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自古以来,刺客就和利器紧紧相连。专诸的鱼肠、朱亥的铁锤、张良的利锥,一柄柄利器和它们的主人一起,谱写出一段段不朽的传奇。然而,在前仆后继的刺客队伍中,却有这么一个人,只手持一根木棒,便迷迷糊糊地闯入了刺杀者的行列,演绎出一段让人忍俊不禁,却又无可奈何的“奇案”。
疯汉持梃闯东宫
万历四十三年(1615)五月初四,黄昏时分,东华门内的慈庆宫中一片寂静。偌大的慈庆宫,只在第二道门处有两个老太监侧立两旁,守着一派红砖绿瓦,昏昏欲睡。此时的慈庆宫内,太子朱常洛一个人正无聊地发呆。他顺手拿起一本书,翻了翻又放了下来。一直以来,朱常洛很少有心情或是集中精力做任何一件事,原因只有一个:他是个不得势、不得宠的太子。
朱常洛的生母王贵妃只不过是一位偶然被临幸的宫女,只因为生下皇子才荣升为贵妃。正是如此,从一开始,朱常洛的父亲也就是万历皇帝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孩子,他中意的是宠妃郑贵妃的儿子福王朱常洵。可明朝承袭的是长子继承制,而这个长子恰恰是朱常洛。迫于祖制,万历只得立了朱常洛为太子,可暗地里却一直想着如何找个机会废掉他。
万历四十一年(1613)底,皇太子妃郭氏病故,葬礼却一拖再拖,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万历皇帝不想按照皇太子妃的规格为郭氏发丧。从中也可以看出,这个皇太子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正是由于这种缘故,东宫的守卫非常松懈,侍卫仅寥寥数人,整个慈庆官一片冷清。
想起前尘往事,朱常洛不禁仰面长叹。可就在此时,忽然听得外面一阵喧哗,几个太监匆匆跑进来,围在他的周围,护住了他。
原来,就在朱常洛刚刚发呆之时,一个陌生男子,手持木棍,闯进了慈庆宫。他连闯两道大门,打伤一个老太监,一直奔到了前殿檐下,才被闻讯赶来的内侍擒获。随后,凶犯被押送到东华门的守门指挥朱雄处。
巡城御史刘廷元立即对凶犯进行了初审,案犯供称:他本名张差,蓟州井儿峪人。可是,审问时,刘廷元发现此人颠三倒四,看起来有些癫狂,只是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但言语中却又透露出一丝狡诈。刘廷元无奈,只好将此事上奏万历皇帝。万历皇帝立即下旨,令刑部郎中胡士相、岳骏声审理此案。然而审讯结果却是:张差因被人烧了柴草,要来京城申冤,却因受气癫狂,拿着一根木棍当做冤状,四处乱跑,这才误闯慈庆宫。
牢主探狱得真相
然而,朱常洛毕竟是太子,慈庆宫虽然守卫不严,但也不是说谁进谁就能进去的,更何况是一个癫狂之人?为此,众大臣议论纷纷,这背后一定有隐情。
五月十一日,梃击案发生后的第七天,轮到刑部主事王之提牢了。王之早就对这件事有所怀疑,他决心趁这次机会查个水落石出。
当日,王之到牢中散发饭菜,他见张差年轻力壮,样子绝不像疯癫之人。于是,王之引诱他道:“实招有饭,不招当饿死!”张差望了望桌边的饭菜,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儿,他答道:“我不敢说。”王之忙命随从人员退去。张差这才道出其中的缘由。
原来前些天,张差的舅舅马三道、外祖父李守才带回来一个不知名的老太监,让张差替他办件事,许诺事成之后给张差几亩地种。随后,张差跟着那个太监来到京城。到京城后,张差被领进一座大宅院,在那里又见到另外一个太监,那个太监告诉他:“一会儿带你去一个地方,在那儿,无论你见到谁,只管挥棍打过去,尤其是见到穿黄袍的人,更要照打不误!如果有什么差池,我们一定会救你!而事成之后更是重重有赏。”对于太监的这番话,张差并不是很明白,但“照打不误”四个字他可是听懂了。随后,那太监给了张差一根木棍,带他来到慈庆宫,于是便出现了开头那一幕。
听了这番话,王之大吃一惊。他意识到,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刺杀!于是,王之立即上报万历皇帝:“太子之势,危如累卵,请万岁明察!”
可是,万历皇帝并不这么想。因为他知道,太监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再追查下去,最后揪出的幕后黑手一定是他们的主子,至于是谁,都不好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这个太子他也不稀罕。于是,这件事就被万历皇帝压了下去。
你方唱罢我登场
然而,王之提审张差的事情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朝野上下,人们议论纷纷,怀疑的矛头统统指向郑贵妃和她的兄弟郑国泰。郑贵妃,都督同知郑承宪之女,生得貌美如花,且机制聪敏,善于逢迎,深得万历皇帝宠爱。她费尽心思想除掉朱常洛,立自己的儿子福王为太子。在此之前,围绕着太子,就发生过不少陷害、排挤甚至阴谋刺杀的事件,其幕后主使几乎都逃不开郑贵妃。
但猜测只不过是猜测,没有真凭实据,谁也没有办法。不过,这种局面很快就被打破了。不久,胡士相等人再次提审张差。这一次,没等讯问,张差就招供说去他家的那个太监名叫庞保,而大宅子里那个则叫刘成。
胡士相等人闻言不禁暗暗心惊,因为庞保、刘成都是郑贵妃翊坤宫中的有权太监,幕后主使是谁,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了。随后,胡士相等人将此情况禀报给万历皇帝,朝中大臣也纷纷上书,言语中全都涉及到外戚。既然牵涉到郑贵妃,万历皇帝自然不愿意再将事态进一步扩大。无奈,大臣们步步紧逼,要求严惩幕后之人。这样一来,郑贵妃害了怕,日日在万历皇帝面前啼哭,要他想办法平息这件事。万历皇帝对郑贵妃说:“如今事情闹到这个样子,朕出面反倒会坏事。现在,只有太子能救你母子的性命。”
听了万历皇帝的话,郑贵妃虽然不愿,但也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于是见到朱常洛哭哭啼啼,说是受人诬陷,请太子为自己做主,还自己清白。朱常洛见这件事又牵扯到郑贵妃,本来就有些心惊,现在听到她的哭诉,便借坡下驴,恳请万历皇帝召集群臣,当面判明是非曲直,迅速了结此案。
镜花水月一场空
五月二十八日,万历皇帝传下谕旨,在慈宁宫召见文武百官。只见万历皇帝身穿白袍,面西而坐,太子朱常洛身着青袍,侍立于皇帝右侧。皇孙、皇孙女四人一字排开,列于左边阶下。见众臣都已到齐,万历皇帝拉着太子的手说:“前些日子有一疯汉张差闯入东宫,惊吓了太子,弄得朕也寝食难安。可是,就在此案审理期间,外廷却传出许多闲话,都疑我有他意。难道尔等不知?太子素来仁孝,朕岂有不爱之理?况且朕皇孙都已长大成人,朕高兴还来不及,又怎有他意?如今,只为一个疯癫奸徒,扰了我父子安宁!现命将其凌迟,主使之人庞保、刘成一并处死,其余人等不再波及,免得伤了天和,惊动圣母灵位。”说完,万历皇帝看看朱常洛:“太子还有什么话讲?都与众臣说来吧。”
朱常洛听了,只好顺着皇帝的思路说道:“此疯癫之人,决了便罢,不必株连他人。”说完,他停了一下,接着说道:“我父子何等恩爱,汝等不要妄谈了!”听了这话,万历皇帝马上接口道:“尔等听到了,谁再进言,就是离间我父子了!”随后颁下旨意,将张差三人立即处死。
文武百官之所以追查此案,原是为了太子的安危,既然太子不予追究,他们便也不再坚持了。万历皇帝回宫后不久,又颁下一道旨意,宣布将张差立即处死,庞保、刘成二人则交回三法司,审明之后再行定罪。就这样,第二天,只有张差一人被押赴刑场,庞保二人则押在刑部,继续接受审理。谁知,堂审上,庞保二人见张差已死,立即改了口供,矢口否认与张差有任何关系。最终只处死了张差一人,不过,万历皇帝终怕此事公开,便下了一道密旨,将二人处死了。至此,梃击一案的最后线索也被掐断,再也无从查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