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6日晚上召开了专案会议,先由徐方友汇报侦查工作概况,之后各探组组长补充细节。墙上挂了一张大幅市区街道图,3名嫌疑对象的住址和所有发案地点都用红蓝两色图钉标出了位置。地图的一角,临时别上了3名嫌疑对象的相片。
聂红宝和谢小米也参加会议,谢小米穿一件栗色皮夹克,质地像皮肤一样细腻柔软,里面露出淡粉衬衫。由于她的在场,大家都尽量使自己的发言显得简捷、果断、深思熟虑。只是没有一个人敢在方晨面前表现出轻率的乐观。
杨荣峰问徐方友:“找到没找到在现场的其他提款人?”
徐方友说找到一个,是个商场副经理,他在作案人提款45秒钟后取款,是时间上最接近的一个,地点在利客隆门口,可是他说没看见在他前面有人提款,他从商场里出来匆匆忙忙的,取了钱就回商场,没注意别的。还有两个人取款时间比较接近,差1分13秒和差1分27秒,都是外地人,一个从沈阳来,一个从深圳来,去不去找他们,要由领导上决定。”
杨荣峰说:“要去,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能放弃!”
方晨也点了头。
方晨站在地图前面,开始说他的话,用一根教鞭指指点点图上的相片。
“都听明白点。现在,我们首先肯定,作案人就是这3个人中的一个。道理已经讲过了——别人没这个条件。刚才你们汇报的,增加了一些疑点。一个,刘杰,买商品房是勉强的,经济上有压力;一个,董浩成,养小秘******,花费入不敷出;第三个,虽然经济上没有特殊的原因,但住处离初次发案地最近,具备作案时间。
现在不要过多地考虑工作表现和道德品质,人这个东西是很复杂的,谁心里想什么别人知道吗?在单位里说的话、在学习文件的时候说的话和在家里说的话都一样吗?更何况人的思想是会有变化的,55岁的人到了58、59岁,是不是想法就不大像以前了呢?谁也说不清。所以,我们要考虑的,主要是证据,在拿到证据之前,主要是线索,包括作案动机、作案条件、作案时间。”
他用教鞭指徐方友:“徐队长,你说说看,这案子是简单是复杂?”
徐方友冷不丁被喊了一声,倒也面不改色心不跳,先是抿着嘴忍住笑意,而后说:“我觉得既简单又复杂……”
“说对了,”方晨表示满意。”说它简单,是3个里面挑一个,张三李四王五,名单市行的同志都给我们提供了。——我们以前碰到的案子有这么快确定怀疑对象的吗?说它复杂,现场在哪儿?证据在哪儿?没有现场,只有案发地。自动提款机摆在那儿,是现场吗?没有指纹,没有痕迹,也不用出现场,以前遇到过吗?没有。这两天我一直在想,也请教了谢科长,如果我们确定了嫌疑人,以什么为证据?”
大家就扭头看了看谢小米。
“只能是卡、钱,主要是卡。将来的难度就在这儿!
王云山问:“案犯是不是不止一个人?”
“对,估计有个同伙,但不会发展到3个人。我们要特别注意头两次作案,尤其是第一次作案,2月18日下午的那次,应该是一次试探性的,应该是主犯本人的作案。”
李阈琨说:“我觉得,纪宪亭作案的可能更大。”
“为什么?”
“既然是试探性的,一点危险都没有的,为什么不就近呢?他具备作案时间。”
王云山摇头:“也不一定,危险性不能说一点没有。接触核心机密的只有这几个人,这本身就是危险。”
边亚民说:“我同意。其他两个人中的一个,给第3个人设套,也有可能。”
“好了,”方晨打断他们。”现在说谁的嫌疑更大还为时过早,3个人都有嫌疑,现在谁也不能排除,要继续调查。徐队长,给你两天时间,务必把那两个外地人找到,怎么找是你的事!其余的工作,重点是3个方面:一个是对作案地点附近的人员,要进一步走访,看在那个时间里,有没有人注意到犯罪分子;一个是对这3个人最近的经济情况,要过细了解,看有没有变化;一个是对这3个人的接触关系,要彻底搞清楚,看最近有没有来往密切的人出现。你们看——”
方晨用教鞭指着地图上的位置:“从2月18日到24日,作案基本都在下午5点半到晚上9点半钟之间,这说明案犯是上班族,从26日到28日,作案频率突然加快,两天里取出12笔款子,时间上,有5点半以后,也有上午10点零7分、10点26分、11点零3分、下午1点14分等等。从地点的距离看,一个人打车,是可以跑过来的,但这个人不应该是主犯,是另一个人,因为,我们这里的3个嫌疑对象经调查都不具备这两天白天的作案时间。这个人是后发展进来的,既为取钱方便,也为扰乱我们的侦查视线。为什么26日到28日节奏突然加快,然后突然中止作案呢?说明主犯的确是了解内情,知道银行这两天就会发现出了事情。至于昨天,可能是由感觉到安全了。所以,要调查26日前后有什么人与嫌疑对象中的人有秘密接触,也要调查这个时间里嫌疑对象亲属的情况。徐队长,你具体布置一下。”他又转向谢小米说:“谢科长,技术上,还有个事要问问你——密钥、卡号、密码,这是3个东西?”
谢小米点头称是,又说叫她小谢就行了。
“它们什么关系?”
谢小米尽量通俗地解释,说密钥是打开整个程序的总的钥匙,密码是用户个人掌握的钥匙,卡号是公开的,密钥与卡号结合,就产生密码,卡号和密码可以通过密钥互相换算。
方晨在本子上记了几笔,记完了看半天,再问:“密钥放在哪儿?”
谢小米说,在总行,一张盘里,盘锁在专门的地方,通过严格复杂的手续才能取出来,而且不可以是单独一个人去取。
“在密钥中,最后是不是也有一组像密码一样的数字?”
“是,”谢小米回答,“一共24位数字,由3个人给出来,谁都不知道另外两个人出的什么数,然后,还要把这24个数输入电脑,由电脑任意排列,最后,也可以说,这3个人也什么都不知道,让他们3个人凑也凑不出来。”
“嗯……现在调查的3个人里,有没有谁出这个数?”
“只有老纪。”
“嗯。”
“不过,您可别以为老纪的嫌疑就有多大。”
“这个我知道。”
屋里的警察听到这里都明白,方晨总问出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两天之后,外调的人回来了。他们找到了那两个到安灵市出差的人,两个人没谁看见有谁在他们前面取款。
两天里,也没有发生新的案情。
3月8日下午,沈行长又从京都打来电话,询问侦查工作进展;稍后些时候,市行郭行长打电话给方晨,很客气地转达了总行方面的关心。方晨感到烦躁,压力倍增,答复说,一切都按步骤进行,一旦有重要进展,会及时通报银行方面,而且,聂主任也完全了解这边的所有工作。
3月10日上午,聂主任和谢小米回市行,向郭行长等人汇报了情况,接着,聂主任又和沈行长通话大约40分钟。银行的判断是:警方的工作做得很细,有条不紊,但还没有搞到突破性的东西。还需要再耐心地等几天,不要催促,不要干扰方晨的思路。在通话中,聂主任对方晨的评价是比较高的,认为他“思路敏捷,有魄力”。
3月10日晚,方晨与聂主任交换意见后,分别与浦局长和郭行长通话,正式提出了传唤3名嫌疑对象及其亲属,并搜查住宅的意见。
浦局长一听就不大愉快:“3个都要搜吗?”
方晨说:“是,现在还不能排除他们哪一个人,时间又不能再拖了。”
“有什么证据吗?”
“没有,这种案子特殊,取证很难,我的想法是争取通过搜查发现证据,比如伪卡。”
“有多大把握搜到伪卡?”
“没法说有把握,可是,不搜查,就拿不到任何证据。”
话筒里沉默了,隔了一会儿,才又传来浦局长单薄的声音:“不行,除非你把嫌疑范围缩小到某一个人身上,有一定根据,不然我不能批准。这个影响是很大的!”
“浦局长,”方晨耐心向他解释:“案犯肯定就是他们3个中的一个,在传唤的同时,不采取措施,人放回去以后,罪证一旦被销毁,定罪都很难了!”
“我明白,”话筒那边的口气也很郑重:“不能随便搜查,搞错了不好收拾!”
“浦局长,我也反复权衡过,案子破不了影响更大!”
“你怎么回事?”浦局长责备道:“你要冷静,你过去不是这样嘛!”
这句话起了作用。
浦局长同意立即开始传唤,但搜查必须待传唤中发现重大疑点后考虑。
银行方面爽快地同意了传唤的计划,他们早有思想准备,但郭行长还是心情沉重地表示,从本意上他不愿意委屈了谁——总会有人受到委屈。
“不会那么严重,”方晨好心好意地劝慰他:“弄清楚了才是解脱。”
3月11日上午,3名对象及其亲属被分别叫到公安局、派出所和市行招待所接受询问。
像前几天一样,聂红宝和谢小米准时来到总队。隔着玻璃窗,他们看见方晨独自一人在休息间里摆棋谱。
方晨招呼他们坐下,又摆了两步才站起来。
“方晨总喜欢下棋?”
“换换脑子吧,看今天上午的了。”
整整一个上午,各个地点进行的询问都没有取得期待的进展。
在派出所,刘杰居然清楚地回忆起2月18、19两日下班后的去向,那时他忙于装修房子,连续3天,从18日到20日,下午5点钟以后,他的一个朋友拉着他跑遍了市内的建材市场,还在万城碰见过单位上一个叫于湘的男同事。他的这个朋友和于湘都被很快找到了,证明他的话句句是实。
至于买房的钱从哪里来,刘杰和老婆的说法是一致的,他老婆的姐姐最近发了,而姐妹俩的关系一向不错。这个姐姐比妹妹胖得多,在回答询问时显得有些蛮横,她反问警察说,是不是借给她妹妹7万块钱也要上税。
董浩成是从办公室里被叫到纪委的,刚一进门脸色就变了。最后他承认交了一个女朋友,替她租了一间房,再三恳请组织上不要把此事扩散出去。至于在女朋友身上花的钱,在公安人员的步步逼问下,数目上说的也差不多。他解释了这些工资外收入的来源:从5年前起,他就开始兼任一些民营公司的技术顾问,先后搞了不少电脑程序,包括防火墙的设计。
这时,王云山直截了当地问他是否参与制作过伪卡,在自动提款机上提款。
他立刻否认,说这种违法的事他是绝不会干的。
关于2月18、19两天的行踪,董浩成回想起来很困难。最后确定,两天下班后都去了605房,这与沈祥英的说法是不矛盾的。
询问的同时就派人到他说起的几家民营公司查证,结果数额上有出入,出入不大。
在招待所,纪宪亭的反应极为激烈,或者简直是抗议,作笔录的人有些文字水平,用括号注明了被询问者的感情变化。
“请你如实回答,2月18日、19日两天下班后你都做了些什么?”
“我为什么要回答?我犯了什么法?”
“现在没有说你犯法,现在是要你配合公安机关搞清一些事实。”
“你们问的是我都干了什么,我倒要先问问你们,你们凭什么审问我?”
“这不是审问,是询问。我告诉你,每个公民都有义务协助公安机关执行公务!”
“你们不说明原因,我拒绝回答。我纪宪亭一辈子没做过一件违法乱纪的事,我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