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冬天的离开/
我在某年某月醒过来/
我想我等我期待/
未来却不能理智安排/
……
我往前飞飞过一片时间海/
我们也常在爱情里受伤害/
我看著路梦的入口有点窄/
我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意外/
终有一天我的谜底会揭开……
——孙燕姿《遇见》
归航的运气不错，那一刀从左侧上腹部插进去，纵伤4厘米，并不深，擦着肋骨，没有伤到胃和其他脏器，只是失血太多，必须要静卧修养。
警察问起来，他只说是外地来的游客，去酒吧不知道怎么就惹到了那些流氓，被打了，即无预谋也没有计划，不过是一场意外罢了，那种地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斗殴伤人的事件，警察做了记录，也没有说什么就走了。
我的手上也因为飞溅的玻璃茬儿划伤了两处，不过血已经凝结。
缝了针，处理了伤口，医生说他需要住院几天，就转身出门了，她刚走，我的泪就止不住，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哭什么呢，我又死不了……”归航靠在白色的枕头上，呵呵地笑。
“吓死我了……你要是真死了该怎么办？”我趴在病床上，头埋在胳膊里，一个劲儿地哭。
“你知道吗，你是第二个对我说这话的人！”归航叹了口气，眼圈竟然刷地红了……
※
“你总是这么让人担心的吗？”我拿着一个苹果，用刀子慢慢地削着皮儿，问他。
“可能吧，我家是山西的，我爸开矿，有的是钱和老婆，所以他顾不上管我，也管不了我，只能给我钱，让我自己管我自己……”
“你母亲呢？”
“不知道，据说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跟我爸分了，去了沿海吧，谁知道呢？这么多年也没见她回来看过我……我生来就不是乖孩子，没人管，没人教育，养成的嚣张放肆的性格，我总以为，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15岁进少管所，17岁爱上骑摩托，去年，我用老爸给的钱买了一辆不错的赛车，开着满大街拉风，后来，我认识了一个女孩，是个大学生，我带她出去跟人赛车，回来的路上遇到车祸，死了……”
“死了？”我倒抽一口凉气。
“是啊，怪我……我总跟她说，我喜欢从倒后镜里看她头发飞起来的样子，她也很高兴，就从来不戴头盔，为了让她的头发飞得更飘逸，我开得很快，眼睛盯着倒后镜，没有注意到山路上迎面来的货车，晚上1点多，我的摩托撞到山岩上，她从后座飞了出去，头被大货车的轮子压过去，血泊里，就剩一把头发，我摔断了胳膊……”归航说着说着哭了起来，“我坐在地上哆嗦了很久，也没敢过去看她最后的样子，我只看到脑浆喷了一地，我就记得最后血泊里的那一把头发，已经看不出哪里是人脸了……”
“对不起……”我把苹果削好了，拿在手里，看着归航用手掌擦了擦眼泪，忽然对我一笑：“你知道吗？你和她长得好像的……”
归航掏出钱包，打开，给我看夹在里面的一张照片，阳光下，女孩骑在摩托车上，归航穿着黑色的T恤坐在地上，靠着摩托，头轻轻地歪向一边，贴着女孩纤细的小腿。
※
在男人的眼里，他所喜欢的女人都是有相似之处的，这种相似感非常微妙，外人看不出来。
就像我根本不觉得归航的女朋友和我除了长长的直发之外有什么共同点，他却一口咬定“很像”一样。
他还说我对他是一见钟情，在候车大厅对着他发愣是被他迷倒了，我敲他的头，不回答。
都说女人爱做梦，其实，男人不是不爱做梦，是他从来都不愿意醒来……
还了归航的债，我在他的病床前守了一星期，端水端饭，无微不至，我想，我们扯平了。
无聊的时候，我们就会不停地说话，他花钱包了两人的病房，让我睡隔壁的床，就像大学宿舍里一样，各自趴在自己的床上，聊各自的梦想。
“我没有什么梦想，”归航枕着自己的胳膊，看着天花板，“以前想做一个赛车手，后来她死了，我很伤心，整整把自己关了半年，忽然有一天，我看到她写在博客里的梦想，一个走遍祖国大江南北的梦想，我想，她去了，我可以帮她完成这个梦想，我有钱，有的是时间，于是，我背起包袱，开始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走，每到一个地方，就拍下她想去的地方，然后用软件把她加在上面，再传到博客里……”
“你一定很爱她……”
“你愿意跟我走吗？”归航忽然问道。
“啊？”
“我带你走，带你一起走遍全国，然后，我们结婚……”
“你个小归归，想什么呢？我比你大好不好？”
“你不是对我一见钟情吗？”
“钟你个头，我有自己的男人……”
“在哪呢？”
“在我肚子里……”
“你把他吃了？”
“没，我怀着他的孩子呢……”我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双手抚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心里一阵安逸。
“骗人！”归航冲我呸了一口。
“骗就骗吧……”我嘿嘿笑了笑，安心地睡了……
※
一个月后，归航出院了，伤口长得很好，只留下了一道红红的疤，出院那天，我和他一起去庆祝，他又喝了酒，不过，我们都没有喝醉，他邀请我去他住的宾馆，我犹豫了一下，笑着推辞了。
约好了，第二天在火车站送他走，他已经在这个城市耽误了太长时间，他应该去完成那个关于爱的旅程，这样他才能告别过去，面朝未来。
“你真的不要跟我走吗？”归航不甘心地问。
“我们都心有所属，何必硬要凑在一起呢？”
“他也许已经跟瑞瑞和好了，你一个人在这里，没人照顾，生孩子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该继续你的旅程了，答应我，完成这趟旅程之前，不要再做让自己受伤的事好吗？”我走过去，抬手理了理归航的头发，“你就像一个让我一直担心的弟弟，你要知道。”
“嗯，我从没有家，也没有父母关心，没有兄弟姐妹……”
“那你会记得姐姐的话吗？”
“嗯，我走了，你一定要，一定要记得我这个弟弟……”归航说着说着鼻子一酸，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却像一个小男子汉一样，转过身去，迈大步朝进站口走去，后面的旅客继续跟上，把他挡在我的视线之外。
我伤感地离开车站，刚到家，就接到归航发来的信息：“姐，车开了，我很想你，会一直一直记得你……”
我含着泪拼命地点头，我也会一直记得，那个与我相遇在绍兴的弟弟……
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意外……
我哼着那首歌，看着自己渐渐长大的肚子，四周是空荡荡的房间，斑驳的墙壁，外面是正在抽芽的树木，清脆的绿色透进房间里来，快要夏天了，穆海，瑞瑞，安远，你们都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