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井雪纪察觉到自己也正在被红色的蚕丝缠绕起来,她怔住了……其实也没什么好惊讶的,才刚刚认识多久啊,你对他用情,可他与恶魔站在一起,他未必会让任何一份情感进入心中。那么这么一种悲伤,来自哪里呢……
也许樱井雪纪此刻满含泪水,跪下来求情,索斯诺尔兴许能饶她一命。
蚕丝在她表面慢慢地包裹了一层近乎透明的薄膜,白色的素衣好似泛上了淡淡的粉红。随后,周围又凝结出许多新的丝织,反复地将猎物包裹,逐渐形成了密闭的茧。茧内空气被迅速地消耗,樱井雪纪开始觉得眼花,整个人瘫在里面,只剩下殆尽的绝望,痛惜着。
她不知怎么了,觉得自己的死是再正常不过的,不再为自己而去思考他人是多么的无情,她开始觉得,如果自己的死能通过这么一场祭奠融入那个男人的身体,也还算过得去,过得去……
他应该很需要食物来完成蜕变吧?
就在这一刻,樱井雪纪彻底丧失了知觉,她还来不及思考太多。那,就这样被他吃掉吧,也许他还会在开动前看上自己一眼,也许会有所触动吧……笨蛋,你想太多了啦……
索斯诺尔当然不会手举刀叉那样一盘子一盘子地享用,每一枚茧在接近索斯诺尔时都会被瞬间消化成能量源,然后被他吸收。他不会特意去看看自己的食物是什么模样,有些食物的样子可能会影响食欲。
“再快一点,你这身体还是太脆弱!”路西法手卷着羊皮卷轴。
索斯诺尔瞥了他一眼,然后蛛网上的茧开始加快速度移动了。
“我觉得这些远远不够。”索斯诺尔低声说。
“我当然知道,”路西法双手抱胸,“但这些妖类足以保住你的灵魂。”
“能量团的信息量太大,我只是摄取了殇火的那部分,”索斯诺尔敲了敲头,“其他的我还没功夫管……”
路西法一下子听懂了:“我们恶魔是不会以生命的枯竭而死的,我们的生命源头在于灵魂,当你最为虚弱之时,躯体禁锢灵魂的能力也就是最为脆弱的时刻,有能力的生物会趁此机会将你的灵魂剥离出肉体,那么你的生死就掌握在那个生物的手里了,或被利用,或被封印。”
“包括人么?”
“所以我们不信任任何的物种。”
“可你刚刚还等待着我发动殇火,”索斯诺尔反驳,“如果我没有照做,你就会被贯穿,那个妖类应该有能力抽走你的灵魂。”
“我的心,”路西法一字一顿,“是炽天使的心。”
“自从你掉落至地狱的那一刻,你就始终把骄傲之罪披在表面?!”索斯诺尔猜测。
“不,”路西法缓缓走来,“我一直都是,在天堂是,到了潘地曼尼南也是一样。”
“等等,你说的话我真是越来越听不懂了。”
“那就别再问了。”
红色的茧像是挂在丝线上的水珠,一点一点移动,划到边缘。血色之月高高挂在空中,但它还是大得让人感觉触手可及,然而刚一伸出手,就被猩红吓得缩了回去。它已经有三分之一的部分褪去了红色,那一部分露出的是淡淡的黄色,感觉它揭去了一层面纱。
“再等一等,”索斯诺尔又加快了吞噬速度,“马上就会好了!”
路西法把挂在嘴边的话吞了回去,手中的剑刃突然剧烈震动,它的表面重新散发出紫色的气体,也许是附近的嫉妒之欲触发了它。
“这样一来他就会找到这里了……”
“你为什么这样说?这剑是利未安森的吧……他找到这里怎么说是好事?”索斯诺尔偏过头来。
“我只是用血沾染了一下,没想到见效真快,”路西法笑笑,露出嘴角的獠牙,“这样一来,你的食物就足够了!”
话音刚落,紫色剑刃挣脱路西法的手,冲上云霄,雪地忽然凹陷,路西法的双脚被雪吞没,他感到有一双手在拼命地拖自己下去,路西法没发出任何的声音,很冷静地下陷,直至消失在地面。
索斯诺尔由于处在祭祀过程中无法行动,他放大了瞳孔,盯着那凹陷的地方,雪地上起了漩涡,就像流沙一样,到现在仍没有消失。
“路西法!”他吼着,“还好吗!?”
但是没有人作答,只有蚕茧沿着蛛丝移动的声音。
原来在七位魔王中,路西法比其余六位强不了多少……
林易觉得路西法不属于恶魔,因为从头到尾他一直充满了亲切感,感觉就像从前父亲的友人,你“叔叔”、“叔叔”地这么称呼他是因为被他搂在怀里,一种舒适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即便你同他认识不久。
林易忽然觉得自己跟路西法做了同样的事,他们彼此互为陌生人,却不知不觉中对他产生了信任,也许这种信任不会长久,更不会牢固。现在,路西法不见了,不知生死。林易拼命地想着如果路西法死了,那自己该如何面对那凶手,大不了也是一死。
血色之月的面纱已褪至二分之一处,数以千计的红色茧仍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索斯诺尔的身体正在施工,完成度已达到百分之七十,可林易的心里却愈发空荡。
他望着在寒冷的氛围中依旧剧烈的殇火,瞳孔逐渐演变为人类的双眸,赤金色的火光被映在上面,久而久之不知是火焰开始微微摇晃,还是眼眸上的浮动……
“地震了?……”
林易忽然感觉整个雪之国都在颤动,那挂在空中的月亮竟开始碎裂,上面坠下混杂红黄颜色的巨大碎石,它们砸在雪地,溅起数十米的雪墙,然后在地面产生一个个的小型漩涡,天空是暗红色的,云与雪杂糅在一起,它们本来是静止的,此刻都被卷入到大大小小的漩涡之中,雪之国正被吸进去,整个世界按着漩涡的密布开始分散,一切都变得混沌不堪,好像世界末日……
……
……
日本,北海道岛小樽。现在是东京时间23:00,人们都还在熟睡,只有几家旅馆亮着几只灯笼。
赤石旅馆大门前坐着蜷缩已久的老人,她捧着一把黑伞,感觉已经昏昏欲睡了,伞面上积攒了一些雪,黑伞被压得倾斜,积雪从上面滑落,让人觉得时间的沙漏才刚刚开始运作。
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等待了许久,可总是不见那个冒雪送祝福的年轻人。厨房里,老人精心准备的料理已经发凉,紫菜卷的海腥味又沾上了稻米,寿司凉了,那杯滚热的清酒也已变得温热,唯独没有变的,也就只有那一小碟金枪鱼刺身了……
林易躺在厚厚的雪堆上,天空是迷人的粉红色,在路灯的渲染下又感觉透着一股金黄。这里仍然在下着雪,雪花仿佛白色精灵落在林易的鼻子上,他猛地睁开双眼,好像沉睡的千年死尸苏醒。
他看着灯光下闪耀的钻石尘,意识到自己已经回来了,可天色并没有改变,待在雪国的那段时间莫不是被删掉了……
那个女孩呢?自己好像忘了她的存在一般,忘记自己给过承诺,带她送新年礼物,帮她堆好雪人。林易反复嘟囔着,碎碎念了许久,才想起女孩的名字,大概是因为内存不够了,路西法的那次格式化令自己的内存缩小了,之后又存入了太多的东西。
他思索了一阵,却大声呼喊着:“路西法!你在哪?”
必要时刻为何要顾及儿女情长呢……
林易的喊声惊扰了蜷缩在屋檐下的夜猫,它哀怨地叫了一声扭过头继续休息。
这时候恐怕也只有夜猫会听见吧……为什么会从雪国回来呢?连血之祭都没能完成,他还记得整个雪国世界都被吸进了黑洞,那个世界的后面便是人界,这座孤美的岛。
索斯诺尔的形态也不见了,这种不按照说明书的做法会不会弄坏里面的恶魔……
林易大步迈着,一脚踩进雪里,连袜子都湿了。
他虽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但是他还记得那个老人说过等自己回来吃饭,让她等了这么久也真是过意不去……林易想了想,朝赤石旅馆的方向走去。
“诶……”林易抓了抓头,“怎么走来着?”
“你要去哪?”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一样的轻蔑和不羁,林易回头望着,路西法站在那里,黑色的风衣披在身上,里面的衣服被撕开了几道裂纹,感觉像是从战场上归来的敢死队队员?
“你…没事吧……”林易试探着问,“你不见了,快吓死了。”
“没什么可怕的,”路西法摇头,“以后这种事要经历很多。”
“我们是怎么回来的?”
“啊。”路西法一脸的随意,好像他并不在乎,“是我把通往雪国妖界的门打坏了,然后那里发生了扭曲。”
诶诶诶,老大,你这是毁了妖界吧?还有,我的那些祭品呢?我还没有进化为完全体好吗,这样突然终止献祭真的没有关系?……诶?我怎么好像变得嗜血了……
“利未安森呢……”林易留下冷汗。
“打着打着就不见了,”路西法把手臂伸进衣袖,“我想,他还在附近。”
“你把战场搬到这里?!”林易意识到了什么,惊呼道。
“放心,如果你觉得留着这座岛还有些用处,”路西法冷笑,“我可以不把它击沉的……”
“真是够了。”林易心想着,眼神却飘忽不定,他想回旅馆,他想把樱井雪纪找出来,他想做的太多了,但是在面对恶魔的事时,一切都显得太过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