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姓男子走后，洁青再无心思吃饭喝酒。她暗想，贺英既然对马超如此痴情，怎么会告诉自己，发生在刺史府血案的真相呢？看来只能去问妙雪了。来之前，她以为去找妙雪容易，到明远客栈的后院就可以找到她，问明详情。现在看来，要找她，还得寻找恰当的时机。
洁青思来想去，觉得趁夜暗访妙雪最为合适。她就决定先在明远客栈住下来，晚上再去探访妙雪。
晚上，接近亥时，洁青飘荡进了韩遂的府邸。洁青幼时跟母亲来过韩府的内宅，给韩遂的母亲拜过寿，对韩府的构造和布局依稀还有印象，因而很快找到了内宅。洁青熟谙深宅大院里的尊卑分布。她知道，一般大户人家的内宅都按“中”字形建造，地位最尊者居住在“中”字的正中央，之后是东西前后，大体如此，稍有变动的那也是有特殊的需要。如马超住在前院是为了到外宅处理公务方便。此刻，洁青知道韩遂的父母都已过世，他和正妻必然住在最中央的院子里，妙雪作为宠妾十有八九住在中心院落东侧的院子里。
于是，洁青飞越了气派宽大的中心院落，飘落到东侧院子的房顶，四下看了一眼，见院中无人，她才跳向院中。洁青像一枚树叶一样悄无声息地落到了房檐下，赶忙敏捷地来到了正屋的窗户下，仔细倾听屋里的动静，就听一个少女说：“小夫人，听说，将军最近常到米家茶坊听唱。随行的卫士王五不是我远房表哥吗他跟我私下里说，将军明面是听唱，实际上是看上了茶坊掌柜的女儿。还说，马玩正给保媒拉纤，估计很快就会娶进府里来了。”
屋里沉寂了片刻，接着响起了洁青熟悉的声音：“这也是早晚的事儿。我进府也五六年了，他一直没有再娶，也够给我面子了。”说着，她叹了口气，“我就是貂蝉，也有让吕布厌倦的时候。何况，我还不是貂蝉。”声音里明显夹杂着幽怨。
窗外的洁青心头一喜，她判断说话的这位小夫人就是她曾经的玩伴妙雪。她暗自松了一口气，默默盘算怎样进屋见她，打探往事。
“小夫人，你别听小荷信口开河，我怎么没听说此事？要果真有此事，那大屋里早有了议论。可如今大屋里风平浪静的，我们也没必要听信谣传。”另一个少女开口争辩道。
“哎，小莲，你这死丫头，什么时候学会了跟我作对了？”小荷说，“此事要是没影儿，我能跟小夫人说吗？”
“那我怎么没听说呢”小莲不服气地说。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屋外的洁青静听了一会儿，判明屋里只有主仆三人。而依据她对大户人家的了解，像妙雪这样身份的主子，一般都有六名丫环伺候，两名贴身丫环，四名粗使丫头。按眼下的情形，小莲和小荷既然是陪妙雪住在屋里的，那一定是贴身丫环；而另外的粗使丫环一定住在偏房里。洁青就打算，直接潜入屋内，跟妙雪打听自己想知道的一切。她便轻手轻脚地来到屋门口，用手推了推屋门，发现门里插着门闩，就从背后抽出了宝剑，插入了门缝，一点点地拨开了门闩，慢慢地推开了门，悄无声息地走入了门里，随手带上了门。
这是一个套间，外屋是小会客厅，里间里传出了小莲和小荷的争吵声。洁青轻轻一跃，来到了里间门前，刚要跨入里间门，就听小荷尖声问道：“谁呀？怎么不听招呼就敢进这屋？”
“哎呀，不对！门是插着的。”小荷意识到了什么，惊恐地喊，“有有贼”她的“贼”字被飞身跃到她面前的洁青用手生生按进了嘴里。
“你是谁？怎么敢到这里撒野？”妙雪厉声问。
“妙雪，别慌，是我，洁青。”洁青为了不引起更大的误会，急忙说。
“洁青？真是你吗？”妙雪半信半疑地问，并吩咐小莲，“小莲，快点亮灯。”
洁青发觉被她捂着嘴的小荷停止了挣扎，就松开了小荷，并循着声音，走向了妙雪，柔声说：“妙雪，真是我。难道连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了吗？”
“听着像。”妙雪的声音明显镇定下来，但她没有去迎洁青，而是走向了点亮灯的小莲。小莲端起油灯，紧走几步，来到了妙雪跟前，赶忙将油灯递给了妙雪。妙雪接过油灯，这才凑向了洁青，洁青主动走到妙雪跟前。妙雪举着油灯从上至下地照了洁青一遍，扑哧乐了，嗔怪道：“青丫头，你这个死妮子，不从正门走，非要装成采花贼的样子，破门而入，你想吓死我呀”
“你见过采花贼吗难不成就是我这样子”洁青笑着反问。
“哎，说对了，就是你这样子。”妙雪板起面孔，一本正经地说。
“你先看一看你的样子吧，不是贼也想采你了。”洁青笑着指着妙雪说，妙雪一低头，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只穿了贴身的肚兜和紧身的短裤，赶忙扭身走向卧榻，去穿衣服。
洁青环视了一下这里间屋，布局居然跟妙雪当年的闺房一模一样，也是在正墙下放着一张精致的大床榻，在东墙下放着一张小床榻。根据刚才发出声音的方位判断，妙雪和小莲睡在大床榻上，小荷一人睡在小榻上。
妙雪和她的两个丫头飞快地穿好了衣服，妙雪吩咐那俩丫头道：“你们俩到其它屋睡去吧！不要跟她们说，我这屋里来人了，就说我想清静，想一个人睡。”
“是！”那俩丫头答应一声，屏声敛气地退出了屋子。
妙雪亲热地拉着洁青的手，坐到了她的床榻边，关切地问：“这么些年了，你都跑到哪儿去了？”
“我，我一直都在华山上跟我师父学武功。”洁青迟疑了一下，回答。
妙雪转了转眼珠，不解地问：“一个女孩子家，又不像男爷们儿一样为了功名征讨打杀，能强身自卫足矣，干吗学这么多年武功？”
“我，我喜欢武功。”洁青只好这样说。
“有婆家了吗？”妙雪貌似关心地问。
洁青摇了摇头。
“哦，我想起来了。当年，你是为了逃避李傕将军家的亲事，才从家逃走的。现在看来，你还是有先见之明的。要是嫁了李傕公子，那可倒了大霉了。”妙雪说。
“哼，我有什么先见之明？”洁青苦笑道，又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问，“哎，当年领我们出城打猎的那个王起，是不是马腾将军的长子马超呀？”虽然已有了明确的答案，洁青还是止不住要问这个问题，她的心也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她真希望，能有奇迹出现。
“你怎么能把王起和马超联系到一起呢？”妙雪不动声色地反问。
“自我逃婚后，我就和父母断了联系。最近，刚刚和他们恢复了来往，听他们说起，被西凉人传得神乎其神的马超很像和我们一起出城打猎的王起。”洁青平静地说。早在进韩府前，洁青就决定继续向妙雪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她想，也许这样做才能跟妙雪打听出血案的真相。
“哎，对了，我正要问你，你父母及他们的张记绸缎庄都搬到哪儿去了？怎么，一夜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妙雪问道。
“他们都搬到了雍州。”
“他们为什么要搬到雍州？你们张记绸缎庄在西凉城的生意那么兴隆，干吗要搬走？”妙雪一脸不解地问。
“嗯，雍州那里有亲友，更适合发展。”洁青沉吟了一下，敷衍着回答完，又问，“王起到底是不是马超？”
“你是不是一直惦记着嫁他，才至今单身的？”妙雪仍没有回答洁青的问题，而是按着自己的思路，直视着洁青，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不要胡说，我们只有几面之缘而已。”洁青冷冷地说。
“可当年是他救你出李傕府的，你们俩分手时，是不是有什么约定？”妙雪透视一样地紧盯着洁青，恨不能钻入洁青的内心中。
“没有，我们之间能有什么约定？”洁青皱了皱眉，冰冷地说。她内心中也不知，当初应不应该有什么约定。但她明白，假如有的话，那自己现在一定会更痛苦，更加无所适从。
“我总觉得，他对你很特别。”妙雪貌似平淡地说，眼中却流露着浓浓的妒意。
“我没有这种感觉，你还是回答我的问题吧！”洁青略显不耐烦地催促道，她没想到，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已嫁为人妇的妙雪还如此在意他们几人当初的微妙感情。
“是的，你的猜测没错，马超就是当年带我们出城打猎的王起。”妙雪干脆地说，同时，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洁青的表情。
尽管这种思想准备已有了五六年了，中午已得到了明确的答案，洁青听妙雪这样讲，身子还是晃了晃，心也撕裂一样地痛苦起来。
“你好像听了这个消息不太高兴。你知道吗？现在，整个儿西凉城的少女，不，应该说所有的年轻女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嫁给马超。”妙雪审视着洁青，略带笑容说，“我们虽然没有嫁给他，但毕竟和他一起度过了一段快乐时光。”
洁青心头立刻溢满了苦涩，她不愿再谈论这个话题，定了定神，郑重地问妙雪：“你嫁韩将军多年，可曾听他说过，董坤一家是怎么死的？”
“还用问他吗？我亲眼看到了董坤一家是如何死的。”妙雪貌似脱口而出。
“此话当真？你真的亲眼看到了董坤一家是怎么死的？”洁青声音发颤，急切地抓住了妙雪的手问。
妙雪认真地点了点头，直视着洁青，却没有询问洁青为什么如此激动。
“那你那你给我详细讲一遍董坤一家到底是怎么惨死的。”洁青艰难地说着每一个字，内心矛盾极了，既想听到妙雪亲口说出真相，又不想面对这血淋淋的一幕。
“那是一个下午，王兄，当然就是马超，要借着贺英家的铁匠铺给刺史府送箭支的机会，混进刺史府。当时，我正在贺英家避难，一听王兄要进刺史府，非要缠着他一起去看一看刺史府的样子，开开眼。”妙雪娓娓道来，“王兄不答应，他皱着眉说：‘我此次进府是要杀人的，你还敢跟我吗？’我说我不怕，我想见识一下刺史府。他还是不答应。最终，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他才答应下来。
“我们俩都化妆成了铁匠铺小伙计的模样，贺叔叔还送给了王兄一个面具，王兄喜欢得不得了”
“面具？那张面具是贺英的父亲送给马超的？”听到这里，洁青情不自禁地打断了妙雪的话，问道。
“是啊，怎么，你见过那张面具？”妙雪意外地问。
洁青摇了摇头，示意妙雪接着说。
“我们俩跟着阿牛哥一起混进了刺史府。刺史府好大啊，以前，我一直认为我们家是西凉城里最大的院落，可进了刺史府，我才知道，我们家还及不上刺史府里的一个小院子大。”妙雪接着说，“进了刺史府后，王兄找了个机会就与阿牛哥分开了。他背着我，像豹子一样灵敏地上了树。他的肩是那么宽阔，脊背是那样结实平坦，我伏在上面，就像平爬在自家榻上一样舒适惬意”说到这儿，妙雪眯缝起眼，像回想，更像神往地低语起来。
一旁的洁青内心虽有些妒忌，却觉得她像在梦呓，就不耐烦地催促道：“妙雪，你还是讲他如何找到董坤的院落吧！”
妙雪一怔，似从梦中惊醒，立刻恢复了平静说：“我们在树上等到了天黑，他就背着我直接来到了董坤的院落。他以前肯定来这里探访过。我们俩伏在了董坤家正房的房顶上，俯瞰着院子里的动静。我问他，为什么不先向董乾下手？他说，董乾身边有两名高手保护，一时还难以下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