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起,每一天,我都有了期待,我总是翘首期待,那一个时间,什么时候来到呢?——四点五十分的时刻,是我一天中就期待的时刻。
我还是一如既往地躲在长方形底下。每天的四点五十分,她总是会如期到来,我认得她的气味、她的声音、甚至是她的脚步,她所有的一切,我都很熟悉。
她来时,会习惯性地呼唤我一声“喵”,尽管我不太喜欢人类随意发出的,自以为十分具有意味的“喵”的叫声,可是,我喜欢她那专为我而发出的“喵”的叫声。很多时候,我早已经知道了不远处的她的到来,但我不愿主动走出那个长方形,我想要听到她的呼唤。
再她轻轻呼唤了我一声之后,我会故意地,悄悄地探出一个脑袋来,眨巴着两只又圆又黑的大眼睛,装出一副无辜、胆怯的样子。这时候,她就会觉得和我亲近了许多,微微地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银白色的小虎牙,缓缓地蹲下身子,将手伸向我的脑袋。
起初,还处在惊恐、害怕的我,偶尔也会不由自主地从长方形底下钻出,那时的她也会微微一笑。将她那细长的手伸向我的脑袋,我轻快地将头一扭,但她还是不依不挠地,将那双白玉般的手伸向我,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脑袋,从那时起,我就渐渐喜欢上了这种被抚摸的感觉,我渐渐地敢从长方形底下走了出来,我开始期待下一次的抚摸。
这次,她也同往常一样,将手伸向我的脑袋,我顺着她的手势,脑袋随着她伸手的方向延伸,整个身子依偎在她的手中,她也轻轻地、慢慢地跟着我的身体的扭动,从我的脑袋沿着后背悠悠地抚摸下去,很轻、很软,似乎在担心,稍一用力就会把我弄疼。我喜欢被抚摸的感觉。
然而,正如同我的厄运没有维持多久一样,我的好运气也没能持续多久。很快,一个浑厚响亮的声音“开饭!”就无情地把她从我的身边夺走,她还在不断抚摸着我,可是我看到,她真在一点一点地往后退,她的细手已经从我的身上移开,我一步步地向前,我想要追上去,可是她在不远处的圆形边停下了,在她身边的,是在我住狱时常给我送饭的、宽大粗壮的身子,我不敢靠近那一个人,因为每次那个人给我送饭的时候,脸上都没有一点多余的神色,极为严肃。我想,就是那个人把我关进监狱的,而拯救我的,是美丽的她。在发现了那一个人之后,我又急忙地躲回我的归处里。
我只好期待下一天的到来。
下一天,四点五十分,如我所愿,她来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她,似乎很高兴。没等她呼唤,我就迫不及待地从长方形底下蹿了出,跑到她的面前。她更加开心了,吟吟地笑着,蹲下身子,伸出手来摸着我的脑袋,她的动作比先前的都更要热烈、快速,已经不再有先前那种温柔而冷静的感觉。她将我的身子整个抱起来,揉弄着、玩弄着我,对于这种粗鲁的动作,我居然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反感,反而觉得,比起那种疏远的温柔,我更喜欢这样亲近的粗鲁。
我和她之间的关系,是不是有一点改变了呢?
下一天,四点五十分,她又来了。先前的粗鲁的揉弄不是错觉,今天的抚摸也是这样的感觉,我喜欢这种感觉,感觉我被实实在在地摸着,被实实在在的爱护着。现在想来,温柔的抚摸说是保护,实际上不过是远离罢了。果然还是这种感觉最好。尽管拼命地柔弄我吧,我愿意被你揉弄,我喜欢被你揉弄。
接下来的下一天,又下一天,她一直都没有错过四点五十分,是她太准时了吗?还是我把所有的时间都看成是四点五十分了呢?总觉得,我会永远的记住,并且期待四点五十分。
四点五十分,一个愉快而悲伤的时间。四点五十分,是相遇的时间,是抚摸的时间,是欢叫的时间,然而,四点五十分不久之后,四点六十分,也就是五点整,她会轻拍两下我的脑袋,之后走到那个圆形去,走向我不敢接近的那个人。
四点五十分到四点六十分,短短的十分钟,是我在一天里唯一能和她接近亲近的时段。一天有二十四小时,一千四百四十分钟,除去吃饭睡觉等必要的时间,一天十二小时,七百二十分钟,我的份量难道只是仅仅的十分钟?只占她生活的七十二分之一?
哈?怎么可能?说给猫听,它也不信,别说它了,我也不信!
于是,我决定要出去调查一下,一天之中,她的活动到底有什么?
话说回来,出去?调查?我可不敢啊,我刚从牢里出来没多久,虽说一切都是误会。我还想多活几天呢,十分钟就十分钟吧,聊胜于无,就先这样凑合着吧,七十二分之一就七十二分之一吧,出去?调查?她还不值得我为她冒险呢。
看来,我喜欢的,也不过是她的抚摸罢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就这样罢了,她对我,我对她,也不过这样罢了.
总觉得,有一些落寞呢,在她心中的我的份量,在我心中的她的地位,在我们两人心中的我们的关系,这一切的一切,总觉得,令人,令猫,都很悲伤.
尽管如此,我还是每天都在期待着,期待着明天的四点五十分。
慢慢的,每天等待着期待着四点五十的我发现了,这个家里,每到正午十二点,就会空无一人,只有一只猫。一直到十三点,那个令我害怕的人才会回来。我这样坚守在岗位观察了好几天,更加确实了我这一个推断不会有错误。事实是这样没有错,可是发现了这个又会这么样呢?就算发现了这个无聊的事实,我的饭菜也不可能会增加,她抚摸我的时间也不可能会延长,凶恶的人也不会变得温柔,世界也不会更加和平,喂喂,最后好像有什么不对题了。
可是,这个无聊的事实并不是无用,非但不是无用,并且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从十二点到十三点,这个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也就是说,在这一个小时内,我可以完全自由的活动。一个小时,足以让我摸清整个家的方位、路线以及摸寻逃跑的方法。
没错,我要逃离这个地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很难保证,以后的我不会再被囚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