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无条件地……。”乔治倒吸了一口冷气，显然他原先的期望值过高，沉着脸又说道：“这件事责任重大，我们做不了主。请你们能否派代表去直接和我们的李司令官面谈？”
电话又接到了驻邛崃县城的第十二军指挥部。
“行啊！到哪里谈都一样，只是郑重告诉他们，顽抗是没有出路的。他们如果还不服气，我们愿意奉陪到底！武副团长是那里的前线最高指挥员，就派他去吧。”肖副军长在电话上说，并对派出代表一事作了详细的指示。
邛崃四周的夜空中，流萤般的枪弹微弱光亮在到处飘动。肖副军长看了看手表，时针指向了26日已过两小时，他急步走到电台前，说了句“发杨杜并刘邓张李”，便开始口述电报：
“一、敌五兵团李文派一军参谋长乔治，与我接洽起义，但该敌部队很混乱，现正设法各处联络。
二、我坚守高山镇之一O三团，与敌激战，敌集中一部炮火一个师兵力猛攻数次未逞，该敌系十八兵团九十军等三个军。
三、北面敌集中于桑园镇（邛崃北）童桥、九龙山，高山镇线以北地区，据俘供敌人坚决突围，如突不出去，则以营连分散突围，不当俘虏。估计敌向南出不去，不得已可能由王泗营西去，西面无我部队，建议十六军是否调一个师到桑园镇以西及以北地区。现十六军部队具体位置在哪里，如何行动，请速告。”
天渐渐放亮，邛崃四周的枪炮声仍时紧时疏地响着，而县城以南的枪炮声明显地再无激烈的射击。
武效贤副团长在接受了军的命令后，让作战股长从本团挑选了三名精干的战士，再带上通信员和警卫员，各携带长短枪两枝。一行六人，军容严整、精神百倍地随乔治等人向国民党军指挥部老去。
此次两军前线指挥员初见面，一直是由乔治出面作为主要代丧，而袁致中却躲在背后很少说话插言。按级别论，袁致中是兵团的副参谋长，乔治是军参谋长，而且还是个代理的，袁致中是应该走在前面挑大梁的。但是，由于乔治在过去曾被解放军俘虏过，在这时又是提议投诚的积极倡导者，所以，这次关系重大的洽谈也就把乔治推在了前面，而袁致中却未显露真实身份，跟在乔治的后面，话也就不多。由此，以致解放后武效贤在回忆文章中把袁致中当做了乔治的副官，许多史书在写到这一情况时，也是如此，而事实上那是不对的。
且说武副团长几个人在袁致中、乔治的引路下，跨过两军前沿交火警戒线。
突然，枪声迎面而来，子弹从头顶上尖啸飞过。警卫员一个箭步冲到了前面．用自己的身体护住武副团长，通信员和其他三名战士也立刻作出了迎战姿态，把枪口分别顶在了乔治和袁致中的头上。
“你们这是搞的什么鬼？”武副团长喝问道，目光紧紧逼视着乔治。
乔治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吓得面色苍白，他心中清楚，这一定是那些对“起义”抱有敌视态度的人唆使干的，他们至今仍在思想上难转过弯来，或许会把他这个参谋长当做了“替罪羊”。
神情紧张的乔治慌忙向开枪的方向呼喊着：“不要开枪！我是斥参谋长！你们这些混蛋，不要命啦！”
乔治掉转头连忙向武副团长直赔不是：“实在是对不起，对不起。纯粹是误会，误会。让你们受惊了。”
徐家楼子房间内，李文和陈鞠旅等人已等候在那里。李文出于某种考虑，仍将计就计把陈鞠旅推在了前面，自己则站立一边，隐于幕后策划，也致使武效贤在洽谈中把陈鞠旅当做了兵团司令李文，而把李文当做了兵团副司令兼第—军军长陈鞠旅。当然，这并不丝毫影响洽谈的效果，因为李文和陈鞠旅两人始终都在场。
袁致中和乔治把解放军代表武副团长向自己的指挥官作了介绍，却含含糊糊地没有说明站在门口的究竟哪一个是兵团司令，哪一个是第一军军长。陈鞠旅走在前面把武效贤一行迎进房间内，武效贤也就认为这为首的肯定是兵团司令李文了。
在武效贤迈着大步跨入形如“古堡虎穴”样的李文兵团司令部时，王应尊等人也跟在陈鞠旅背后迎出了房门。武副团长本人职务虽低，但他是作为解放军代表，更是以胜利者的身份出现在李文等人面前的，所以这对一向自尊心很重的李文，也包括陈鞠旅等人，在面子上好像是很有些过不去。这时的李文，仍摆着他那兵团司令官的架子，仅似是毫不经意地说了几句客套话：“欢迎，欢迎。坐，坐，坐。”武副团长—‘见此时此景，知这些人仍打肿脸充胖子，掉不下指挥官的面子，也就极力克制着自己，端坐在凳子上，看对方会有什么新的花样。
几名解放军战士持枪立在门口，尽管乔治让人把凳子搬到了门口，战士们根本没有看凳子…眼，警惕地注视着房间内外的一切。
李文向袁致中递了一个眼色，两人走入内屋。袁致中简言向李文汇报了此次赴邛崃的经过。
“请问军阶？”外屋的陈鞠旅显然是见武副团长很年轻，有点不太信任。
“刚才你们的参谋长已经介绍了，我是到这里洽谈的解放军代表，你们有什么话就讲吧。”武效贤没有直接了当地回答陈鞠旅所问，却同时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陈鞠旅没有作声。
李文走出内屋，坐在一边的凳子上，不时地用眼睛打量着武效贤，像是一个旁观者。
陈鞠旅和李文耳语了几句，沉默一会才开口说道：“我的参谋长已把贵军的意见转告我了。”他环视了一遍周围，像是很艰难而又极不情愿地从心中叹出一口长气，说着：“是的。我部决定起义，这完全出于诚意，是本着顾全大局，避免双方遭受伤亡的精神提出来的。希望贵军能了解我们的诚意。”
武效贤接着说道，“假如真是这样，我们是非常欢迎的。不过，你们的言行太不一致，直到现在你们的第九十军还在向我军发动全线进攻，这也是出于诚意！？”
“九十军和我们失掉联系，命令无法送达，我们正想办法和他们联络。”坐在一边的李文不慌不忙解释说。
“九十军离你们并不远，要说无法联系，这是很难让人相信的；”武效贤句句紧紧迫逼。
“先生知道，我们的第一军已经停止进攻了。”陈鞠旅在一旁说。
“你们的第一军是为什么停止进攻的？据我所知，那是因为你们的第一军已经失掉了进攻的能力！”
陈鞠旅像被当头挨了一棒，对于第一军的惨败他是再清楚不过了。此刻，作为一军之长的他，能有什么好解释的呢。他望了一眼李文，气鼓鼓地站在房中间，未再说话。
武效贤继续说道：“假如你们真是诚心诚意地为了顾全大局，那就应该答复我们的意见：立即放下武器J我们保证宽待你们，这对诸位和你们的部下都是有好处的。”
沉默，谁也没有说话，房间内如无人一般地寂静。
窗外，又传来几声猛烈的爆炸声。
陈鞠旅晃动了一下身子，却没有作声，站起来在房间内来回走动．他的思想在激烈地斗争着。
李文有些坐不住了，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甩掉烟头，不服气地说：“我军部队完整，粮弹还充足，并没有达到不能作战的地步！……”
武效贤一听这话，不禁火气直往上冲，心想明明是你们战败在我们的手下，才请我们来洽谈的，现在反而要倒打一耙，实在是没有道理。他忽地站了起来，厉声质问：“你们的意思是不是说你们还可以打下去？那好吧，打—卜去，还是放下武器，由你们自己选择好了。”
站在门口的几个解放军战士刁；禁把枪握得更紧了。他们在想，如果万一发生意外，救不出武副团长，也要拚敌人几个指挥官垫背。
李文和陈鞠旅等人也愣住了。
“我郑重提醒你们，尊敬的先生们：你们的处境，你们自己比我知道的要清楚得多。继续打下去，会给你们带来什么结果，这一点你们也是知道的。”武效贤缓和了一下口气说道，并随说着随起身准备向外走。
“有话好说，有活好说。”乔治在一边急忙起身走到武效贤面前，挡在门口，连声说道。
武效贤又坐回到原来的座位上。
房间内又出现了难堪的沉默。几声战马的低婉哀鸣，从院子外面传进来，又是在杀马以充饥了，乔治猜想到。
“惭愧呀，惭愧！”李文对所部落到今日这个下场，尤感悲伤，连声哀叹着，算是打破了刚才那令人窒息的沉闷空气。
神情紧张的陈鞠旅此时真是左右为难，他作为较早提议起义的人，心中是清楚放弃这次机会的严重后果。现在，他一方面要作李文的劝解工作，促成起义；另一方面，他对解放军的洽谈条件似乎又感到苛刻，难以让人接受。他强装笑容，哀求般地走到武效贤跟前，说：“这样吧]我们双方先停火，再慢慢协商如何？”
武效贤回答道：“我军当面部队众多，我尚不能做主，不过这主要靠你们自己决定，如果你们愿意接受我们提出的方案，我可以马上报告我刘邓首长，转告我军其他部队。你们如果要拖，那就只好听便。”
李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作为今日洽谈中国民党军一方的真正首席代表．在桌面上仿佛是“陪客”，但他却是实际的最后决策人。因此，在幕前跳来跳去的陈鞠旅不能不时刻看着李文的脸色行事，有时也只能是敢怒而不敢言，想说而不敢说。
处在夹缝中的陈鞠旅望了望正低头不语的李文，只好先和解似地对武效贤说：“请允许兄弟考虑考虑，再作答复。”说罢就与李文走进内屋，嘀咕去了。
事实上，形式上的“兵团司令官”陈鞠旅说话根本当不了家，有真正的兵团司令官李文坐在一边，谁还敢多说一句话呢]因为陈鞠旅仅是第一军的军长，也从没有过兵团副司令官的职衔。
这一切．自然也非常使武效贤感到莫名其妙——奇怪2在这里，正司令官好像要听副司令官的？
内屋中，传出两人争论的声音。
武效贤心想：我才不管你们如何争论呢！反正我心中要有数，按首长交代的原则办。也不怕你们再来什么鬼把戏，料定你李文也翘不起尾巴了。
一会，陈鞠旅走了出来，对武效贤说道：“为了慎重起见，兄弟再派我们兵团的副参谋长陈明（此名字不实，有待考证——笔者注）兄，随先生一道，去贵军亲与贵军刘伯承将军作进一步面谈，先生你看如何？”
“可以，我保证送到。不过，我再提醒你们一下，拖延时间对你们是不利的。”武效贤爽快地回答。他初步意识到，敌人营垒中存在着很大的矛盾，在起义与否这个大问题上的意见还一时难以统一。
“为了便于和先生联系，我们之间最好先架一条电话线，通到我们的指挥所来。电话线由我们架设，还是由贵军架设？”陈鞠旅问道，他想的要深沉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