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走……”
少年的声音很虚弱,虚弱到甚至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在讲些什么。他的手攥着玉简,捂着胸口。这里,是他身体中唯一跳动的地方了。安子木的身体变得很僵硬,和冰棍一样。那枚玉简,冰凉温润,此刻貌似有了一丝颤动。玉简中的凤羽似乎有了一丝亮光。
就在一瞬间,钻入了安子木的胸口。
寒气终于攻心。安子木的嘴唇已经是青紫色了。
“你是龙王啊,你不能死的。”胸口那朵金莲之中,一个弱小的神识不断地呼唤着安子木。这时候,它多想给安子木一个幻境。能够令他想起所有的一切,但是它不能。只能不断地将那虚弱的神识跟安子木沟通着。
没有任何反应,安子木的神识仿佛要飘散开来。是啊,他早该死了。在娘胎中就该死了,在龙渊就该死了,在晚芳亭,就该死了,在函谷关,就该死了。那么,活了这么久,死还有什么好怕呢?早就够本了。
可安子木不是这样觉得,他还想活着,去看看樱花树,坐在眉山金顶上,和老海喝喝酒,还有,去看看苗疆,那个说要等着他的少女。不过这都是以前的安子木所执着的原因,现在,他真的想死了。真的很想死,这个世界,太冷,他想跟着那个美丽的娘,去那边应该很温暖吧。
睡眼稀松中,一位老者走来。老者有些心疼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少年,呢喃道:“究竟,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你早就该死了。但是,你不能死!”老者抱着少年,消失在小院中。
小院烛光攒动,萧瑟中一曲悲歌响起。不知何时,就在安子木躺着的老树下,一场樱花雨落下来……无端由,无预兆的一场雨……
……
“和青丫头真像。”老妇人含泪摸着少年冰冷的脸庞,枯手颤抖地结果老者手上的安子木。灵力暂时护住了安子木的心脉,安子木像个婴儿一般,被周围等候多时的几个老人抱来抱去。
“天阳,这少年……”一个老头吃惊地收回灵力,在他体内,老者竟然没有感受到一丝灵力的波动。如果不是还可以感受到少年的心跳,他甚至怀疑抱在手里的是个死人。冰冷僵硬,连呼吸都没有。
“如果我说,在十天前,他还生龙活虎地杀了柳衡,绑架了红区夏家的夏顾,在夔门,和一条幽寒通天蟒打斗。你一定不敢信,现在这个半死不活的,竟然是我们华家的血脉!”
“我们华家血脉!?”
靠墙角的老妇人盯着安子木的脸庞,道:“就因为他长得像华青吗?如果这样,你这个老凤似乎这次有些莽撞啊。”
“看看这个。”
少年手中的玉简被华天阳递给了那个老妇人。这个玉简一直被安子木捂在胸口,和那虚影一样,在那一瞬间,血脉上的呼唤令他的血管贲张。
“什么意思?这是……”老妇人眉头一挑,看向玉简。这个信物似乎有点不一样,少了点什么。老者定睛细看,突然发现了什么。玉简中的……
“真凤羽不见了!”几位老人神色凝重,望向老凤,等着一个合理的解释。玉简完好,证明真凤羽不是用外力取出的,那就是有人习得了冰凤诀。
“不用猜了,你们看他胸口。”
几个老人转向少年的胸口,一片冰蓝色的凤羽在安子木胸口一闪一闪。微弱的烛光下,气氛变得异常沉重。能够被冰凤羽毛认可,自然是真凤后裔没错。这时候,已经不是等华天阳做决断了,而是要等整个华家高层要做出决断了。
“传说上古冰凤是九凤族中的特殊存在,荒兽录中都没有它的身影。最后一代的冰凤留下的传承,一直被冰封在玉简之中,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雏凤涅槃,不知是真是假。开启凤池吧,只能这样了。”华天阳感觉到即使用灵力护住了少年的心脉,他的身体还是越来越虚弱。
“华天阳,你疯了吗?时候未到,这样提前开启,你让族内青年如何凤浴?你这是为了一个不知道身份的少年,想毁了一辈的人吗?”
华天阳沉默了,缓缓道:“还是老规矩。”
一直抱着安子木的老妇人第一个做出决定,站在了华天阳的身边。和老凤斗了这么多年,她头一次这么果决地站在他的身后,这就是一种信任。
“我不同意,用一代人的凤浴作为赌注,这个冒险对于华家来说,输不起!”当初喂鹅的老妇人直接站在了华天阳的对立面。先不说她和华天阳有芥蒂,就算没有,为了华家着想,她也不会答应这件事的。
凤池每二十年都会开启一次,族中年轻一辈都会经历一次凤浴,来提升自己血液中九凤血脉的浓度。为了一个人,而提前开启,势必会导致一代人的实力受到影响。
虽然被这冰凤真羽所震惊,但是,剩下的几位老者都还是冷静地站在了华天阳的对立面。
“天阳哥,对不住了。”
“天阳,不是我们不支持你,实在是无法那一代人的成长最为赌注。不仅对于我们这几脉不公平,对于年轻一辈都是不公平的。如果为了一个人,牺牲华家未来的利益,我们绝对不会答应的。”
“哼,当年你们大幕宫一脉,极尽气运于一人,有了华青。结果呢,那丫头一走了之,完全不顾华家的利益,现在又想重蹈覆辙吗?”一直在角落不说话的老妪走过来道,“这事情,绝对没有商量的余地!”为了家族的利益,别说是顶撞华天阳,就算是出手那又何妨?这是凤池八宫最初的责任。就是为了守护凤池华家。其实,他们要守护的,是凤池和华家。哪一样错了差错,那么顺带着,另一样也不复存在。没有了血脉优势的华家,只能沦为和其他摩诃的宗门一样,哪还有如今这样至高的地位?
华天阳沉默不说话,抱起冰寒的白发少年,酝酿许久,缓缓道:“梦奎,走。”
老凤顿了顿,走到门旁,道:“二十年前,我做错了。不后悔,但是……”
“二十年后,我若是再让这孩子就这样死了,才是华家最大的一笔损失!我,不可能再妥协一次了。”华天阳抱着少年,离开木屋。
“天阳,这孩子……”
“活不过三天了。即便凤浴,也是九死一生。听裳儿说,这孩子识海受过重创,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要想知道青儿的下落,必须要治好他。”华天阳缓缓走到湖畔,望着黑夜中只能看到个轮廓的石凤,轻声咳嗽了几声。老凤不是凤,不会涅槃,即使会涅槃,犹有竟时。“走吧。”
“上山?”梦奎老妇试探地问了一句。
“恩。只能搏一搏了,是生是死,看那位的意思了。”
梦奎看了一眼仍然挂着微笑的少年,“他笑起来,真的很像青儿。”
“还怪我吗?”
“不怪你怪谁?赌的就是这口气。现在年纪大了,才稍微明白一点,当时你做的决定是有多为难。”梦奎老妇跟着华天阳凌空而起。走时,老凤再次看了一眼石凤。希望有奇迹发生。希望总是美好的,不然怎会希望呢?石凤还是石凤,没有化身真凤,一下涅槃,救活这个可怜的少年。
山上一处大石上,老者依旧没有砍下第一刀。磨了一辈子刀了,老人仿佛自己画地为牢,作茧自缚。这块大石本来是有棱角的,现在却格外的光滑。
“老叔。”华天阳这样的年纪,竟然叫眼前这位老头叔,真的无法想象这位老人的年纪是有多大了。
老人磨刀的手停顿了片刻,声音浑厚,中气十足,“有事?”
“老叔,救救这孩子。”
“冰凤真羽?”老者目光如炬,“怎么气息如此虚弱?”
“前两日华裳带他回来,寒气入体就这样了。后来,出此下策,让他修炼冰凤诀,就成这样子了。”华天阳道。
啪!
柴刀打在巨石上,“胡闹!你以为老子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是想要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九凤的血脉,你不知道他神识亏空,根本受不住冰凤诀的冲击吗?”
老凤不语。当时将冰凤诀交给安子木,可谓是一石三鸟。如果,安子木能够得到凤羽的认可,并且习得冰凤诀,自然是老凤最好的算盘。自己的外孙,足以承担起他们一脉的脊梁;退一步说,就算没有学会冰凤诀,能够触动冰凤真羽,那便是华家血脉;再退一步说,就算不是华家的血脉,若是少年恢复后,知道华家能够为他拿出镇族功法,即便不愿入华家,卖个人情也是极好的。
所以说,华天阳此举就是一个没有钩子的诱饵,就算明知道是诱饵,也是没人可以拒绝的。不过这算盘打得是没错,结果算是华天阳想要的。可错就错在这根致命的真凤羽恰恰却成了安子木致命的导火索,令他身体内的内丹寒气完全爆发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