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万物之灵的人类,在大自然的震怒面前,显得那么的脆弱、那么的渺小、那么的无助。
十几秒钟后,第二轮震波渐渐平息,人们又一次感觉到了劫后余生。
“陈静!陈静!我是林宁!你在吗?”由于电话打不通,林宁只好使出最原始的一招——通讯靠吼。寄希望于陈静也在这避难的人群当中。不过他再一次失望了——陈静不在这里。
“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我要去找到陈静。她怕蟑螂,她怕黑,她连打雷都要我紧紧的抱着她,这次她不知道会吓成什么样子。”冷静下来的林宁放弃了徒劳无功的拨打电话和喊话,决定去找陈静。
对于父母那边,他暂时倒没有太多的担心,因为以这里的破坏程度看来,此处不是震中,就是离震中不远,而父母所在的城市距离这里直线都有好几百公里,应该没太大问题。
林宁首先分析了吵架后陈静会去哪里。一个可能是公司,另一个可能就是跑到她的好姐妹双双那里诉苦。好在这两个地方都是同一个方向。林宁决定先去双双家里——不知道她那里情况怎么样?
于是他沿着马路边走边找,由于怕余震引发楼房再次垮塌,林宁不敢靠着马路边走,走在马路中间躲避的空间似乎要大一些。
马路上的破坏程度与垮塌的楼房比起来,情况只坏不好——整条马路七拱八翘,到处是裂缝,有的地方甚至出现了落差达到几十公分的错层。马路上的汽车全部东倒西歪,有的被震倒,有的被掀了个底朝天,还有的被卡在裂缝中。痛苦的呻吟声、求救声此起彼伏,世纪预言中的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吧?
林宁小心的跨过地面的裂缝,一边大声喊着陈静的名字,一边竖着耳朵听附近有没有陈静的声音,虽然他知道这样能够找到她的几率非常的低,但除了这样,他别无他法。
突然,林宁听到一声微弱的女声:“救救我……”一愣之间,马上辨明了声音的来源,是从左边一幢垮塌的房子中传来的。
“陈静!”林宁欣喜若狂的冲到发出呼救声的地方。眼前一片残砖碎瓦,哪里有人?可明明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啊。“救命……”那个女声又断断续续的传来,这次林宁听清楚了,就在之间前方约一米处,他赶紧扑上去,拼命的扒开一堆碎砖头,露出一个洞,看到里面一个女人斜卧在一块预制板的下面,预制板的一头紧紧的压着她的腰部,她的怀里还紧紧的护着一个婴儿。旁边躺着一个男人,一动不动,估计是没什么希望了。
不是陈静!林宁有些失望,却又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
这时那个女人感觉到有人来了,努力的把脸朝林宁这边动了动,费力的对林宁说:“好心人,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林宁看着这个女人,约摸和自己差不多大小,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如果不是这场灾难,她应该在家里,被丈夫拥着坐在沙发上,一起逗着怀里的孩子,可是现在……
林宁看着眼前的惨象,一股悲伤从心底蔓延到全身,他努力抑住哽咽的声音,继续扒着碎砖头,好让洞口变得更大些,然后对那个女人说:“来,你慢慢的松手,我先把你的孩子取出来。”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林宁将手伸入洞中,从女人的怀里将孩子抱了出来。
啊!多可爱的一个男孩啊,大约才两三个月大,乌黑的头发、粉嫩的小脸蛋儿,红红的小嘴时不时还咂巴两下,原本大大的眼睛紧紧闭着,睡得那么安详,仿佛这场灾难与他毫无关系。
林宁紧紧抱着孩子,对那女人说:“你再坚持一会儿,我马上去找人来救你。”话没说完,只听“哗啦”一声,压住女人的那块预制板完全覆盖在了女人的身上,周围的一些大小石块也随着预制板的下沉滚落到预制板上堆积起来,女人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林宁看着眼前的一幕,木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半晌,才回过神来,看着怀中熟睡的婴儿,看着那一堆刚刚形成的像坟墓一样的石块,他突然明白一个道理:这样漫无目的的寻找陈静,完全毫无意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更多美好的生命从自己的眼前消逝。至于陈静,也许她现在根本没事,也许她也遇到了好心人,也许……不管怎么说,救眼前的人要紧!
没有丝毫的犹豫,他抱着孩子开始往来时的广场飞跑,孩子被这一阵颠簸弄醒了,哇哇大哭起来。
站在广场上,林宁一筹莫展,孩子哭起来没完没了,怎么办呢?他也听说过,孩子哭时只要给他吃奶就行了,可这时候上哪儿去弄奶啊?正在发愁时,一个怀抱婴儿的少妇走到他的身边,对他说:“先生,你的孩子应该是饿了,来,给我吧,我来喂他。”说完,将自己怀里的孩子递给了身边应该是她丈夫的男人,伸出手将林宁手中的孩子接了过去,转身坐在一块石头上开始给孩子喂奶。
孩子马上安静了下来,贪婪的吸吮着香甜的乳汁。林宁不住口的对少妇和她丈夫说着谢谢。那少妇幽幽的叹了口气:“谁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更不能在这时候再让孩子吃苦了。”说完深情的看了一眼怀中吃饱了奶正沉沉睡去的婴儿。
这时,广场上的人群又一次骚动起来,只见广场升旗台上站着几个政府官员模样的人正向人群喊话:“同志们,大家静一静。这是我们的区长和区委书记。请大家冷静,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要向大家宣布。”人群似乎安静了一些,可仍有一些激动的声音在广场盘旋。
“同志们!”一个中气十足的男生仿佛一支镇静剂注入一个狂躁的身体,人群顿时鸦雀无声。区委书记——一个长着国字脸的魁梧男子站出来,环视了一下人群。“同志们,情况大家都看到了,我们这里发生了地震。目前我们对一切情况都还不明了,我要告诉大家的是,我们与外界的通讯、交通全部中断……”听到这里,人群再次喧哗开了。“但是,”区委书记提高了声音。“我们正积极的回复与外界的联系,而且,中央一定知道我们遇到了困难,现在已经在想办法救我们出去了。”这番话多少起到点儿安抚人心的作用。区委书记见人群不再骚动,继续说:“在救援队到来之前,我们应该做些什么?是坐以待毙还是勇敢自救?”区委书记顿了顿,似乎在期待着人们的反应,不过人们还沉浸在地震带来的悲痛与恐惧中。区委书记并没有看到想象当中那种树雄心、表壮志、群情激奋的场景。微微有些失望。
不过他毕竟是个历经风浪的人物,马上加重了语气:“等!我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被埋在废墟下的亲人一个个的死去;救!我们就有可能把他们从死亡的边缘拖回来。”
人们开始激动,是啊!废墟下埋着的可能就有自己的亲人、朋友、同事,平日里朝夕相处,相亲相爱,可能有时也会有一些小矛盾、小别扭,不过在现在看来那些不愉快都是一种幸福。
救人!这才是当务之急。早一分钟行动,自己的亲人、朋友、同事就多一分生还的可能。
悲伤和恐惧确实是很奇怪的东西,当每一个人多一分悲伤和恐惧时,它们就被扩大,变为无限大。但当牵挂和希望多一分时,每个人的悲伤和恐惧就会少一分,最终变为无穷小。人们心中对亲人的牵挂占据了上风。而区委书记的这番话恰好就是人们心态发生变化的催化剂。人们纷纷报名要求参加救援,林宁将孩子拜托给少妇照顾后,也报了名。
区委书记很满意这样的变化。马上下令区公安、消防及医疗等各只能部门,立刻组织力量,全力抢救被困群众。林宁这才注意到,广场外围早已列队站好了穿着各种制服的人。
区委书记一声令下,各部门领导马上带领各自部门的人员,将报名的人们分为若干小组,有负责挖掘的,负责清理的,负责抬担架的。林宁和那个少妇的丈夫一起分到了挖掘组。分组完毕,人们随着各自小组各就各位,开始抢救工作。
林宁第一次感觉到政府部门的办事效率如此之高,行动如此之迅速,不禁想,要是平时给老百姓办事时也这样该多好!
“刚才真是谢谢你们了!”林宁边随着队伍前进,边对那少妇的丈夫再次道谢。
“没关系,这事儿碰到谁都会伸手。再说,孩子他妈奶水足,我儿子吃不完。”这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对着林宁咧嘴一笑。“对了,我叫林正凯,你叫什么?”
林宁一听他也姓林,顿时在好感上又增加了几分亲近:“你也姓林?我也是。我叫林宁。你孩子都这么大了,你年龄应该比我大吧?我叫你大哥行么?”
“呵呵,行啊。那我就叫你兄弟了。咱们也算是患难之交啊!”林正凯倒是个很爽快的人。“咦?那孩子不是你的吗?”林正凯有些奇怪的问道。
“不是。”林宁于是将如何救出这个婴儿的过程向林正凯讲述了一遍。
林正凯冲着林宁一挑大拇指:“好样的,兄弟!你做了件大好事啊!老天爷一定会保佑你的,你老婆一定不会有事。”
林宁心道但愿如你所言。
到了现场,只见到一片狼藉。大多数楼房都塌得只剩一堆碎瓦了,还有一栋直接二楼变成了一楼,一楼变成了地下室,搜救难度远远超出了人们的想象。队伍前列的消防战士拿着各种工具投入到了抢救当中,被临时组织起来的群众有的拿着钢筋,有的拿着铁锹,还有的拿着木棍,反正是有什么拿什么,实在什么都没有的,赤着双手就冲了上去。
人们凭着瓦砾堆中微弱的呼救声来判定哪里还有幸存者,更多的时候只能盲目的将乱石堆中的石块往外搬。
林宁用手搬运着石块,突然听到石块下面有呼救声,连忙停下手来,仔细听了听,没错,就在自己手的下方。顾不得多想,加紧搬开手下的石块,只见一个胖胖的脑袋露了出来,一脸的灰土,两只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林宁忙向周围大喊:“快!这里有一个。”两个消防战士马上靠了过来,其中一个向着那个胖脑袋喊话:“还好吗?”“有没有受伤?”“什么地方被卡住了?”另一个开始扩大刚才林宁挖出来的洞。胖脑袋一看慌忙喊道:“别,先别挖我。我左边应该还有两个,刚才还听到声儿呢。现在没动静了,别是憋坏了吧?我这儿一时半会儿还受得了。”
两个消防战士满眼敬佩的看了看胖脑袋,让林宁陪着他说会儿话,朝着他说的方位挖去。
胖脑袋转了转脑袋,看了看林宁,露出一口大白牙,咧嘴一笑。问了句话差点儿没把林宁给逗乐了——“兄弟,有烟么?”要不是眼前的景象让林宁笑不出来,他一定会觉得这是他本年度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这哥们儿也太乐天了吧?都这光景了,还惦记着抽烟。
林宁点上一支烟,放在他的嘴里。胖脑袋狠狠的吸了两口之后,努努嘴示意林宁把烟从他嘴上拿开,然后很舒服的长长出了一口气:“真爽!都他妈快憋死我了。”接着就开始向林宁讲述他的遭遇。
原来这哥们儿是个游戏迷,地震时正玩CS呢。“我正猫着瞄准了一个,刚要开枪,那小子也发现我了,一颗手雷就朝我扔过来,我一枪把他给爆头了,手雷同时也响了,我看到电脑都被炸得抖起来,还在想这小子用的什么作弊器呢?手雷都这么大威力,就觉得房子开始晃,然后就塌了,我就在这儿了。”胖脑袋“详细”的向林宁描述着当时的情形。
林宁问:“那你受伤了吗?”
“没,当时没来得及跑,就靠着床边往地上一趴,没砸到。”
“那你哪儿被卡住了?”
“肩膀,现在才觉得自己太胖了,要瘦点肯定早钻出去了,这回出去了,下决心先减掉它三十斤再说。”
这边说着话,那边两个消防战士经过一番努力,把胖脑袋说的那两个人救了出来,担架队的马上将他们抬了下去。
两个消防战士过来了解了胖脑袋的情况后,用液压钳慢慢的将卡住他肩膀的水泥板撬开,把他拖了出来。
胖脑袋一出来,伸伸胳膊踢踢腿,愣是不上担架,非要一起救人。“我皮厚,没事儿。”说完就开始搬石块,那动作还一点儿不比谁慢。
由于受连续余震的影响,加上装备过于落后——虽然消防队有液压钳等救援工具,但面对这样大规模的救援行动,还是显得杯水车薪。挖掘队进展甚微。
天渐渐黑了下来,人们还在不知疲倦的挖着、搬着,然而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一次又一次打击着人们的信心——与外界联系仍未恢复、电力已瘫痪、饮水紧张、食物缺乏……
区政府马上实施应急方案:一。为防止生变,马上抽调部分公安干警补充到银行、金库等重要地点;二。紧急调配了二百余支手电和十几盏应急灯;三。将全区范围内能够筹集到的食物和饮水集中起来,统一进行分配;四。命令卫生防疫部门对野外水源进行检疫和消毒,以备不时之需。
命令一级一级飞快的传达,整个区政府犹如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此刻显示出它强劲的动力。
区委书记仍然不停的用海事电话试图与外界取得联系,救援队在手电和应急灯的照射下以轮换的方式继续努力着。
凌晨两点时,林宁被替换了下来,到食物领取点领了一份晚餐,坐在广场上,肚子虽然很饿了,可却怎么都吃不下。望着漆黑的夜空,看着废墟中间闪烁着的点点手电光,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好像坐了一场噩梦,然而这梦却至今都还没有醒。“陈静,你在哪里?你快回来吧!我再也不和你吵架了,求你了。”
林宁挂念着陈静,想着想着,眼泪顺着满是尘土的脸上滑落下来。
一只大手轻轻的放在林宁的肩上,林宁转头一看,是林正凯。“大哥。”林宁擦了擦眼泪喊了一声。
“兄弟,又在想弟妹吧?”林正凯坐了下来,“老天是会保佑好人的,弟妹一定没事,说不定她也正四处找你呢。”
“嗯,谢谢大哥。”林正凯的话让林宁感到宽慰不少。
“快吃吧,累了大半天了,不吃饭怎么行?身体垮了怎么办?”林正凯继续劝着。“吃完了去看看宝宝,你嫂子说他今天可乖了。”
林宁这才想起下午离开后就没看到宝宝,心里泛起一丝甜蜜,虽然不是他的孩子,可林宁对他却有种很奇特的感情,一想起这孩子,就想去看看他——还没看过他笑呢,不知道他笑起来什么样?林宁赶紧扒拉两口饭就和林正凯往宝宝那边走去。
林正凯的妻子孟瑜,正一手抱着一个孩子,坐在广场的台阶上。孩子在她怀里睡得好香、好甜。林正凯忙把自己的孩子接过来抱着,孟瑜微笑着把宝宝递给林宁。林宁抱着宝宝,看着那张熟睡的小脸儿,心里涌起一阵酸楚:可怜的孩子,你是这么不幸,这么小就失去了父母,可你又是这么幸运,紧急关头,你的母亲为你支撑起了生命的空间。忍不住俯下身去吻了吻那可爱的小脸儿,睡吧,宝贝儿,忘记你看到的所有不幸吧!
也许是被林宁抱着不舒服,也许是被林宁的胡子扎疼了,宝宝开始大哭起来。这边一哭,把林正凯怀里的孩子也闹醒了,两个孩子似乎在比谁的嗓门大,哭得是此起彼伏,弄得两个男人手足无措,只好苦笑着看着孟瑜。
孟瑜嗔笑着白了被孩子折腾得狼狈不堪的两个男人,说:“指望你们男人带孩子啊,那叫一个难!”说完接过两个孩子,抱在怀里轻轻摇晃着,嘴里哼着催眠曲。不一会儿,两个孩子就安静了下来,又沉沉睡去。
林宁躺在地上,望着天空中稀疏的几颗若隐若现的星星,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虽然林正凯的劝慰让他没那么难受了,然而杳无音信的陈静却始终让他牵挂到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