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亮,金殿内便开始早朝。文臣武将分列两边,猩红的地毯从漆门一直延伸到龙椅下方的台阶处。安子木站在漆门边上,站在文臣队伍的最后方。一干文臣武将的目光都聚焦在此处。看得安子木有些不好意思,只能低头看着鞋尖。
“哼。”胡不为冷哼一声,有些不屑地用余光瞟了眼最后的安子木。
“陛下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朝臣跪伏下来。
“免礼平身。”李旦坐下,环视一周,将目光停留在最后面的安子木身上。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老臣有事启奏。”
“胡卿有何事?”
胡不为上前一步,将奏折递上,道:“这是前些时辰按宫中旨意拟定的前往北荒迎亲的仪仗队名单。”
李旦接过胡不为递上的奏折,道:“怎么,这是朕拟定的,胡卿觉得有何不妥?”
“微臣不敢。”胡尚书一礼,道:“只是这迎亲何须邱长史前去。微臣认为言堂二人应该从中划去。”
“为何?”李旦笑问道。
胡不为一滞,道:“言堂前去迎亲,是历朝历代不曾出现过的,不符礼制。”
“诸位怎么看?”李旦合上奏折,问道。
礼部侍郎等人也出列道有违礼制。
李旦看向中下位子的邱晚成,道:“邱爱卿如何认为?”
邱晚成心里一叹,还认为什么?您在十几天前就下旨了,这会儿,又让我来背锅,这忠臣,看来真的是不好当。邱晚成心里苦不堪言,脸上还是一脸平静,这就是多年来训练出来的。总是心里翻起惊涛骇浪,在脸上也要让主上时刻感到你的宠辱不惊。
“一切由陛下定夺。”
此言如待字闺中的小姐看到如意郎君,还要故作矜持地来上一句,一切由家父定夺一般,在场包括皇帝在内都对邱晚成产生一丝鄙夷。若是皇帝可以定夺,还让你出来发言何用?
“咳咳,既然邱卿家无异议,那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陛下,此事还是有违章法。”胡不为死咬住不放,道:“迎亲仪仗队若是言堂前去,传出去旁人会以为我大唐礼崩乐坏,有损国威啊。”文人讲话,动不动有伤国之根基,动不动有损国威,总是没事也要闹出点事来。李旦皱着眉头,人家胡不为说得天衣无缝,总不能直接一杆子打死,那今后朝堂还有何人敢出言。
“所以恳请陛下收回成命。”胡不为见皇帝有所松动,顺势往上爬。
“请陛下收回成命!”礼部一干朝臣纷纷下跪。
“陛下,老臣也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王鼎身为兵部尚书,此举立马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哦?王尚书有何言论?”
“如今军中正缺良将,而草堂书院安子木夺得院会魁首,也通过文试,正是将才。此等良才若是安于言堂,实属不妥。”
安子木看向王鼎,心中有些不喜,看来那位还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李旦脸色平静,道:“此事暂议,既然众卿家都认为邱爱卿前去不妥,那就作罢,退朝。”李旦雷厉风行的一番言论令众臣一滞。胡不为用衣袖拂去额头的汗珠,正值初春,本不应出汗,可胡不为的背襟湿透了,发干的嘴唇一抿,似乎松了一口气。
王鼎看着离去的李旦,也松了一口气。最欢喜的自然是邱晚成,不过此时作为多年混迹官场的他还是不动声色地跪下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等一下,安子木心里一惊,刚刚陛下只是说道老邱不用去,似乎忘记提到他了。难道……安子木步出宫门的腿一僵。
“小安大人,陛下御书房宣召。”果不其然,还是逃不过的。安子木无奈地跟在了碉公公的身后,看似羡煞旁人的恩宠,也只有安子木自己能明白,其实,和棋子没什么区别。但是,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自己认可的,这很重要,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御书房四周没有什么绿意,很空旷,也很冷清,仿佛只有冬季。
“陛下,小安大人来了。”
“进来吧。”门内声音传来。碉公公轻推门页,然后退到一旁。
“见过陛下。”安子木行礼,道。
“行了,起来吧。”李旦放下手中的那张纸,“你做的很好。”
安子木沉默不语。
“和你母亲一样。”李旦看到安子木沉默,目光盯着安子木,嘴唇微启。屋内很暖,一侧的香炉散发着幽香。
“为什么?”安子木嘴唇抿动。
“什么?”
“一个女人,值得你们这么惦记吗?为什么,当初让她死得这么悲惨?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又像最爱她的人一样,对着我来倾诉?”安子木反感一切提到他母亲的人。
“朕……!”一声朕戛然而止。似乎在警告安子木,只有他可以质问,而你,只能回答的分。“朕,不想的……”
“哦。”安子木抬头望着李旦,“陛下若是没事,微臣告退了。”
“你母亲得病时,朕……朕不在宫中。在京城的,当时最能够动你母亲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安王李毅,还有一个则是霍长风。一个是你母亲最信赖的,而另外一个,是当时在京城唯一能够杀死你母亲的高手。”
“朕要诛杀凶手,也要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一个是征战北荒的大将军,一个是杀敌西荒的王爷,都是大唐的功臣。而你母亲的身份……”
“摩诃妖女是吗?”安子木笑了,“看来我也令陛下为难了,毕竟我是妖女的儿子对吧。”
“混账,朕……你!朕忍了那么多年,总算有些眉目,你……朕之所以调你去渭北,就是为了……算了,你爱去不去,滚滚滚。”李旦胸口起伏不断,挥手让安子木离去。
安子木转身离去,也没有行礼,直接离去。
脚踏在门槛。
“朕可以容许你回来,可以让你在长安,在朝廷乱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敢问在下哪件事乱来了?我本不愿入仕,这一切都是你们自己的想法。”脚踏出门页,幽幽地声音传来:“陛下似乎忘记了一件事,四十年前的神秘来客似乎可以轻易抹去宫祗境的强者吧。”
御书房久久没有声响,袅袅的檀香让人变得沉默,寂静。
走出御书房,安子木抬头望去,一片乌云遮住了阳光。
天空暗下来……
御书房中,李旦摸着书籍中夹着的那片早已泛黄的叶子,痴语着:“和你一样,都不信朕,不信朕……”
胡府书房
“末将带将军谢过胡大人。”
“戴将军请起,老朽与霍将军本就是先帝任命之辅佐大臣,本就应当一同稳固朝政。这点小事何足挂齿。”
“胡大人,那末将先行告退了。”戴姓将军抱拳一礼。
胡不为抚须看着戴离去,自语道:“霍长风,你若是惨死,最后也是死在你那侄子手上。自求多福吧。”
渭北刺史,霍有光。天启十一年入仕,仕途平步青云,一帆风顺。不仅是政绩卓著,有一半的功劳是有这么一位叔叔保驾护航。眼下,这位刺史似乎遇到了些小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