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永不停歇的并不只有风,还有流言。
也许,风还有停歇的时候,但是流言却没有,而且它只会愈来愈猛烈,愈来愈恶毒。
酒喝多了,话也多了起来,即使是一个很少说话的人,在喝了酒之后,他的话也要比平时多些,更何况此时的楚映雪本就打算说一些话,也许还是一些秘密——别人不愿被人知道的的秘密。
“难道你认为这件事是他们所为?”萧长风面上带着一点隐隐的痛苦道,“不会是其他人所为?”
“不会,”楚映雪轻摇着头道,“只有这一种解释最为合理。若是换成其他的解释,根本就站不住脚,也难以令人想象···”
“难以想象,却也有那一种可能,”萧长风瞧着楚映雪的面容道,“难道不是吗?”
“世上可能的事发生的几率实在太小,而且几乎全是人的想象,几乎并不是事实。”楚映雪道,“此刻,我却不敢去想那些可能,只能够按照此时掌握的线索,顺着这一条线,推测。也只有如此,才更加的合理。”
萧长风不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因为他知道,若是他也会如此而为,而不是怀疑那些几乎不存在的可能。他之所以会那样言语,只是因为他心中的秘密,不愿令人知道的秘密。
可是,世上真的会有永远也不被人知晓揭穿的秘密吗?
萧长风执起桌上的酒杯,浅浅的酌了一口,将面上的痛苦悄悄的隐在眉宇之间,深吸一口气,待心中的情绪稳定之后,缓缓的道“此时武林之中,用刀的世家并不是很多。”
“确实不太多。”
“河北的萧家,洛阳的沈家,杭州的莫家,都是当世的武林世家。”
“确实如此,”楚映雪道,“但是,我知道的却并不只是这三家。”
“难道还有其他的世家?”萧长风眼中闪动着异样的神色,瞧着楚映雪道,“难道还有其他的武林世家?难道不是世人口中的只有三家吗?”
“世人相信自己的耳朵,总是多过相信自己的眼睛。宁可深信耳中听到的故事,也不愿意相信眼睛看到的事实。”楚映雪苦笑道,“更何况另外的两家人,做事一向低调,不愿令人知道他们的事迹。”
“为何会如此?”萧长风奇道,“难道他们不愿被世人所知?难道他们不愿扬名天下吗?”“有些人便便不愿被太多的人知道。”
“难道被人所熟知不是一件好事吗?”
“不是,被太多的人所熟知,总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楚映雪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总是会有一堆莫名的麻烦找上你,而且,想要过一些简单的日子,做一些简单的事,也几乎成了一种奢望,一种渴求,几乎难以过一天平静的日子。他们明白这样的道理,所以他们宁愿不被人所知,也不愿被人打破此时平静的生活。”
“但是,世上却有很多人想要被世人所知,喜欢活在别人的言语之中,活在别人的羡慕之中···”
“有些人如此是一种无奈,而有些人如此,却是几乎拼尽了自己所有的精力。”楚映雪道,“所以,这一种人活的比世上的一些人更要幸苦一些,更要痛苦一些。”
“这又是为何?他们又为何会痛苦?”
“因为,他们活的实在太累,也太幸苦,有许许多多的事,想做而不能做,有许多话想说而不能说。即使做了,也不敢承认,即使无意间说出了心中想说的话,却还要寻一大堆的理由与借口辩解,给自己寻一个能够令人忘记那时无意间说出的言语。”
“既然如此幸苦,他们又何必如此?”
楚映雪摇头苦笑道“只因他们不舍得,也不愿意舍弃此时身上的一切。即使心中满是苦楚,也不愿卸下那一层光环。”
“他们真是一群可怜的人。”萧长风叹道。
“但却也是世人所羡慕的人。”
“你是那样的人吗?”
“不是,”楚映雪道,“此时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若是我再成为那样的人,简直会要了我的命。”
“真想瞧瞧,若是你成了那样的人,究竟是一副怎样的神情?”萧长风浅浅一笑道。
“只可惜,你永远也不会看到那样的我。”
“实在可惜的很。”萧长风叹了一口气道,“但是,我很想知道一件事。”
“哦?”楚映雪瞧着萧长风探来的目光,缓缓道“可是我如何知道江湖之中的隐事?”
“不错,”萧长风道,“既然他们不愿被人知道,做事必然会十分的小心谨慎;而且,我相信他们做的事,也绝对不会留下一点点的痕迹,也绝对不会被人用言语传出。”
“他们确实如此。”楚映雪的眼中不禁闪出了光芒,那是一种极其尊敬的光芒,将目光缓缓的移向窗外,望着在风中不住的摇晃的叶,缓缓的道“但是,世上又怎么会存在永远也不被人发现的秘密呢?只要曾经做过的事,无论怎样也隐藏不了。”
“你为何又从不被人所提及呢?”
“只因一点。”
“哪一点?”
“无论他们做了什么事,都会有人为他所隐藏,所承担。”
“哦?”萧长风奇道,“这又是为何?”
“若是有一个能令你瞬间成名立万的机会,而且几乎不用你做任何的事情,只需要你在事后站在那一处,承认此事是你所做,你会不会拒绝?”
萧长风笑道“我是在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世上又有谁能够拒绝呢?”
“我倒是知道一个,”萧长风瞧着楚映雪道,“我知道你绝不是这样的一个人。”
楚映雪一笑,并没有否认。没有否认,并不代表他已经承认,毕竟,楚映雪还是十分的诚实,此时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拒绝那样的事,毕竟那是一件诱惑力十分巨大的事,几乎寻不到一个拒绝的理由的事。若是,他承认,那么他便不诚实,实在非常的不诚实。若是一个人能够欺骗自己,世上又有谁他不会欺骗?若是否认,他却又寻不到一个合理的拒绝的言语。
倘若想要寻一个结果,只有一个办法,只有遇到那样的一件事才会知道,想象是永远也找不到答案的。即使找得到,也是心中希望如此的结果,希望自己会这样的结果,并非是事实。事实绝对要比想象可怕的多,也残忍的多。
萧长风瞧着楚映雪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道“你在思索何事?”
“我在想,他们为何会这样做?为何不愿成为世人眼中的英雄?”
“有没有找到原因?”
“即使能够找到,也是我自己找来的结果,并不是他们的意思。”
萧长风笑了,大笑。
因为,他发现楚映雪这一句话虽然说的是实话,却很有韵味,耐人寻味的韵味。因为,他知道,世上有太多的人宁可相信自己的猜测,也不愿相信真正的事实。
“但是,你又是如何知道那些事,是他们的所为,而并非是世人嘴里的他而做?”
“你可知燕山七兄弟?”
“就是那一伙盘踞在燕山的强盗?”
“确实是他们。”
“难道那七个人是死在那不出世的世家之手,而不是一刀劈华山的殷红玉?”
“不是他,绝对不是他。”楚映雪道,“我见过他的刀,也见过他的出手,以他的出手,绝对不是燕山七兄弟的敌手。若是,单对单,也许他能够伤他们一两人。”
“燕山七兄弟,并不会这样。不论对手有几人,不论对手的功夫如何,他们总是一同出手,绝不会单对单。”
“不错,”楚映雪道“所以,以他的身手,根本敌不过,也绝对不会令他们七兄弟全部伤残,再也不能够做一件坏事。”
“所以伤他们的人,绝对不会是他。”
“绝对不会。”
“既然不会是他,你又如何断定是那两家的人所为?”萧长风猛然间一怔,道“难道是他们?”
“他们绝对不会说,也绝对不敢说。”楚映雪道,“即使伤他们的人不来找他们,我想殷红玉也不会放过他们。”
萧长风想了想,不禁点了点头道“他们不说,也许能够好好的活下去,但是说出来,就不会再有性命。像他们那样的人,总是很珍惜自己的性命的。”
“不错。世上不珍惜自己性命的人,实在太少了。”
“但是殷红玉难道不怕他们以此来要挟他吗?”
“这也正是那人的安排,也正好可以说明殷红玉的侠义心肠。”
萧长风猛然间懂了:七个已经不能够再做任何事的人,若想活下去,只能够靠别人的帮助。但是世上却难以寻到一个人愿意帮助他们的人,只有一个人会帮助他们,只因那个人不得不这样做,根本就没有拒绝的理由,也不敢拒绝。
萧长风不仅笑了,而且笑得很愉快“这真是一个好法子。”
“这确实是一个好法子,世上也只有他们那样的人才会想到这样的法子。”
萧长风猛然间想起一事,止住笑声,瞧着楚映雪道“方才你说,伤他们的人只有一个人。”
“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那人的刀法一定很好。”
“简直好的不得了。世上,几乎很难寻到比他的刀法还要凌厉的人。至少,我知道江湖那些闻名的人,没有一人是他的对手。”
“那人是谁?”
“那人你也应该认识,”楚映雪瞧着萧长风的面容道,“你应该比我熟悉。”
“比你熟悉?”
“比我熟悉的多。”
“为何?”
“只因你这个园子,也只因你也是用刀之人,而且你的刀法与他的刀法几乎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