库似乎废弃很久了,里面并没有什么货物,但很多大型设备还留在这里,在水分和氧气的共同作用下氧化、生锈。仓库顶的光很暗,再加上这么大的空间,确实能让人藏起来而且不被他人发现,而那几个激光点的来源也恰恰在仓库的阴暗角落里和设备的阴影下。恍惚间,我看见一个黑影跑过,眨眨眼,又仔细盯着那个角落,嘴角不禁扬起一丝微笑。
“好了,”塞拉斯长出了一口气,转过身,用右手捏了捏鼻翼,一滴血渗出,他没有任何反应,继续说道说,“我需要你帮个忙,事成之后你可以走并且可以拿到双倍的佣金。”
我低着头,没有回答他。我心里很清楚他想让我干什么,他一直都在想着那个文件所指引得“捞金宝地”。谁不会想着那个地方啊,随便捉一只蝴蝶都能买到25万美金,更别提那鬼美人手里的珠子了,一旦找到那就是世界级的宝贝,塞拉斯不仅能名垂青史,而且单靠那珠子名号就能捞一大笔钱。像他这种追名逐利的人,为了钱,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如果那些事都没有发生,他们没有葬身在那里的话,我肯定会帮塞拉斯,对,以前的我就是那种贱人,没有感情,人性的怪物。现在不同了,我在对的时间,遇见了对的人,他们用一切教会了我早已丢失的人性。现在,让我再去面对那些冰冷尸体,对不起,我做不到。
“怎么了凯利?”塞拉斯见我没有反应,又开口问道,“条件不够?只要你带我的人去云南,找到那个地方,你就可以离开了,之后的一切都和你没关系。我可以帮你抹掉通缉记录,给你你想要的一切,你可以从新开始你的生活,没有任何人会找你的麻烦。”
“不是条件的问题,我不会再去那个地方。”塞拉斯的条件确实很诱人,但我现在最不需要的便是安逸,“我要去还债,还我欠下的债。”
“你欠的债太多了凯利,你的账单在滴血,”塞拉斯有点失望,他接着我的话,刺激着我,但还是离不开让我帮忙的意思。“帮我拿到那东西,我可以帮你还那些债。”
“你杀了我吧。”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一动不动的呆在那里,等着这句话所带来的后果。他会一枪射穿我的脑袋么,还是把我从洛杉矶的码头扔到海里喂鲨鱼,抑或把我真的弄成伊丽莎白·安·肖特(黑色大丽花死者)一样,使我占满未来一个月的报纸头条,我不在乎。
时间似乎凝固了,我没有感到任何危险的来临。睁开眼,看着塞拉斯,他举着双手,眼睛死死的盯着我的身后。哗啦一声,他的枪从左手中滑出,掉在地上。在他的双眉之间,有一个预示着死亡的红色小点,耀眼的很。低头,我发现胸口的那几个激光点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回头,一张坚毅而成熟的脸出现在视线中。
“嘿,kitty(凯利的全拼是Kelly,有人读成过Kitty,所以Kitty成了凯利的外号)。”他有些喘,似乎刚做了什么剧烈运动。
“你来晚了博格。”我说道。
博格·亨特,我的队友中唯一一个不支持去云南的人,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还唯一可信任的人。
博格举着枪,走向塞拉斯。
“Вылучшебыocтавитьеевпокое,она-злаяженщина。(你最好离她远点,她是个恶毒的女人。)”
“Этоневамоценивать。(这不是你能评价的事。)”
他们用俄语说了两句,博格随后便一拳把塞拉斯打翻在地,又从身上拿出一个注射器,给塞拉斯注射了我常用的强效镇静剂。
“他这两天都不会再来找你什么麻烦了。”他说,随后便解开了我手上的电缆。现在才觉得,以前这个讨厌的家伙这么亲切,“呼救很及时。”
“及时是及时,可是你还是来晚了。”我笑说道,起身,活动活动手腕。
“我会补偿你的。”博格说完便用指向大门,意思是先离开这个地方再说。
跟着博格离开了仓库,走到外面,咸咸的海风使我瞬间清醒了很多。“Hello,L。A。!”我发自内心的问候着这个城市。
博格带着我在迷宫似的集装箱之间穿梭,七拐八拐,在靠近海的一个被打开的红色集装箱里找到了他的福特皮卡。我二话不说,双手一撑,爬上了车斗的防尘盖,坐好,等着博格拿来啤酒和食物还有他接下来的例行盘问,不过,我还是老样子,吃最重要,管他问什么呢。
“那是!?”
“我没忘你的最爱,特地去唐人街买的,快吃吧。”博格体贴的笑着,晃晃手中的外卖盒,递给我。
天上的星星亮得很,一闪一闪的,好久没看过这么美的星空了,我的思绪和漫天繁星渐渐融为一体,在黑暗中游荡。只有在这样美的天空下,人才是平等的,因为他们都会为这美景而放弃一切。海风微微拂过,夹杂着中餐外卖的咸香和啤酒麦芽糖的甘醇,让我忘掉了我刚刚所经历的,那种小幸福,或许才是我想要的。
当我正打算矫情一下时,博格的一句话,彻底打破了我原本愉悦的心情:“kitty,我想问你点事,也许你现在不想提,但我需要知道这到底都是怎么一回事,大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要是知道那是什么就好了,我心想。用手捋捋白化的头发,又不由自主得摸向胸口,感知着自己的体温和心跳,不知怎地,我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你知道后会后悔的,博格。”我放下手中的外卖,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借着的灯光,我看清了博格面孔上的憔悴,显然,为了追查我们的行踪和情况,应该很久没睡个好觉了吧。微长的金发垂到眼前,挡住迷人的宝蓝色双眼,原本成熟帅气的蓝色的眸子里充满了疲惫和疑惑,他渴望知道他的队友都出了什么事,毕竟他这个队长要对所有人负责。
“好吧,”我深吸一口气,呼出,彻底放弃自己的心理防线。果然自己还是抵挡不住和男神一样的眼神啊,“从哪里开始说呢?”
“一切的开始。”
“这会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盘好腿,做好长谈一夜的准备,刚要开口,博格却跳下车斗,钻进驾驶室,一边发动了汽车,回头对我说:“路上慢慢说吧。”
“等等!这是要去干什么?”我抓起剩下的食物,也一股脑钻了进去。
“中国,我们去找人。就算都死在那里了,我也要把尸体都挖出来。”他单手扶着方向盘,自信满满的说着。
备注:
①鬼美人:卡申夫鬼美人凤蝶(TheghostofKashenvbeautySwallowtail)
②小抱歉:对于各种英文名的出现实在很抱歉,不过后续都会改成简称或是中文名。
③黑色大丽花:世界著名悬案之一,死者为伊丽莎白·安·肖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