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士人楷模中最高的“三君”的窦武、陈蕃被杀。次一级“八俊”中的李膺等人即使受牵连被免职,朝野内外却不断有大臣官僚士人不断为他们求情,不但要恢复职位,更推荐接替窦武、陈蕃原在朝中的位置。
李膺是什么人?是让老辈宦官们畏惧到不敢出宫的“破柱校尉”啊。
这样的人大权在握还了得。
即使免职,对于李膺等人的存在和影响,宦官们是不能忍受的。
只有尽除,才能免于后患。
升任大长秋的曹节授意下面的官员奏报,称李膺、范滂等人和地方上的士人互为“钩党”,请求州郡拘捕他们拷问。
灵帝年幼,问曹节:“曹爱卿,‘钩党’是什么?”
“回陛下,‘钩党’就是党人。”曹节答。
灵帝又问:“党人犯有何罪,一定要把他们诛杀?”
“党人们互相吹捧,结成帮派,打算图谋不轨。”曹节又答。
“图谋什么?”灵帝很忧虑。
“图谋社稷!”众常侍一起答道。
听到这里,灵帝下诏准奏。
下诏后,人们劝李膺逃去,李膺却说:“做事不辞艰难,有罪不逃刑罚,此为为臣者志节。我已年近六十,死生有命,又有什么可逃的呢!”
李膺前去投案,被拷打致死。他的门生故吏也一并被禁锢。
汝南督邮受诏逮捕范滂,到了地点,把自己关在传社(官家招待所)里不出来执行公务,终日哭泣,一县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范滂听说后说:“一定是为我而来。”立即前去县里自首。
县令大惊,解下印绶,想和他一起逃亡,劝他:“天下如此之大,君何必困在此处!”
范滂答:“滂死了则祸结束,怎么敢以罪身连累君。只是又与老母就此离别了!”
范滂与母亲诀别,宽慰母亲到:“国家有难,滂不能清君侧,空有清议和士人同仁。就此将追寻龙舒君(滂之父,曾任龙舒国国相)于黄泉之下。弟弟孝敬,足以供养您,请大人不要悲戚伤感。”
范母道:“你和李膺等大人齐名,死又有何恨!有名又求高寿(范滂其年32岁),岂能兼得!”
范滂跪地拜泣,再拜而别。
行路之人,目睹闻听此景,无不流泪。
一个士人的死,并不能结束灾祸,党人死者百余人,妻子孩子也全部发配边地。
为彻底免除后患,天下杰出之士和儒学优秀者,也一并被宦官指责为党人。
由此,对原有仇怨过节的人趁机睚眦必报,都泛滥划入党人之列。
州郡地方上也秉承风向,对一些未尝关联的人展开迫害以扩大人数充作功绩,被处死、发配、免官、禁锢者又有六七百人之多。
前后共达八百余人;帝国共有郡国103个,被实际牵连卷入的人数不计其数。
士人中敢于直言、抗争的精英经此一难,损失殆尽。
士人楷模中的“八顾”之一、太学生领袖郭泰,虽爱好评品人物,却从不做危言耸论,所以这次能免于迫害。
自身身免的他目睹党锢之祸再临,恸哭苍穹,悲怆地说:“《诗经》云:‘人之云亡,邦国珍瘁’(人们说到亡国,国家的精英一定会先粉碎)。”
“汉家将亡。”郭泰断言道,“只是不知道‘瞻乌爰止,于谁之屋’(剩下的人在汉室消亡后会栖居在谁家)!”
栖居在谁家呢?
袁绍已经23岁了。
遵循家族安排好的轨迹,17岁即成为郎官在宫廷出仕,19岁又外放任濮阳县令。
没多久,因嫡母(袁逢正妻)去世,20岁的袁绍返回故乡汝南。
一路上带着好友、豪侠,鲜衣怒马,还有众多车辆徒从,华美铺张,迤逦而来。
靠近汝南境界,袁绍突然猛省到什么。原来,汝南有一位高人,名许劭,字子将,和从兄许靖,字文休一起生活。许劭虽年轻,却极擅长品议人物,每月举行“月旦评”,更换人物、话题,其评议无论褒贬,无论是做已有定论还是预见将来,都极为精准,深深为士人所推崇,公称为天下第一,影响极大。
“我岂能穿着这样,又带着这众多车马人从让许子将见到?”
袁绍赶紧翻身下马,换上朴素的衣服,又遣散了众多宾客车马,只乘一辆素车带着少数好友,进入汝南;并派人事先故意在许劭的住处附近放出自己将经过的消息。
舞台,我袁绍回来了。
丧礼极为隆重,天下大族、豪强、名士共三万人会葬。
袁绍的好友、名士中号称“八厨”之一的张邈(字孟卓),和名士何颙(字伯求)、豪客许攸(字子远)、豪侠伍孚(又名伍琼,字德瑜)等人则在治丧期间多方为其打理,忙前跑后。
葬礼由袁绍、袁术兄弟共同主持。
袁绍致辞,在念到袁家一族名单时,绝口不提袁术二字。
袁术则在供奉时,不竖立袁绍致意的挽器。
11岁的曹操,恰好叔父、新任颍川太守曹褒(曹仁祖父)回乡辞行,得悉袁绍嫡母去世,从谯郡前往汝南参加葬礼,顺便赴任,曹操便要求一起前往观瞧。
曹嵩认为这也倒是一个让儿子见识世面,熟悉朝野官场情况的机会,就同意了。
目睹袁氏葬仪的豪奢,袁氏对天下的影响之广大,而袁绍袁术兄弟间却各执一心,绝不相容,尚年幼的曹操,不禁脱口而出:
“乱天下者,必以此二人为魁也。欲济天下,不先诛此二子,乱今作矣。”
一旁的叔父正在艳羡袁家的排场、财力、影响之巨,目不转睛地看着,哪里注意到侄子的豪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人群中前面一人听到背后此番言论,回顾身来,见出自一位身材不高却神采奕奕的少年郎,俯下腰来,笑问道:“如卿之言,济天下者,舍卿复谁?”
两下相视,哈哈大笑。
此人名叫王鉨,又名儁,字子文,汝南名士。他深信眼前的这位少年见解非凡,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袁绍为嫡母服丧3年,正值第二次党锢之祸,士林一片血雨腥风,袁氏家族虽毫无冲击,但袁绍也已看出汉室将衰,乱世将临,人人将踊跃争先自强,决计趁此大难结交更多志士能人,以成大事。
想法已定,袁绍又借口为过继给的父亲袁成继续服丧3年,以求避世,观望形势,同时实施自己的想法。
袁绍派出何颙秘密潜回洛阳。
何颙曾为亡友复仇杀人,提着仇人首级在坟前祭奠,勇烈仗义为人称颂。又曾在洛阳太学求学,和郭泰等人唱和。
这次党锢,何颙也受到牵连,隐姓埋名逃到汝南,结识袁绍,成为好友。
何颙熟悉洛阳情况,又在士人中人脉广泛,袁绍派他回洛阳,秘密援救落难士人。何颙甘冒风险,在所不辞。
张邈、许攸、伍孚等人则协助袁绍,对救助的士人来往奔走接应,被世人誉为“奔走之友”。
很多士人的性命因此得以保全,对袁绍心中充满感激之情。
同时秘密援助、收留逃亡士人的人还有很多,但因为没有袁氏这样如此雄厚的家族背景,都收到了连累。
士人张俭被通缉,一路逃亡到鲁国、好友孔褒家,孔褒当时不在家,孔褒的弟弟孔融,时年16岁,见张俭样子惊慌落魄,就收留了他。张俭见孔融年纪小,就没把事情真相告诉他。
孔融,字文举,鲁国曲阜人,孔子二十代玄孙,孔家在后汉为官宦世家。家风熏陶,孔融3岁的时候,吃水果就知道把大的梨让给哥哥吃。
孔融幼时曾随父亲到洛阳,李膺享有盛名,平时非天下知名的名士和亲戚故旧不见客。孔融很想见识李膺的风采,就让门人通报,称自己是李膺的故旧。李膺见是个不认识的儿童,好奇到:“请问我们有什么关系?”孔融从容答道:“从前,我的祖先孔子和您的祖先老子李耳有师资之尊(孔子曾向老子请教过关于周礼的问题),因此说我和您是世交啊。”李膺和在座的很多宾客听了都大为惊异。此时恰好一位客人新到,众人把孔融的事告诉他,他却不以为然,说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孔融听到后立刻回道:“这么说大人您小时候必当‘了了’了。”,驳得那人无话可说。李膺笑道:“此子果然了得。”
不久事情败露,张俭继续逃亡。孔家兄弟受此连累。鲁国国相将兄弟俩一起拘捕,不知道该判决哪个好。
孔融抢着说:“是我做主把张俭藏在家中,我是主犯。”
孔褒争辩说:“张俭来投奔的是我,不是弟弟的过错。”
官吏又问他们的母亲,孔母说:“身为家族长辈,责任在我。”
一门争先赴死,郡国无法决定,上报请示,最终下诏让孔褒抵罪。
和张俭同为“八顾”的刘表,也因讪议受到牵连而出逃。
刘表不敢在中原逗留,向南逃亡荆州,荆襄当地的豪族蒯氏一向往中原士族,见刘表仪表不俗,又学养丰富,端的堂堂中原人物,就将他接纳下来,刘表并同蒯氏家族其中同辈的蒯良、蒯越等人结为挚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