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远今日换上了压箱底的黄色新僧袍,将自己的光头擦得锃亮。钟声响起,宏远匆匆忙忙地往前殿跑去,还好,法事还没开始。宏远找到自己的位置,很近,最后一行的角落。宏远整理了一下有些乱的僧袍,坐在蒲团之上。
今天没日头,阴云惨淡。前殿有些昏暗,宏远看了眼最前面的主持方丈、一旁的监寺、长老,宏远没看到老祖,还有后山那位白衣老祖,忽的想起自己的木鱼落在房间内,拍了一下脑袋,和一旁师兄打了招呼,急匆匆地回去拿木鱼。
后山的那烂陀台,老和尚端坐台中央,神情怡然。白衣僧坐在一旁,手挂佛珠,浅浅禅唱。
“看来老和尚要传功给小和尚了。”安子木看着一竹对坐在老和尚面前,“传说释门醍醐灌顶秘术,可以将修为的十之五六传给他人,而自己的修为将尽数废去。”
老徐点点头,道:“看来老和尚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想为大昭寺多做一些事。”
那烂陀台,老和尚睁开眼,淡然道:“一竹,以后大昭寺就交给你了。”
“师叔为何不让师父……”
“你是传经者,担此重任,大昭寺才能安居一隅。”老和尚僧袍鼓动,迅速胀大,一道罡风从中心开始席卷开来。老和尚双手合十,口中呢喃。一盏巨大青灯影像赫然出现在老和尚背后,十丈有余。灯芯闪烁着微光,慢慢地青灯开始缩小。
“这便是宫祗境的化形吗?”安子木看着老和尚背后的青灯,自语道,“果然是宫祗境,大昭寺能够安居在西荒,也是有底蕴存在的。”
青灯缩小到三丈左右后,变得凝实。后山瞬间变亮了,光芒很刺眼,如日中天。
“阿弥陀佛。弟子觉岸,愿坐化肉身,成就极乐。只求苍天庇佑,护我大昭。”老和尚僧袍臌胀,那盏青灯开始碎裂。整个天地开始又变得昏暗起来,如同是进入了黑夜。
所有正在破关的碎星境巅峰仿佛感受到了一丝契机。有宫祗境陨落了!洛阳书坊,老者笔墨挥洒,须发皆扬,如同进入了癫狂。老者以为此生无望之际,上天给了他又一次的希望,还是那个字,还是那半间,这个小世界,仿佛只剩黑与白。老者笔走龙蛇,大气恢弘。以书化形,以笔化神,不达宫祗便疯魔!半间楼内狂风大作,整个洛阳城,似乎变得压抑了。
苗疆澜沧,老者直冲云霄,以命相搏。应夺鸣犹如一只青鸟,翼若垂天之云。澜沧江波澜迭起,打在激石上,掀起数丈浪花。应夺鸣没有丝毫畏惧之色,能够在碎星巅峰等待数十年,为的就是这一刻。苗疆有一个传说,青蛇生翼,化而为鸟,其名鸣蛇,发磐磐之音。应夺鸣踏江而行,翻江倒海,气势恢宏。
北荒星辰阁,姜缺手中命盘转动,眉头一挑,感慨道:“大智。”整个星辰阁,并未有碎星境巅峰尝试突破,如往日一般静谧。星辰阁中宫圆顶,顶上星辰璀璨,姜缺看着圆顶,想起其父姜太牙在世时的一句话。
大智者大善。
青灯中的最后一丝烛光熄灭,老和尚双手合十,面容安详。
一竹默然,合十一礼,“师叔,出家人不打诳语,为何您诓我?”
老和尚僧袍开始瘪下,脸色变得暗黑,勉强挤出一张笑脸,道:“祝好。”青灯碎裂,老和尚身上燃起无名业火。老和尚头一垂,生机殆尽。
白衣僧人看着业火,佛号一打,“阿弥陀佛。”便不再出声,仿佛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竹看着老和尚黑金般的肉身遗体,诵经超度着老和尚,丝毫不在意这踏入宫祗境的契机流逝。安子木看着空中的云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盏青灯终究还是灭了,前殿谒唱呢喃,主持方丈起身上香。主持抬头望去,似乎看到了佛像的眼角多了一滴泪。方丈擦了擦眼,惊讶得不可思议。
那烂陀台上,一竹继续诵经。白衣僧木鱼声不住。一竹始终没有争夺先机。
洛阳书坊,老者沉浸在黑白之间,愈到最后,愈是疯狂。天空一道惊雷,落在半间之内。洛阳城百姓看着那道莫名的紫色天雷,纷纷站住了脚步。老者披头散发,脸上带有焦色,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化形失败。
“天不助,寡助。”老者气绝,手中紫竹大毫掉落。舒正浩站在半间外,叹气道:“走好,师叔。”洛阳城暴雨倾盆而至,洗刷着阴霾。舒正浩看了看风雨飘摇的书房,少了半间楼里的那位,还剩下八九位,此刻正缓缓走向半间。
几位摇头叹道:“老哥,兄弟们过些日子就来陪你了。”
澜沧江大浪掀天,应夺鸣神色凝重,一脚踏在大江之上,冲天而起。水声沆瀣,震耳欲聋。天上一道惊雷落下,直劈天灵。
应夺鸣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怒吼道:“贼老天,我不信!”直冲云霄,背后一条大蟒,生有四翼,发出磐磐之音。天上有一道红色惊雷落下,这次没有劈中应夺鸣的天灵,而是劈在了他的右肩之上。应夺鸣的右肩瞬间血肉模糊,红肉外翻。江水依旧振聋发聩,应夺鸣气息紊乱,眼中满是不甘之色,坠落江岸。
苗疆的一处祭坛,画中老者眼睛睁开。“找了这么久,终于是找到了。还想一举突破宫祗境,痴心妄想。三弟,带人去澜沧江。把应夺鸣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抓回来。”
……
一竹终于念完了超度亡灵经,睁开眼,仰面朝天,道:“不负如来不负卿。”
背后金光大放,一尊巨大佛像虚影出现。金光直穿云翳,强有力地撕裂了阴云。一道惊雷穿云而来,一竹不动如山。雷光散逸,紫色的雷电直接轰在了三十三丈的大佛虚影上。
“抗住了。”安子木看着那金色大佛丝毫没有损伤,惊叹于一竹的强大。
“宫祗三雷劫,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有多少豪杰修士止步碎星,或是身陨雷劫,或是在雷劫之下修为尽废”老徐看着那金色大佛,感慨道,“化形越是宏大,踏入宫祗的就越难。”
“老和尚的是青灯,而这小和尚的却是大佛,不可同日而语。”安子木看着那尊金色大佛,大佛的脸是模糊的,根本看不清五官。
似乎是看到了一竹的强悍,第二道红色天雷和第三道黑紫色的天雷接踵而至,势要将一竹和尚绞杀于雷劫之下。
一根拂尘从天而至,白衣僧人瞬间腾空,背后瞬间爆出一条八尺大蛇,通体花白。血盆大口之中天际,与那拂尘硬撼一记。
白衣僧长袍鼓起,怒目而视,咆哮道:“一竹今日有事,定叫你终南山披麻戴孝,血流成河!”
安子木朝天上望去,一蓝衣老道须发垂眉,见白衣僧飞驰而来,冷笑道:“好大口气!那看看是你大昭寺哭,还是我终南五门笑。”
安子木一阵无语,这老道连放个狠话都要占尽便宜,大昭寺哭还是终南山笑,亏他汗颜无耻,能说的如此自信。
雪花大蛇往拂尘咬去,白衣僧直接往老道头上徒手劈去。“轩辕尘,对一个小辈出手,真是道门败类啊。”白衣僧丝毫没有一个高僧的觉悟,谈吐倒是像一个泼皮。
雷劫轰然而至,如同两条大龙,黑红交错。一竹看着天空的雷劫,双手合十,依旧没有动,没有出手的意思。云中金光大放,一竹出手,右手前推,一招看门见山。
“降魔金刚杵,虎长空道长,许久未见。”一竹手指弹在金刚杵上,化形未成,也就是说一竹以碎星境的实力去抵挡那道金刚杵。
“你不是传经者,老道可以放你一马,不过一切都是虚谈。”虎长空朝一竹隔空虚指,一道大符盖面压来。一竹陷入了危境,若是去抵挡雷劫,这张灵力大符直接回将他镇压,若是抵挡道符,雷劫难以抵挡。
白衣僧一掌逼开轩辕老道,直接朝虎长空袭去。
一竹万字大印往道符上打去,道:“师叔,早登极乐。”
雷劫轰然而至,一竹身后的老和尚突然暴起,承受住了全部的雷劫。“包罗万象,老衲去也。”老和尚身上滚滚雷劫缠绕,虽然灵气尽失,依旧往虎长空飞去。
砰!
虎长空瞳孔一缩,“觉岸!”虎长空惊得背后悚然。暗金肉身携带滚滚雷劫直接轰向虎长空。空中原本散去的雷云瞬间又重新凝聚。雷劫只能自己扛,若是他人代替,只会受到雷劫的惩罚。数十道天雷轰然落下,将虎长空和觉岸的那片空间化作了一方雷池。
这边一竹金光大放,金莲涌现。那三十三丈大佛面庞逐渐清晰,赫然是一竹自身。安子木看着雷劫,有些心惊肉跳。每一道天雷都是致命的。
轩辕尘眉头一皱,隐约感觉到了不妥,警惕地盯着雷池。
一竹凌空跃起,盘坐在大佛万字印中央,气息开始暴涨。大佛佛光万丈,直冲云霄。
站在大殿门口的宏远跪下来,激动道:“佛……佛祖现世,我佛慈悲!”
一干光头闻声赶来,看到后山万丈金光,佛祖虚像腾空,纷纷跪下参拜,一脸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