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惊梦，这是北天唯一的想法。但是，残酷的现实又让他不得不信。
小凤姐衣衫不整，两颊红肿，下唇似乎刚刚被咬破，还残留着一排齿印血痕。床上更是一片狼藉，床单中央一片尚未干透的血迹红得触目惊心。而且，冷静下来才注意到，小凤姐无论是坐是站，双腿的姿势都有点不自然。
良久，北天长长地叹了口气，惨然说道:“看起来，这禽兽不如的事真的是我干的。那好吧，我认错，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吗？”小凤姐抬起头怒目而视，两行清泪顺着红肿的脸颊流淌而下，把睡衣的前襟润湿了一大片。
“一句对不起当然不足以弥补我的过错，但就算我说一百句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北天再叹一口气，沉重地说，“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没用了。我出两个主意你选吧。”
小凤姐止住泪水，说:“好，你说。”
“一，你立即报警，我认罪，判多少年都认，把以前的事牵连出来也无所谓。”
小凤姐满面不屑，说：“另一个。”
北天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平静地说:“捡起匕首，杀了我。”
小凤姐浑身一震，不敢相信地说:“你说的是真的？”
北天惨然一笑，说:“试试吧。”
“试试就试试！”小凤姐刚刚还脆弱得坐在地板上无助地流泪，此刻却突然雌豹附体一样弹跳而起，一把抓起地上的匕首，向着北天颈侧狠狠挥去。那是颈动脉的所在，一旦割破就再难救活。
电光火石之间，小凤姐紧盯北天，发现他并无一丝惧色，反而微笑着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
血如泉涌的惨烈场面并没出现，小凤姐最后一瞬停了手，脸上的表情由愤怒而疑惑，由疑惑而悲戚，又由悲戚而哀恸，终于再次扔了匕首放声大哭。她边哭边退，直到撞到墙壁才跌坐下来。
北天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这条小命保住了。
刚才这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对北天来说却如同几年一样漫长和难熬。作出一副以死抵罪、视死如归的样子，一方面是针对小凤姐吃软不吃硬的性格作出的死中求活的冒险选择，另一方面也确有悔罪的诚心。他甚至在看到匕首挥过来的一瞬想到，小凤姐杀了自己也好，一了百了总好过这段时间东躲西藏提心吊胆的日子。至少，不用再活得那么累。
小凤姐的哭声虽然不大，泪水却从捂脸的指缝间流出。可以想见，对任何一个女孩来说，这种事情都是从肉体到内心的摧残和羞辱。虽然小凤姐是“道上”的人物，但毕竟年纪不大、涉世未深，遇到这种事情一样有女孩子应有的惶恐、无助和茫然。
几分钟后，小凤姐止住悲声，睁着一双泪眼看着北天。先是余怒未消的瞪视，然后变成充满疑惑的审视，继而变成暗藏欣赏的凝视。
被人一个劲儿地看总会有些不自在，更何况是被一个刚刚被自己凌辱摧残了的女孩看，更更何况自己还是一种全身****的尴尬状态。
北天挤出一个比哭强不了多少的笑容，说:“是报警还是要命，你倒是选一样啊。”
“怎么，你死都不怕，还怕看？”小凤姐擦擦脸上的泪痕，冷冷地说。
“我这不……光着呢吗……”北天尴尬地扭动一下身体。刚才先是被打得满地乱滚，然后又刀光血影险些丧命，根本顾不上穿没穿衣服这回事。现在气氛不那么紧张了，赤身裸体的尴尬就凸显出来了。更糟糕的是，身上还遍布着鞭痕，还被捆着手脚，怎么看都像被女王虐了一通的鸭子。
这时候，小凤姐也平静一些了，看到北天的囧态竟也噗嗤一下笑了。北天也陪着她笑，只是那笑容就甭提多别扭了。
稍倾，小凤姐敛去笑容，正色说:“我问你几个事，你老实回答，别耍诈别骗我，行不？”
“行。”北天干脆地回答。
“你刚才说你正在做……”小凤姐白了北天一眼。
北天尴尬地点点头，说:“对，我做了个性梦，把那个色诱我的女警上了。”
小凤姐又问:“你经常这样吗？”
“我又不是色情狂，怎么可能总做性梦。事实上，这种强尖女人的性梦，我是第一次做。”说到关键之处，北天的头脑立刻清晰起来，“我怀疑我被人下药了，可能是麻古一类的可引起性兴奋和幻觉的低纯度毒品。首先，我的自制力一向很好，不会无缘无故做出格的事。而在房间里我的确有些失控，差一点就强尖了那个女警。我酒喝得不多，酒精不是失控的原因。其次，从大厅出来之后，我的心跳就越来越快，还有异乎寻常的口渴和头晕。最后，就算我在娱乐城酒后乱性了，在和警察打了一架又被你带着跑到这之后，也早应该没有那个心思了。但事实却是我在昏迷中做着性梦，然后以一种梦游的方式侵犯了你。我真想不出，除了毒品，还有什么东西能有这么大的能量。”顿了顿，他认真地看着小凤姐的眼睛说，“这么说很像一种自我辩解，你也很难相信，但我说的的确是实话。”
小凤姐缓缓点头，说：“你没撒谎，你可能真的被下药了。”看到北天愕然的表情，她冷哼了一声，说，“我六哥对我有意思，可能是他不想让你和我走得太近，就给你下了药，让你在房间里强尖了那个女警。如果你真那么做了，再让那两个警察抓个现行，你也就彻底完了。”
北天瞬间惊出一身冷汗。最后的那个瞬间，女警眼角的清泪和那一声惊恐万状的呼喊，不仅救了她自己，也救了恶魔攻心的北天。再想想今晚的所作所为，虽然女警以身色诱，自己对她的戏弄和猥亵也实在过分了些，尤其是最后还扒光了她的衣服……今后如果有机会，倒是应该向她道个歉的。
想到这，北天又为难了，女警那边算是悬崖勒马，但小凤姐这边却已经铸成大错。保住一条命当然好，但这个天大的过错如何能够弥补？
小凤姐一直审视着北天的表情，北天从思索中回过神来，与小凤姐对视了一眼，赶紧愧疚地看向别处。不知为何，两个人都沉默了。
“张峥，你的真名叫什么？”小凤姐再度开口时，语气已经平缓了许多。
“北天。”
“北天？北方的天空？”
“对，就这个意思。”
“你究竟犯了什么事？”
“我的故事很离奇，越说真话就越像谎言。”北天惨然一笑，“你真的要听？”
小凤姐捡起匕首走过来，看着北天，神色复杂。北天知道，是死是活即将宣判。别看他刚才表现得视死如归，真正面对生死抉择的时候内心还是很紧张，心跳又加快了，只是这次并非毒品的作用。
不出北天的预料，小凤姐手起刀落挑断绳索，让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想着不用一了百了真是太好了。
小凤姐走到窗口撩开窗帘，看着漆黑夜色中的昏黄路灯，淡淡地说：“到客厅把衣服穿上。跑，我就杀了你。”
北天活动一下被绳索勒得麻木发紫的手脚，捡起地板上的衣服走到客厅穿好，又到卫生间简单清理、包扎了一下伤口。收拾停当之后，小凤姐也来到客厅，坐到沙发上，冷冷地看着北天。不知道为什么，北天总觉得她的眼睛里有种不一样的东西。
“说吧。”
“这个……从哪说起呢？”北天站在客厅中间，有种学生见老师般的不知所措。
“从头说。”小凤姐冷冷地说，“没人罚你的站。”
“好，就从我在火车上死而复生的那晚说起。”话匣子一打开，北天反而不那么尴尬紧张了。就算有天大的愧疚，总把对不起挂在脸上不但无趣得很也于事无补，反而给对方添堵，倒不如自然一些该干嘛干嘛，今后若有机会再舍命相助。
小凤姐看到北天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恢复了出事前的洒脱，自然大方地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侃侃而谈，双眼中的色彩更亮了。而且不得不说，北天最近以来的这段经历实在够精彩够传奇，他讲得跌宕起伏，她听的全神贯注，到了紧关节要的地方，她还会不由自主地问一句“然后呢”。等北天说到前一天晚上街头偶遇小凤姐的时候，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地过去两个小时了。
一番倾听之后，小凤姐的情绪好了很多，她摇着头笑着说：“真想不到，原来赵百龄那个老色鬼是你给搞下去的。我还收了他十万块帮他找东西呢。”
北天笑道：“东西都在我这，早几天的话，他可能会出一百万买回去。但现在吗，他恐怕已经走投无路了。”
小凤姐站起来走到北天近前，皱着眉说：“你这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竟然想得出这么绕的方法整人，连电厂保安那帮烂货都折到你手里了。最要命的是，你还靠卖视频赚了钱！”她边边伸手指捅了捅北天的脑袋，好像要把脑壳捅开看看里面的结构是否和常人有所不同。北天笑着挥开捅着脑袋的手指，小凤姐很不满自己的动作被打断，抽冷子使劲捅了北天脑门一下才得意地笑着坐回沙发，说：“我念书少，你说的东西挺多我都不明白，但还是有种那个……怎么说来着，哦对了，不明觉厉。网络流行语，你懂吗？”
北天憋着笑点头道：“我懂的。就是听不太明白但还是觉得挺牛B的意思。”
“对，就这意思。”小凤姐拍掌说，“怪不得大哥总让我去上学，原来多学点东西真有用啊。”
“你大哥说得对，你年纪不大，应该再学点东西。”
小凤姐瞪了他一眼，佯怒道：“用你说？少在那倚老卖老，我告诉你，咱俩的事还没算完呢啊！”
“呃——那你说怎么办？”一说到这茬，北天立刻被打回原形，变成等待审判的囚徒。
小凤姐眼珠转了几圈，话未说，脸先红了。北天正纳闷呢，她却一咬牙，说：“想让我放过你也行，除非——你当我小弟。”
北天惊讶不已，傻傻地想：“真是恍若惊梦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