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那年,被他称作父亲的男人领着一个三岁的小男孩,来到了他的面前。
“从今天起,他就是你的弟弟了。”被他称作父亲的男人这样说着。
“是,父亲。”语毕,他从那个男人手中牵过了男孩的手。
他和父亲并没有太多言语可聊,不是因为腼腆,而是——他对这个男人只有恨!
“呐,小夜,你知道吗?你的父亲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哦!”缠绵病榻的母亲,一边捂着嘴咳嗽,一边这样说着,“咳咳……想当年他英雄救美,然后我也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他……很俗套是不是?”尽管嘴上这样自嘲着,但是脸上还是洋溢着幸福的浅笑,她抚摸着他靠在榻上的头,温柔道:“然后我们就有了你。”
他当时其实想问,母亲,你爱着的那个男人在哪?他次次经过你的房门却次次毫不留恋地走开,你在久病缠身之时,他可曾有关心过你分毫?没有!他夜夜笙歌,何曾记得在落魄的小院中还有你我二人?他爱的是你倾世的容颜,你久病缠身自然青春难驻,他见你没了倾世容颜便不再下榻小院,甚至要你一个鬼后,对小妾卑躬屈膝!多么可笑!
母亲去世的那一天,男人却大张旗鼓地选妃,全府的人上上下下的忙碌着。“小夜,不要恨你父亲。”这是母亲去世前的最后一句话,但却不是为了自己的,而是为了那个男人。他以为母亲是爱他的,但仅仅是以为,母亲将她生命中最美好的年华,都奉献给了那个男人;将最沧桑,最落魄的年华,都给了他。他以为他的不离不弃可以让母亲认清楚那个男人的真面目,但是他想,他错了,母亲把十年韶华奉献给了那个男人,十年美好的回忆,是足够母亲用来怀念一辈子的,尽管母亲的一辈子只有三十二年。
那天,在全府上上下下都张灯结彩,庆贺“春宵一刻值千金”之时,他在小院后边,帮母亲做了一个坟,他给母亲带了小小的野菊花放在坟前,他在母亲的坟前磕了三个响头:“母亲,孩儿不孝,不能答应您的请求,孩儿一定会将那个男人的头颅带来,祭拜母亲在天之灵!”
那年小小的他,背负着不该拥有的仇恨。
“哥哥哥哥!”那个男人带回来的孩子叫着他,“我也想修炼灵力!”男孩看到他在修炼灵力,也兴奋地要学。
他收了灵力,漠然地看着他道:“不行。”
“哥哥~~~”男孩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撒娇。
“不行。”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那我要玩飞高高!”男孩有些不甘道。
语毕,男孩的身子立刻便飞了起来,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
“哎呀!我要的不是这样飞高高……我要哥哥抱着我飞高高!”见到他用灵力将自己飞起来,男孩不满道。
闻言,泯夜收了灵力,男孩便立刻从半空中跌落,泯夜眼疾手快地接住了男孩,再快速地抛向天空,再接住,再抛……就这样重复着。
那年他十岁,他六岁。
“哥哥!”男孩气喘吁吁地说,“总……总算找到你了!”
他在一处僻静的山谷里修炼,为的是不被打扰,怎知男孩还是找到这里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道。
“因为我和哥哥有心有灵犀啊!”男孩打趣道,其实是他在哥哥的衣服上放了特殊的香料,然后再用灵力去追随这种香料,从而寻到此处。
闻言,他什么话都没说,而后再次闭了眼,静静地修炼,但,好景不长,男孩又发话道:“哥哥哥哥!我们两个比赛游泳吧!”
他寻得的这处山谷里有一处温泉,不算大,但也不小,虽然是温泉,但此时是冬季,游泳后上岸也是会感冒的。
他斟酌了一下利害关系,道:“不要。”
男孩撒娇道:“要嘛要嘛!反正是温泉~~~”
但他仍旧道:“不要。”
见他态度如此坚决,男孩围着他转了几圈,而后停下脚步,不怀好意道:“既然哥哥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也别怪弟弟我了!”语毕,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推下温泉,旋即自己也一同跳下去。
正当他错愕之际,耳边传来一处声音:“哥哥!来追我啊!”
他看见男孩正畅游在温泉之中,就好像一只生活在海中的鱼,而后他毫不犹豫地追着男孩的身影。
那年,他十二岁,他八岁。
“欠母亲的债,今天你也该还了!”他捏住那个男人的脖子,冷漠地道。
男人双手使劲掰着他的手指,想汲取一些空气:“你个杀父弑母的畜生!”
他嘲讽道:“你什么时候还关心母亲的死活了?母亲不是被你逼死的么?!杀父我是一定会做的!你就下去陪母亲吧!”
语毕,他手掌一用力,男人便没了气息。
他从袖中拿出一条手帕,擦拭着自己的手,而后将手帕厌恶地仍在地上道:“真是脏了我的手……”话未说完,本应紧闭地房门开了,刺眼地光线溅射进来,进来的人是男孩。
男孩看着男人的尸体,颤抖地说:“哥哥……是你……是你杀了父亲吗……”
他看着男孩一脸恐惧的样子道:“嗯。怕了吗?怕了就快走。”
闻言,男孩摇摇头道:“我不走……我相信哥哥是不会伤害我的。”那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一分坚决。语毕,他迈着坚定地步伐向他走来,伸手抱住他道:“从此以后我只有哥哥了……哥哥也只有我了……”
那年,他二十四岁,他二十岁。
“陛下,鬼后位子空缺多年,就算不立后,您也应该添几房侍妾吧……陛下如今的年龄,也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龄了。”王座之下,一个男子毕恭毕敬地说着。
“孤知道了……”话未说完,木门便被怒气冲冲地推开,“知道什么?!你们这一个个的庸才!不想想怎么令鬼界昌盛,反而天天将你们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搔首弄姿的女儿亲戚们往哥哥这里塞!你们以为鬼王府是**楚馆吗?!”男孩色疾历叱道。
众官员被男孩骂的狗血淋头,毫无面子可言,纷纷上书道:“陛下,王爷不识礼数,蔑视陛下,恳请陛下仗责王爷,以示陛下公私分明。”
闻言,他摆摆手道:“他自是有资格参与论政的,谈什么不识礼数的话;众爱卿也该想想王爷的话,侍妾孤不打算添,一个人挺好的……至于立后就更别提了。都退下吧。”
见状,诸位官员也不好多加辞色,只好不甘心道:“微臣告退。”
见到所有官员都退了出去,男孩便立刻问道:“哥哥你不会真的要立后吧?!”
他道:“暂时不会。”
闻言,男孩立刻便不满意道:“什么叫暂时不会?!我只有哥哥了……在我没有娶亲之前,哥哥绝对不能立后!”
他应承了下来。
那年,他二十八岁,他二十四岁。
“哥哥……哥哥……”男孩绑住了他的双手,封印了他的灵力,在他身上肆意地亲吻着,“我爱你……我爱你……”
他看着在他身上匍匐着的男孩:原来已经长这么大了啊……从初次见面开始……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四年了呢……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因为男孩太过炽热的目光令他察觉,心慌意乱的他胡乱地找了一个女人打算添作小妾,知道此事的男孩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封了他的灵力,将他扔到床上,毫不留情地在他身上驰骋着……
“哥哥……哥哥……你恨我吧……”男孩突然说道,“那样也好……我情愿你恨我,也不要只能远远地看着你,做你的弟弟……”语毕,脸上的表情变得狂虐,力度愈发大力起来,似乎要将他贯穿,“我要你记住我给你的痛苦……哥哥……哥哥……”这样说着的男孩却还一直用膜拜地神情,细细地亲吻着他,“我爱你……我爱你……”似乎只会说这句话一般,用最深的痛苦将男孩对他的感情刻在骨子里,生生世世……
那次之后,他从鬼王,沦落为他的囚徒,他用空洞的眼光看着这个说爱他的人,明明生得一张如此熟悉的面孔,却并不像他记忆里的那个人。
终于有一天,他将梳妆的铜镜打破,杀死了服侍他梳妆的婢女,破窗而逃。
男孩一直封印着他的灵力,没有了灵力的他怎能抵得过男孩,于是男孩马上便追上了他。
“为什么?哥哥……为什么要逃?我对你不好吗?”男孩看着他,不解道。
男孩脸上挂着天真的表情,让他以为他就是曾经的男孩,但是只是以为,他知道,曾经的男孩已经不见了,已经变得痴狂了——“哥哥……跟我回去吧……两个人一直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他静静地看着男孩,道:“回不去了。你想要的我给不了。”
闻言,男孩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哥哥……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就算是死……你也只能跟我死在一起……你逃不掉的……哥哥!”
他粲然一笑道:“孤不会让你如愿的。”语毕,他便逆行脉门,硬生生地突破了男孩的封印,强大的灵力一瞬间便释放了出来。但是他却并没有攻击男孩而是用灵力将自己封印起来,他对男孩说:“鬼界不能没有鬼王,你莫要寻来……否则,上穷碧落下黄泉,五界之中,你再也寻不到孤了……你……放了我罢……”
他看着男孩悲痛的脸,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种解脱了的感觉,若当年,他没有牵住男孩的手,也许今天,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
原来……人生若只如初见的下一句,是“何事秋风悲画扇”。
那年,他三十一岁,他二十七岁。
只是,他的时间,永远定格在了三十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