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昊没有问,皇帝也没有说,为什么,为什么赏荷是在晚上。
安子木回到客栈,已是晚上。他跑得太远了,而又是慢慢走回来的。卜天易看到走进来的安子木,松了一口气,道:“你是要捅破天吗?”
安子木做到桌上,在米饭上拌上一些凉菜,就这米饭大口地吃着,“我也不知道,那石柱怎么会突然就炸了,说起来,还不是得怪你,是你一个劲地点头,我才尝试去感应的。”
原来,安子木和卜天易早就商量好。卜天易动用《大墨经》中的天衍式帮助安子木尝试推算,安子木再动手。
“你没看到我后来使劲摇头吗?要不是旁边有人看着,我当时就差跑过去拉你了。话说,捅这么大篓子,你有没有感应到浩然气?”卜天易问道。
“嗝。”安子木打了个饱嗝,“好像吧。”
卜天易喝了口热茶,眼睛一翻,“什么叫好像?有就是有,没有就没有。呀,光顾着问你了,差点忘记正事了。你看。”卜天易从怀里掏出两张请柬。
“你不早说!”
“怎么?”卜天易一惊,杯中茶水晃出大半。
“我这饭都吃大半了,你才告诉我!”安子木放下饭碗,拿过两张请柬,仔细地看着,“原来是大皇子和二皇子送来的。”
“那咱去吗?”卜天易问道,“这去大皇子那,怕是得罪二皇子,去了二皇子那,这大皇子那又不好交差。这去或不去都两难啊。”
“笨死你算了。”安子木仿佛看到当初在苗疆的自己,也是那么好问,“既然这请柬上不是也请世子的身份,而是草堂书院的身份,这样……”安子木将一份请柬塞给卜天易,“你去聚贤居,我去白杨楼。”
“为什么不是你去聚贤居?”卜天易抛出一个很好地问题,竟让安子木无言以对,于是瞪了一眼卜天易,“哪那么多为什么,出发。”
其实还是有原因的,大皇子安子木是见到过了,还没看见过二皇子李佩文,自然要去瞧瞧,这二来,听说那聚贤居都是以素食为主,将就君子之交淡如水,真的是淡出个鸟来,这些都是当天听客栈小二闲聊得来的。这吃素的活,自然交由小师弟来办。
两人分道扬镳,各自赴宴。
白杨楼,没有一棵白杨,而是因为一个人,叫白杨,大众的名字,据说长得也很大众,就是他,成为当世仕人所尊崇的对象,其狂热程度就像修士对于宫祗境的狂热一般。此楼据说当年就是太宗皇帝与白杨第一次见面之地。那是,太宗皇帝是太子,而白杨,只是此楼的伙计。十年后,太子变成了皇帝,而伙计变成了丞相。太子便皇帝,顺理成章;伙计摇身一变成丞相,却是大跌眼镜。
就是这么个传奇人物,一生始终深入简出,一点也不居功自傲,始终以一种谦和的态度示人。而白杨工作过的这件酒楼,却从此声名鹊起,成了长安数一数二的酒楼。
此刻,安子木坐在一角落,喝着茶,脸色阴沉着,像是有人欠他钱似的。他发现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就在刚才,他问身边的一位男子,何时上菜,那人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这是品茶会,不上菜。”
“点心总有吧,瓜子……唉,别走啊……”那人面露鄙夷地搬起椅子离安子木远远的。
喝着淡出鸟来的茶,安子木幻想着聚贤居那边卜天易大快朵颐地吃着饭,不由心生怒火,连和三杯茶,压压火气。
“二皇子到!”
“二皇子来了。”众人纷纷起立相迎。
二皇子挥手致意道:“今日我等本就是来促膝长谈,不必多礼,各位坐,坐。”李佩文今日一身淡雅的长袍,配上他那招牌微笑,显得格外近人。不一会儿,便和京城才俊相谈甚欢了。白杨楼内频频爆发出赞叹、鼓掌声。
安子木听着满堂的高谈阔论,不由有些头大。这些人真是闲得没事干了。刚刚一句李青莲的诗句,便被他们反反复复,讨论来讨论去,足足评析了半个时辰。坐在角落的安子木打瞌睡,被叫好鼓掌声惊醒,喝茶,打瞌睡,再惊醒,在喝茶,不免有些抓狂。终于,趁众人有些骚动时刻,偷偷从一旁溜了出去,在黑夜中摸索到茅厕,小解一番后,便回了客栈,并且暗暗地骂道下次谁去这种宴会谁就是蠢货,殊不知单单隔了几天,安子木即将再次迎来这种光说话,不吃饭的宴会。
白杨楼内笑声绕梁,二皇子抚手示意安静一下,道:“下面,由我来介绍一下我的皇弟,安王的世子。大家掌声欢迎。”
“什么,安王还有世子?不是……”
“皇弟,还不出来让大家认识一下?”掌声渐希,还是没见到有人站出,二皇子皱眉示意站在门口的下人。那人连忙赶来,耳语道:“世子是来了,刚刚还在那喝茶呢。”那人指着角落的空位道。
“哈哈,我那皇弟临时有事,看来中途走了,我们继续,改天再介绍他。”二皇子立马转移话题,脸上略带不快,但被他巧妙的微笑掩盖住了,双眼在众人你一眼我一语的高谈阔论中,再一次眯成了一条缝。
安子木赶到客栈,便依稀看到门口坐着一人,手里啃着鸡爪子,东张西望。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
两人诧异地看着对方,一番交流,明白原来大家都放了两位皇子的鸽子,而与此同时,无论是端坐在聚贤居的大皇子,还是微笑着的二皇子,都将今晚的账算在了安子木头上,也在这一刻,他们原先对那个小皇弟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为什么不到房里去吃?”
“房里有人。”
“有人?”
“恩,有人。是个大叔,等你好久了。”卜天易抓起碗中最后一只被腌得肥美的鸡爪,道:“你要不也来一个?”
“你自己吃吧。我上去看看。”安子木有些忐忑,他大概能猜到那人是什么身份了。安子木感觉步伐有些沉重,布鞋踏在木梯上发出扑扑地闷声。
我该怎么面对他,是叫王爷,还是……爹。该问他什么?还是说……安子木有些凌乱了。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房门口。
安子木从门缝看进去,男子的背影高大,依旧如此挺拔。门被推开,安子木跨了进去,有些紧张,还有些……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奇怪,明明是他做错了,为什么反倒是我这么紧张?安子木自问道。
“你来了?恩,像你娘,这五官。”男人转过身,第一句就是这话。“恩,有什么事吗?”之前准备的对话套路早被忘到了脑后,安子木看着发髻已经发白的安王,竟然有些动容。
“我想,你一定有什么想问的,问吧。”安王看着安子木,神情有些激动,连抓着茶杯的手,都有些微颤。
安子木看看了屋里的烛光,神情有些恍惚,“我想,我自己想知道的,我一定会自己查到。你来,就为这事?”
“性格也像,都那么倔强。”安王笑道,“跟你娘一样,都这么倔。你想回王府吗?当然,只是邀请。”
“邀请的话,还是算了。我习惯了,这样挺好。”安子木望向窗外,曾经想有个爹,当亲爹站在他面前,却让他努力想和他保持距离,也许,人就是那么矛盾,
“随你,王府始终为你敞开着,屋子也给你收拾好了。随时可以住,以后有什么打算?”李毅站起来,“也许你想知道额东西并不是这么好得到。”
安子木沉默了,眼睛被烛光照得闪亮。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你也长大了,需要独立的思考。最后,在提醒你一句,离几个皇子远一些,今晚你做的事,已经让他们感到反感了。”李毅想把手搭在安子木肩上,但还是放下了。
安王走出房门,看见门口吃着鸡爪的卜天易,道:“吃多了容易积食。”卜天易下意识地向后退开一步,嘴中的鸡爪不自觉地放了下来。
等到安王走远了,他才走进房间。
“他怎么跟你说的。”
安子木笑道:“能说什么,就这样呗。”
“你笑得真勉强。”卜天易坐下来,继续啃着鸡爪,“不过我能猜到,就算是关心,从他嘴里出来的话都这么有威严,不容置喙。”
安子木一惊,看向卜天易,道:“有见解,鸡爪给我。”
“这有什么,我爹也这样。”卜天易将碗里刚盛来的鸡爪递过去,“聚贤阁都是帮兔子,一点荤的都没有。”
“你见到菜了,我就喝茶的份,见鬼,皇子都这么抠吗?”
“也许是皇帝给他们的零花钱看的紧。”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瞎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