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天虽然丢失了许多记忆,甚至记不清自己的职业,但他却知道自己绝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正人君子,在性命交关的紧迫时候,他也是无所不用其极,就算牺牲别人的利益也在所不惜。但如果不是在紧急情况下,甚至是已经取得胜利之后,再任意践踏别人的尊严,损害别人的利益,就是完全没有必要且令人不齿的了。
现在,高云欢的做法就令北天感到很反感,那个精虫上脑的小帅哥更是让他恶心。北天虽然没有主持公道的闲心,但也不想让自己的眼睛多受污染。他看看面沉似水的苏瑾,突然打了个哈欠。
像是得到了提示,苏瑾眨眨眼也打了个哈欠。
“我回去睡了。”苏瑾从高云欢身前挪到过道上,捎带着还踩了邵帅一脚。疼得他一咧嘴,不过没敢吭声。
北天憋着笑说:“我也有点困了,一起走吧。”
杨沈也站起来,跟在二人身后。
北天边走边想,小帅哥要倒霉。果然,隐约听见身后传来高云欢的声音。
“被踩了都不吭声,很爽是吧?”
“她又不是故意的,算了。”
“那是你故意伸脚让她踩喽。”
“云欢,我其实……
走到餐车车门处的时候,那个连续被吵醒两次的厨师早已没了睡意,不耐烦地打开了门,然后重重关上,丝毫没有意识到其中一个人并不是从卧铺车厢进来的。
离开餐车后,苏瑾低着头不疾不徐地走着,淡淡的忧伤再次爬上了她光洁的面颊。走到一个车厢连接处时,她停住脚步,怔怔地看着车窗外黑黢黢的夜空。杨沈回头看看,继续向前走了一段距离,站在过道里等待。
北天很为她感到惋惜,失去那样一个软骨头货色的男友,真没什么可惜的,更不值得如此忧伤。
两个人站在车厢连接处,默然无语地看着窗外浓重的墨色,各怀心事。
咔嗒、咔嗒——咔嗒、咔嗒——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怅然叹息幽幽响起。北天不仅侧目,苏瑾美好精致的面容上仿佛罩了一层灰暗的薄纱,阳光气息早已无影无踪,反而显出深深的不舍和淡淡的绝望。北天觉得应该开导开导这个单纯的女孩,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当然,他想不起来自己任何一段感情经历,甚至都想不起来有没有交过女朋友,但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在感情方面有些沧桑若海的难言历程。
“还是放不下他吗?”北天轻声问道。
苏瑾微微一惊,迎上北天关心的目光,又慌张地闪避开,低声说:“你……看出来了?我妈常说我的脸上藏不住秘密,真没说错。”顿了一顿,又黯然地说,“邵帅原来是我的男朋友。我们相处了整整一年,感情很好。我原本想等明年毕业之后就和他结婚的,没想到上个月……”又是一声轻叹,说不下去了,大大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这是苏瑾心里最隐秘的秘密,她从未和任何人说起,但不知道是不是封闭的车厢给了她特别的勇气,让她把这些事情说给一个刚刚认识的男人听。北天接着说:“没想到他认识了王欢,然后就移情别恋了。而这次旅行,王欢是故意带着他,向你炫耀。对吗?”
苏瑾无奈地点了点头。
“王欢不是你亲姐吧。”
“嗯,她妈妈是我大姑。”苏瑾突然抬起头,呼出一口闷气,努力使自己释然一些,也努力使泪水不要流下来,“其实也不怪邵帅。王欢比我漂亮,又懂得体贴人,处处都比我强。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北天立刻明白,女孩在情人的背叛和情敌的打击下,已经对自己全面丧失了信心。他决定用一种特别的方法劝劝苏瑾,因为他知道,对于深陷情感泥潭的女孩,说些常规的道理根本没用。
“我也觉得邵帅移情别恋,是个正确的决定。”
果然,苏瑾身子微微一颤,然后默不作声地把头垂得更深。
北天微微一笑,接着说:“不过,我和你的结论虽然相同,但原因却恰恰相反。”
苏瑾疑惑地抬起头,看着北天。
“我并不觉得王欢比你更优秀,其实她只是更随便而已。”见苏瑾没听懂,北天斟酌了一下用词,接着说,“我说的随便,是指对待男女关系的态度。看得出,你对待感情的态度很认真,也相对传统一些;而王欢在对邵帅的感情方面则随便了许多。邵帅是个短视的人,他根本分不清楚谁是珍珠谁是玻璃珠,他只是选了一个能让他尽快尝到甜头的人而已。显然,他跟王欢在一起一个月尝到的甜头,就要比跟你在一起一年还要多。”
苏瑾想起王欢黏在邵帅身上的种种不堪入目的场面,缓缓点头,随即又摇摇头,说:“可是,对待感情的态度难道不应该认真一些吗?更何况我还在上学,像王欢那样随便,我可做不到。”
“所以我说邵帅是个短视的人。他追求的根本不是感情,而是****。其实,王欢也只是利用他一时罢了,他们之间不会太久的。”
这一点苏瑾倒是挺认同的,她点点头说:“我也这样觉得,因为很多时候王欢都不太尊重邵帅。”
北天耸耸肩说:“既然这样,你还用得着伤心吗?”
苏瑾被他故意模仿西方人的与其动作逗得扑哧一笑,说:“其实,已经不怎么伤心了,静一段时间也就好了。但她却非要缠住我,整天在我身边气我,真是太麻烦了。”
北天笑道:“你当她是麻烦,她就是你的麻烦,就会找你的麻烦。你当她不是个麻烦,她就什么都不是了。明白吗?”
“嗯。”苏瑾似乎心有所悟,重重点头。
不知不觉中,那层隐约罩在她脸上的灰暗薄沙已经不见了踪影,明媚的春。光再次出现在她光洁美丽的脸上。就连那双刚刚还蓄满泪水的眼睛,也变得清澈透明,恍若夜空中最亮的星。
北天轻轻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个心事重重的姑娘应该可以走出这个感情的泥潭了。他心里说,好了,你帮我一次,我也帮你一次。萍水相逢,缘尽于此吧。
走到一节硬卧车厢的时候,北天指着一个空着的中铺,说:“我的铺位到了,再见吧。”
苏瑾看看北天,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轻叹一口气,说:“好吧,再见。”
目送苏瑾离开之后,北天爬到上铺躺下,默默思考着下一步应该怎么走。这一躺下,浑身上下都泛起了强烈的疲累感,脑子里昏昏沉沉一片,思维陷于停滞……
北天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用右手指甲使劲掐了掐左手虎口,用强烈的疼痛驱走浓重的睡意。刚才不知不觉间竟然朦胧睡着了,若不是突然警醒,万一那两个乘警找了过来,那可就束手待擒了。用力搓了搓脸,彻底清醒过来之后,他跳下铺位,走到这节车厢末尾想上个厕所。不巧,厕所里面有人,反锁着。北天走过连接处,到下一节车厢前端的厕所,又有人。大半夜的,厕所还挺热门。北天无奈地笑笑,走到连接处等着。
咔嗒一声响,一个厕所门开了,响起一个男人打电话的声音:“都找遍了,没有啊。”
一听这话,北天瞬间汗毛倒竖——这是那个高个子乘警的声音!这么说来,另一个厕所里的就是另一个矮个子的乘警!哎呀,左躲右躲,竟然被人家来了个两面夹击。虽然从过道的角度看不到连接处靠近门边的位置,但只需要走几步,自己就无所遁形了。
“早晚也是个躲不过,不如趁着矮个乘警还没出来,先撂倒打电话的这个。”
想到这,北天低头四处乱看,希望找个趁手的家伙来个一击制敌,但看了一圈却一无所获。急得他浑身燥热,尤其是后背,热得简直像放在烤炉上烤一样。怎么这么热?
回头一看,原来身后是个锅炉,虽然隔着一层铁门,仍然向外散发着热力。北天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有锅炉就应该有煤仓,转眼一看,果然,对面墙壁上有个黑黢黢的铁门,虚掩着没上锁。小心地拉开一看,里面的煤并不多,剩余的空间应该够一个人蜷缩着藏在里面。
北天毫不迟疑,抬腿迈入煤仓,尽量蜷起身体,然后小心地关好门。
嘭的一声响,另一个上厕所的乘警也出来了。高个乘警已经扣了电话,二人相对而行,走到车厢连接处停下,点起烟来边抽边聊。
“唉,你说那小子能不能在九台站下车了?他下了车,抓得找抓不着可就不是咱俩的事了。”
“我到希望这样,但刚才上面打电话跟我说,九台站布了好几个人,就等着抓他呢,结果毛都没抓着。”
“这么说,他还在车上?不应该呀,咱可是挨个过筛子看的,没有啊。”
“等会儿再从头捋一遍吧。上头挺重视,别出漏子。”
煤仓的空间很小,北天的个子又高,蜷着身子藏在里面非常辛苦。本想着这俩家伙一走一过就过去了,没想到还站旁边抽上烟了。此时此刻,一个乘警就紧挨着煤仓站着,北天甚至可以通过煤仓门边的缝隙看到他指尖忽明忽灭的烟头。
“上面没明说,但我听话里的意思,这小子怕是不好对付。”
“啊呸,不好对付还让咱哥俩抓?多派几个人上来不就得了。”
“你还不知道,九台站哪有几个伸得上手的。上面说了,一会儿到吉林站上来几个人。”
北天心头猛地一跳,心说现在就躲煤仓里了,再来几个人我还不得躲锅炉里呀。真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多大的事,搞得沿途这么多警察来抓自己。火车虽然很长,但宽度有限,如果警察人手足够多,又肯仔仔细细地过筛子的话,藏到哪都没用。
“那感情好,赶紧上来人接班吧,我都困得不行了。”
“嘿嘿,你小子一有空就往娘们肚皮上爬,瞅瞅,身子骨都亏空成什么样了。”
“我乐意。一个月好几千花在她身上,不捞够本哪能行。”
看起来,这俩家伙充其量也就是个“外围分子”,根本不知道内情,这让等着听内幕的北天好不失望。在漆黑一片的狭小空间里,北天一动也不敢动,生怕碰掉了煤块或者碰倒了铁锹什么的,要是让这俩家伙把自己堵在煤仓里,那可真是憋屈死了。好在两个乘警也有任务在身,又闲扯了几句就踩灭了烟头走了。
等了一会儿,没什么动静。北天轻轻推开煤仓门,轻手轻脚地钻了出来。探头看看,两边都没有那两个乘警的人影。终于暂时放下心来,仔细拍打着粘在衣服上的煤渣,琢磨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北天本想到下一个车站混在人流里下车出站,但从刚才那两个乘警的对话里推测,下一站肯定防守严密,这么做风险太大。他们已经准备了足够的人手,自己一旦被发现,肯定跑不掉。可除了这个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推窗就跳吧,外面黑黢黢一片,不摔死也得摔成残废。
咔嗒、咔嗒——咔嗒、咔嗒——
车窗外的世界一片混沌的黑暗,压抑,晦暗,无穷无尽。
怎么想都想不出个好办法,北天越来越焦躁,后脑的伤处更是疼得厉害了。
正在此时,火车突然慢了下来。向车窗外看看,一片黑暗,并不像正常到站停车的样子。
恰如一道闪光劈入北天的脑海里,他兴奋得差点跳起来。因为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一件十分重要的事——会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