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信,让嬴政停止了前往赵国的步伐,他在考虑、在思考。
“可有阿房的消息?”良久后,嬴政问着身旁蒙毅。此次出行,嬴政随身还有一位贴身侍卫,那就是王翦的儿子王贲。在蒙泷随阿房离开秦国后,王贲顶替了蒙泷的位置,贴身保护嬴政。
对于嬴政的问话蒙毅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毕竟伴君如伴虎,有些东西,他无法判断。嬴政等待着并未催促,更似在准备,“据探报,阿房常侍在赵国已俯首称臣。”听了蒙毅的汇报,嬴政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
“蒙泷有何下落?”这是嬴政问蒙毅的第二件事。“据赵国探报,蒙泷毫无意识,被囚禁在赵国宫中,原因不明。”蒙毅回话时有些紧张,因为他担心着,害怕着。外界对于阿房与情郎私奔一说传的越演越烈,开始蒙毅不信,他太了解自家兄弟,但时间久了,他内心也有了些动摇、蒙家也开始动摇。
蒙泷与阿房十指相扣不离不弃之说,被演变成无数版本,都已经传入了嬴政及蒙家的耳朵,甚至更不堪入耳的言论让蒙家坐立不安,根本不能辨别真伪。
蒙武因此向嬴政主动求死,怪蒙家出了不孝之子,但嬴政对此只是浅浅一笑,让蒙武淡却此事。
旁观一切的蒙毅,自然很怕触碰到这个话题。
“赵国探报是否确实可靠?”嬴政又问。蒙毅单膝跪地,自始至终不敢抬头看嬴政,继续回道:“赵国密探是昭王之时就已经安插在赵国宫中,如今已是第四代,可信度颇高。”嬴政点头。
“王贲,可曾见过阿房常侍。”嬴政转过头,看向旁边站立的王贲又问。王贲对于嬴政的问话有些措手不及,立即拱手回话:“臣有幸与常侍有过几面之缘,并未交流过。”对于阿房这两个字,在秦王面前谁都不愿提及,王贲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王翦当然会告诉自己儿子在秦王面前该忌讳何事。在阿房出走一事上,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嬴政内心真实判断和想法。
“贲,有何看法?”嬴政手里拿着燕国的求援信,问的确是对阿房背叛的看法。“臣惶恐,愚钝。”王贲立即跪地,他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
对于王贲的反应,嬴政嗤之以鼻,他当然知道没人愿意跟他谈论这个话题。“寡人是否该下令诛杀了秦国的叛徒?”嬴政眯缝着眼,显然阿房在赵国的俯首称臣一事,他是十分愤怒的,如若其他人,他会毫不犹豫的下令追杀处决这个叛徒。但想着要诛杀了阿房,他心里发闷,闷得他无法呼吸。若阿房能再给他写一封信,哪怕如上次那般无字,就只是个笑脸和别扭的‘阿房’两字,他也许都不会动摇。但现在,没有,什么都没有。更懊恼的是,他竟然不知道,还有何理由继续向赵国前行。
房内无声。
“大王,臣斗胆。臣认为,从阿房常侍的角度来看,大王拯救秦王后的流言,对于身处赵国的阿房常侍来说,是致命的。若常侍只是为了保命,而表面迎合赵国,也不是没有可能。”说话的是蒙毅,因为他知道如果阿房成为了叛国之人,那么蒙泷难逃一死,当然蒙家也是罪人。
“臣认为有理。”蒙毅说完之后,王贲也随后跪了下去,认同蒙毅的观点。王贲不是傻子,与蒙毅的相处,他体会的到蒙家的忠心,虽然对于阿房了解不多,但至少他也不希望秦国损失了这一门忠烈。
听了他们的话,嬴政起身,移步窗外,思考。
仍然跪拜在一旁的蒙毅和王贲,谁也不敢上前打扰。蒙毅知道阿房在嬴政心中的地位。因为他知道,嬴政曾将虎符送给阿房,在他看来这是嬴政唯一一次不理智的愚蠢行为,但这也足以证明阿房在嬴政心中的分量,若阿房真的背叛了秦国,嬴政的愤怒可想而知,蒙家将有面对的灾祸也可想而知。想到这里,蒙毅捏了一把汗,他祈求蒙泷不要做什么愚蠢之事,除此之外,以他对蒙泷的了解,他知道自己的小弟不会做有辱家门之事。所以,对于阿房的事情上,就算再多流言,处于私心他依然愿意相信着,所以蒙毅说出了那种可能。
“统一六国之事怎可儿戏?”阿房的话,在嬴政耳边萦绕。当时,阿房受伤的样子和看到青铜简提示紧张的神情,在嬴政脑海中挥之不去。“但若有奸人使计,蒙骗大王称阿房不再回秦国将如何?”这是当初阿房对嬴政的问话。而当时嬴政的回答是:“寡人还不至于如此昏庸,自会判断。”
“寡人,自会判断……”嬴政对着窗外,回味当时与阿房的对话,嬴政心里明白,现在他认为阿房不会再回到秦国,认为阿房背叛了秦国。显然,阿房当初的假设成真了……,也就是说,阿房当初就已算得,会演变成现在的局面吗?嬴政在心里不断的抽丝剥茧。
“阿房知道此去路途遥远,吉凶难测。但这是阿房来到秦国的使命。前途路不管多艰难,阿房都会努力回到秦国,不会让自己受伤。就算未来必有一死,阿房也必定留最后一口气来见大王最后一面!我们约定!”当初,阿房就是这么对嬴政承诺,并且拉手承诺。嬴政不自觉的抚摸着当初与阿房拉钩的手指,仿佛仍有余温。
嬴政不断咀嚼,蒙毅话中的可能性。起初,他一心要向六国证明,阿房是他秦国的、是他嬴政的。但他从未想过,此番言论,会给身在赵国的阿房带来何种危险。
当初他放出流言,要拯救大秦王后。他是想让六国害怕,让秦王后之名保证阿房的安全,他认为没有那个国家敢主动惹他嬴政。但蒙毅的话提醒了他,这是何等愚蠢的策略,六国中视秦国为大敌的不少,一心想要他嬴政性命更多,不敢惹不代表不会惹。而敢跟明目张胆跟秦国对抗的,赵国就是其一。若赵国真的坚信阿房就是他嬴政的王后,给阿房带来的,也许并非死那么简单。
羞辱!嬴政想到这两个字,让他踉跄退后几步。这两个字,犹如晴天霹雳。羞辱他嬴政的女人,对敌国来说将是多么痛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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