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红云站在那,看着那把折扇,看着那首题在折扇上的诗,她知道那首诗,但,她的确不知道那个家国,不知道那个椅子虎皮背上男人口中的宝藏,苏红云下意识的朝宁治看去,还没转过头,停在一半又转了回来,假装思考着,便对着虎皮背上的西凉王道:“我说不知道呢。”
西凉王站了起来,没有回答苏红云的话,看着从竹桶里渐渐倒进两排桌子上的杯子,从前面拿起一个,对着两排的人说:“来敬我们十都头一个。”
所有的人举杯,对着宁治点了点头,大都一饮而尽,毕竟是好酒,凉山不缺酒,好酒的话,在哪都是缺的,卫庄竹叶青,便只是卫庄才有,宁治也拿起杯子,拿着盛满酒的杯子,把酒喝了,被袖子喝了,桌子下湿漉漉如水滴般的酒顺着白色的衣袖流淌在桌子底下,程程看到了,是低着头看到的,看到了,便一直低着头,宁治神色如常,其实他还没喝过酒,至少,没喝过这个时代的酒。
西凉王拿起一杯,一饮而尽,再拿起,又是一口喝完,第三杯,轻轻抿着一口,说道:“好酒”。停顿了会儿,他看着苏红云。
“那只是你说的”
苏红云道:“可这家国也是我说的”
西凉王道:“所以你便说说家国啊”
苏红云低下头,红色的裙摆在摇曳,虎皮上的男人在望着她,她便开了口。
“凉山一百零八庄,在凉山很多年了,从打家劫舍到路口拦截,从开始的零丁散户到现在一庄一王,他们说他们过不去了,在这么多年里,他们便上交了这么多年,你不缺这家国”
西凉王道:“不够的,复国,便是要有这家国,这么多年,这只是凉山之上的生活”
苏红云道:“复的不是他们的国。”
西凉王道:“终究是国”
苏红云道:“所以我上来了”
苏红云解开了手上的绳子,站在那,拿起旁边桌上放着的剑,指着西凉王道:“所以我来复他们的国”
旁边有人想拦住,他们动不了,他们在挣扎,眼里有些惊惧,怕那苏红云手上的剑指着他们,他们还撑得住,他们还睁着眼,很多人醉了,在苏红云拿起剑的那一刻,很多人就醉了,在西凉王喝下第二杯的时候就醉了,苏红云拿的剑也是从醉的那桌上拿的,其实也不是故意挑选,只是接近,只是方便,所以苏红云拿起了剑,所以指向了西凉王。
宁治也醉了,他也倒在桌子上,背后的程程显得尴尬,因为站起的人,只有三个,苏红云,程程,西凉王,西凉王在看着程程,程程在看着宁治,西凉王便开口道:“十都头,怎么睡着,戏还是醒着看好”
宁治没有动,程程想着先生也被看穿了,便推了推了宁治,宁治醒了,是笑着醒的,看着西凉王道:“我露破绽了吗?”
“没有”
宁治道:“那为什么呢”
西凉王道:“王梯”
宁治没有说话,想来上凉山的时候,他住在王梯旁边,王梯的几次叫他去见西凉王,本来就是受西凉王的通知,本来就是向西凉王报告他的动向,从开始时,便监视着宁治的动向,宁治也站起来,甩了甩湿的袖袍,看着他道:“我是无辜的”
西凉王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他没有在意宁治说的话,只是表达自己的疑惑,为什么凉山之上的人会醉倒,为什么凉山之上会让人醉倒的药。
宁治道:“王梯”
西凉王若有所思。
宁治道:“白洁”
西凉王坐下,在虎皮背上坐下,想来是累了,因为有睁眼的快闭了眼,西凉王看着宁治道:“十步散?”
宁治点了点头。
西凉王道:“王梯也喝了”
宁治道:“他应该躺在外面,从这到门外,我数了,他走了九步。”
西凉王想起他刚才说的话,说道:“你是无辜的?”
宁治道:“我只想下山”
西凉王没有理他,因为苏红云的剑逼近了,在和宁治的交谈中她已经走了上来,剑快到了,西凉王便看着剑,说着:“其实这次你还是差一点,还少了一个人”。
苏红云没有理会,提剑,便砍了过去,是张虎皮,是那张椅子上的虎皮。
提剑再砍,是把刀。
在第一剑的下面,那破开的虎皮下,走出了一个人,一个白发白须的人,他穿着铠甲,是西凉的帅甲,他手里拿着刀,挡着苏红云第二把剑的就是那把刀。
他是西凉百将的大帅,他是西凉王的父亲,杨道,杨广之。
苏红云将剑移开,便对着杨道砍去,在台上的方寸之间,西凉王的手臂中了一剑,然后苏红云拿着折扇被踢了下来,她捂着小腹,口中有红色的血迹,在地下呈现出梅花样的斑点,程程过去扶着她,宁治还坐在桌上,苏红云示意程程扶她到宁治旁边,把那把折扇给了宁治,没有说话,应该是很痛吧。
西凉王看着手臂上不深的伤口,说道:“你还是差一点”
苏红云指着宁治道:“他就是我的那一点”
宁治显得尴尬,拿着折扇,展开,说道:“我能下去吗”
下去,自然是下凉山。
西凉王指着那些喝醉的人说道:“你下不去了。”
回头便对着杨道说,“爹爹将他二人擒了吧”
杨道拿起刀,轻咳几声,白色的头发披散开来,在那件铠甲下,很是霸气,他提着刀,准备像程程砍去,擒了这二人,便总要不留一人,程程放下了苏红云,跑到了殿外,被殿外的门槛绊倒了,杨道对着程程挥刀。
“啊…………”
没有刀落,没有血迹,啊的声音被木棒与刀的碰撞声给盖过了,盖过了,便停下了。
门外来人了,来了很多人,凉山之上的人都喝了酒,好酒,自然好喝,好喝便都醉了,醉了就倒了,他们在凉山之上,他们没有喝酒,他们是卫庄里面的学生,他们是宁治的学生,他们是卫庄上来的七十一人,旁边有两个女子,是被压着来的,一个一身白色的衣裳,一个一身翠绿的服裙,宁治是认识的,白洁和他的丫鬟翠儿。
挡刀的木棒是翠儿昨晚打到他肩膀的木棒,杨道在挥刀,木棒便又挡住,拿木棒的是秦雨,秦雨看着大殿,看到了捂着小腹的苏红云,便又挥起木棒向那刀的打去,木棒断了,在与刀碰撞的第三次,断了,秦雨从桌上拿着碗,往地下打碎,那起碎片,放在白洁的脖颈处,说道:“别动,在动我动手了”
秦雨的手有些抖动,不知是挥木棒累的,还是往脖颈处放着慌张,毕竟这七十一人中,最大的也才十五。
那穿着盔甲的老人,那满头白发的老人,回头望着西凉王,说道:“她是谁?”
西凉王显得尴尬,边说道:“路人”
杨道没有在说话,继续挥刀,那压着的两个姑娘自然放了,在说出路人的那一刻,他们就知道,他们押错了人,秦雨把碎片像杨道挥去,在从刚才拿碗出,又拿起了刀,刀的主人没有醉,他还睁着眼,他看着秦雨拿着他的刀,便只能看着,秦雨在前面挡着,后面的七十人,有人也学着秦雨拿起了刀,秦雨倒了,他的脚被砍了一刀,有血从脚下流淌,便是站不起来,他们都在反抗着,然后都倒了,没有人想跑出去,或者根本跑不出去,七十一人,都倒在了地上,有血流淌,有人受伤,没有人死,因为这是一百零八庄中的七十二继承人,刚刚是程程,一人,杀了便杀了,七十二人,凉山之上还丢不掉,也不敢丢掉。
他是西凉的百将大帅,他曾单人破百骑,他老了,在这几十人手中还是显得很累。
杨道喘着粗气,看着白洁和翠儿,又看着西凉王,说道:“仅此一次”
走向宁治,说道:“我出来了,总是要死人的”
宁治道:“我是无辜的”
杨道道:“这不重要”
宁治道:“我是十都头”
杨道道:“……”
杨道没有说话,将手里的刀举起,宁治手摸着腰,放开苏红云,将折扇抛起,有风起,杨道的白发在飘动,白洁的衣裳在飘动。
杨道没有看折扇,他看过很多遍了。
刀落,在风中,殿内有更多血迹缓缓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