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吃完了那碗粥，莫北裳看着手机，皱了皱眉头，最终还是换了衣服走出门去。
下了宿舍楼，绕过两个弯，果然看见梁承宇站在那个角落。
夕阳，栏杆，指尖若隐若现的火星。
虽是不一样的背景，这一切却又是如此相似。
只是，已不是当初的心境。
学校里有专门的吸烟区，也许是当初设计的人多花费了心思，在这个角落也可以看到海。
垃圾桶旁边有一方木质的长凳，就这么坐在这里看着夕阳缓缓地隐没在地平线后，居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颓废的美丽。
看着细细的烟顺着风的方向轻缓的飘，莫北裳走到相反方向，坐在长椅上，看着远方不说话。
梁承宇微微一愣，忽然想起她是及其厌恶烟味的，将手中的香烟摁掉，丢进那一堆烟蒂之中。
“其实我原本是不吸烟的。”他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莫北裳没有接话，但他知道她在听，“她说她喜欢会抽烟的男人，觉得那样的男人性感的要命。”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拿起了一只烟，在之间把玩，手指修长，微微屈起，确实好看。
“她要的是会抽烟的男人，可是。”似乎是自嘲地笑笑，“会抽烟的男人并不是她要的。”
他们都知道梁承宇说的“她”是谁。
“爱过了以后才发现是错的吗？”莫北裳语调平平，一点也不像是个问句，梁承宇转头看着她，她面无表情，“你现在在这里，抽着为她而学会的烟，想着她。”
“我……”
“你以为你还是从前那个你吗？你爱上她之后，为他做了那么多事，改变了那么多之后，你早已不是那个你了。”
她表情平静，直视着他的眼睛，波澜不兴，“你不是从前那个你，她也许也不是你曾经爱的她，而我，也不是过去那个我。”
“都变了的东西，再去追求又有什么意义呢。”
莫北裳转身欲走，梁承宇却一把拉住她，“西瓜，我以为我爱她，可是追逐了那么久，把我想要的爱情紧紧握在手心，我却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快乐那么满足，我总是想到你，我……”
她忽然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手轻放在自己胸口，眼神清澈，“你摸着你自己的心，你要的答案只有它能给你。”
梁承宇愣愣地看着她，她稍稍用力，甩开他的手，“你爱的不是我，你只是遗憾错过而已。”
转身离开，声音清澈像是夕阳里最后一颗露珠，“也许，你爱的也不是她。”
爱的只是那个伸长了手用尽了全力也爱不到的人；
爱的只是那个在脑海里盘旋了千百遍却不是最初样子的人；
爱的只是那个为爱倾尽了一切的，
你自己。
在外四处逛了逛，又去常去的店打包了一份晚餐，才溜溜达达的回了宿舍。
电脑自动转成了待机状态，倒了一杯水，打开博客想写些什么，却又只是对着电脑傻傻的发了许久的呆。
随手点进去那唯一的粉丝的博客，短短的一句话，“也许她注定不属于我。”
才稍稍沉淀的心情又忍不住翻腾。索性关了网页，随便点开一个喜剧电影开始吃着早已错过饭点的晚饭。
像是他不曾出现的每一个昨天。
和以后。
夜已经深了，月光和走廊的灯光从窗外和门上的玻璃透进来，清冷的银白和浅浅的暖黄，在地面勾勒出鲜明的边界。
宿舍里只有舍友们清浅的呼吸声，和姜江时不时轻轻咂嘴的声音，不知是梦见了什么食物。
夜不成眠。
明明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致，精神却极度清醒，不知怎样才能让自己沉睡过去。
莫北裳闭着眼缩成一团，脑海一片空白，思绪却杂乱无章。
忽然很想听他的声音。
想起那些夜晚，他温柔的说晚安，明明没有多少时光，怎么。
怎么就戒不掉了呢。
轻轻地翻身起床，打开电脑，却茫然无措不知做些什么。
沈昱暄总是挂着企鹅陪她，他的账号里只有两个人，莫北裳和他小叔。
不管在忙什么，她说的话他总是第一时间回复，哪怕再怎么无聊的话题，他也总是耐心倾听。
这样，习惯了那个人之后，连一个人的洒脱也找不回来了吗？
可是，如果可以和那个人一直在一起，那所谓的“自由”，还有什么可贵？
电脑界面上，是顺手打开的搜索框，在自己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已经打下了“沈昱暄”三个字。
微微一怔，还是按下了那个搜索按钮。
这个人，很高很瘦很好看，脸上总是带着浅浅的笑，却不是真的快乐；
这个人，知晓自己所有的快乐与不快乐，做了那么多事却从没说过，她知他心真；
这个人，让人移不开目光，却温柔安静，笑起来还带着一点点天真；
曾和他一起走过的路，淋过的雨，看过的海，放开手他才更自由。
也许，离开我，才是你的幸运。
关掉搜索框，打开游戏，假装一切在这里结局。
天色将明。
冬菇和萝卜都是三四节的课，姜江揉着眼睛从莫北裳桌前经过，又“噔噔噔”退了三步，发现莫北裳已经坐在了桌前，“咦，西瓜你今天起好早！”
“早。”莫北裳回。游戏恰好打完，关掉界面，也不关机直接合上电脑，站起身的瞬间却猛的晃了一下。
姜江最后一丝睡意也被她吓得干净，瞪圆了双眼要扶她，她自己稍稍晃了一下就扶着椅子站住了，朝她笑笑，“没事。”
“西瓜你熬夜了？”
“嗯。”莫北裳点点头，语气俏皮却带着藏不住的疲惫，“一不小心就玩到天亮啦。”
“你没事吧？”姜江有些担心她，她却转过身拿起放在储物柜的脸盆，收拾了毛巾牙刷，轻手轻脚动作却很麻利，也还记得压低声音不吵醒另外两个人，“没事啦，反正我今天就两节课，等会上完回来睡觉。快点快点，去刷牙洗脸。”
知道自己不管说什么她也都不会听，姜江索性放弃，拿上东西和她一起去水房洗漱。
其实疲倦的不行，她也说不清是因为熬夜或是因为别的什么。莫北裳双手捧着一捧水泼在脸上，再用毛巾擦干，对着镜子勾了勾嘴角，却看不出笑的味道。
果然憔悴的要命。
不想熬夜的。
不好好照顾自己，他会担心的吧。
只是。
闭上眼却都是他的样子。
只好这么刻意地睁着眼到了天亮，游戏填补不了心里的空缺，却能让我暂时忘了你。
而累到了极点，想你这件事。
也没有力气再继续吧。
“我要虾仁炒饭和芒果清茶吧。”姜江说。
“一样。”莫北裳从床沿伸出她的手挥了挥，表示附议，又很快收了回去。
“臭西瓜，懒不死你！”萝卜跳着脚喊，莫北裳又伸手挥了挥，表示再见，气的萝卜直蹦，冬菇淡定地拉着萝卜的帽子把她拖走了。
莫北裳躺在床上抓着手机发呆。
一个星期。
没有电话没有短信没有聊天，没有说过一句话。
没有去过除了宿舍和教室之外的任何一个地方，她们三个给她带了一星期的外卖，
没有在早晨七点前睡过觉。
日夜不分，晨昏颠倒。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如此想念一个人。
可是发生了，却觉得那么理所应当。
只能为他。
只能是为了他。
床忽然猛的震了一下，莫北裳在想心事，并没有多用力抓着手机，手一滑就这么“咚”的一下砸在了她脑门上。
“嗷，好痛。”莫北裳双手捂住头从床上爬起来，“臭阿江，你摇我床干什么？”
“啊？”话音未落，就看到姜江从她自己的书桌前站起来，朝莫北裳走过来，“怎么了？”
她一下子意识到不对，宿舍的床铺是上床下桌的样式，还连着木质的衣柜和储物柜，非常的结实，平常再用力摇也感觉不到晃动，更何况姜江根本就坐在她自己的椅子上……
“哎呦！”又是一阵晃动，姜江没站稳一下子摔在了地上，莫北裳条件反射的缩回了床上。
“别怕别怕，是地震啦。”
莫北裳无语，一边说是地震一边叫人别怕是什么道理啊！
“在台湾这样的小震是很常见的啦，洒洒水啦。”姜江淡定的要命，揉着她差点被闪到的小细腰站了起来，还冒出了一句怪怪的广东话，“震两下就好啦，台湾建筑物抗震能力还是很强大的。”
“嗯。”莫北裳在床上趴了一会，果然在几下微小的震动之后就再没了动静。
“啊？没事吧？严重吗？”听到姜江讲话的声音，莫北裳探头看了看，发现她不知道在和谁讲电话。
“哦哦，那就好，我马上就下去。嗯好，那就这样啦。”
“西瓜，我出去一趟。”
“怎么啦？”莫北裳随口问道。
“刚刚不是地震吗？冬菇她男朋友在酒店做兼职，刚好被砸到头了，她要过去看一下，让我下去帮萝卜拿东西。”
“啊，不要紧吧？”莫北裳说，却又忽然反应了过来，“酒店？！是不是S酒店？”
“啊？！是啊。哎，西瓜，西瓜你怎么了……”姜江愣愣地看着莫北裳从床上翻下来，一脚踢飞了拖鞋也没顾上，直接冲了出去，傻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来。
我说，地震都震完了你跑什么啊……
S酒店，沈昱暄就住在S酒店！
莫北裳来不及想更多东西，就这么光着脚跑出了宿舍楼，迎面而来的阳光却让她开始恍惚。
要怎么去呢，S酒店虽然不远，骑机车也要十几分钟，自己就这么冲了下来，连拖鞋也没穿，难道要这么跑去么？
刚刚的地震不是很小吗？为什么还会有人弄伤了头？为什么还是他住的酒店？如果他出什么事，自己不是要后悔一辈子吗？！
为什么自己要这样任性？说什么要放他自由？为什么不趁着大好的时光好好的在一起？还自以为是的觉得是为他好。
她忽然觉得好疲惫，蹲在地上，两手抱住腿，额头抵着膝盖。
白痴，莫北裳你这个白痴！
“西瓜。”
几乎是她低下头的同一时间，她感觉到有人用力的拉住了她的手，她顺着那只手站起身，顾不得脚步还有些踉跄，惊喜地回头，“昱暄！”
是梁承宇。
不是他。
那一瞬间的失落与沮丧难以言喻，她却觉得豁然开朗。
你没有勇气承认的，你最想念最害怕失去的那个人。
是沈昱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