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晨,布控工作已经布置好了,具体办案你打算交给那个支队?”
“一支队吧,”方晨回答说,“或者直接交给王云山他们去办。你看怎么样?”王云山调到市局后直接就接任了一支队的队长了虽然调的很快,但是谁让方晨动用的关系大,办个调令太简单了,所以也顺便调了一级别。
“可以,但最好由老徐负责。毕竟王云山是刚调到市局的,没有什么威信,而且没有这方面的办案经验。”
“老徐是不是软点?”
“老徐软吗?”他故作不知,“老徐比较稳一点。”
老徐就是徐方友,杨荣峰的人。本来杨荣峰是准备扶正的,也暗示过徐方友,准备报请提拔徐方友做副手。徐方友也该着了,今年46岁,公安干了24年,比方晨资格老的多,怎么不该着了呢?升迁要有机遇,原来的黄总队长退休,就是最大的机遇,杨荣峰徐方友等了三年就等着那一天,月份、日期都算好了,本来是板上钉钉的事,没想到杀出来一个方晨,把步骤全弄乱了。至于王云山,杨荣峰认为应该算方晨的人。
方晨勉强同意了,两人最后商定,由徐方友带着王云山那个探组承担任务,明天一早徐方友、王云山、边亚民三人参加在银行的会议。总队方面,方晨挂帅,杨荣峰参与领导。其他人员随时补充。
电话打了有半个小时。
浦局长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已经12点多了,浦局长第一句话就问方晨是不是在破案上打了包票。
方晨说:“是,这案子非破不可!”
浦局长问:“电视里抢劫案的报道你看了没有?”
“看了。”
“你在电视里说的那些话走脑子没有?”
“哪些话?”
“你自己想想,话不要说得太满!你恐怕还是不了解我这个人,我最不喜欢说出话来不兑现。言必信,行必果,明白吗?”
“明白,我也讲究信用。”
“那就好。你既然已经对银行打了保票,我就希望你不要食言。”
“一定!”
“好,你得看清楚了,你过去干得不错,那是过去。高科技犯罪将来是个趋势,对你来说还完全是新的东西,你还得从头学起。对我也一样。”
“我知道。”
“妈的!”放下电话时,方晨恨恨地骂了一句。
这是第三次挨浦局长的批评,他并不是不了解浦局长的脾气,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浦局长抓住他一句话大做文章。他依稀感到,自己也许是有点被胜利冲昏头脑了。不过,这些都是小问题,关键是他抓着了机遇。
据说将来90%以上的犯罪都是高科技犯罪,据说将来的警察都是白领,那么,他方晨能不能成功面对这类案件就至关重要了。老实讲,他做梦都想这方面有所建树,做梦!这就需要机会,需要一个典型案例,而这个机会来到了安灵。
传奇般地破获了一起传统银行抢劫案之后,再传奇般地破获一起高科技银行抢劫案,方晨同志这辈子也够了。
当然,这个案子也可能把他毁了,完全可能。
方晨翻出名片,挑出一张,打通了聂红宝的手机。
“聂主任,睡了吗?”
“还没有。”
“我想问你两个问题:一个,我不明白,案犯18日开始作案,为什么28日才发现?”
“方总,这是因为,在自动提款系统上,只要计算机认可客户的帐号,就可以当时付款,但帐目的入帐要复杂一些,一般不需要当时结算,而且,在结算时从出现问题到发现问题还有一段时间……”
“能不能做到当时发案当时发现?”
“针对某一个特定帐户是可以做到的,10分钟内,我们已经在做了,可是案犯这几天没有动静。”
“我希望你们尽量缩短这个时间,一旦发现情况,立刻通知我们。”
“好!”
“再一个,能接触核心机密的有哪些人?”
“你是指接触程序的人吗?”
“对。”
“在程序上,没有人了解全部核心机密。相对而言,参加过编程的人要了解得多一些。”
“这样的人在安灵有没有?”
“有5个。”
“程序是哪年编的?”
“六年多了。”
话筒两边都没有了声音。隔了一会儿,方晨重新开腔说:“聂主任,还要请你们明天准备两个材料,一个是所有发案时间和地点的统计,一个是所有在市里工作的、当年参加过编程的人员的情况,越详细越好,包括经济状况、技术能力、家庭住址、家庭成员、社会交往等等。”
“好,我立刻派人去做。有些情况我们有底子,有些情况一下子还拢不上来……”
“没关系,从现在开始做就行了。”
“方总进入情况很快啊,”聂红宝语调里渗透着敬意。”已经考虑重点嫌疑对象了?”
“我们是干这行的。”
根据协议,银行方面派聂主任、黄处长和那个年轻女科长直接参加2.18大案专案组,其他有关人员也随时准备配合专案组工作,但出席第一次案情分析会的仍只限于头天晚上介入的几个人,会议地点设在市行招待所,会议室门前设了明暗两道岗,可见银行方面相当谨慎。
总队的人都是穿便衣来的,当然他们平时也穿便衣。两方面人坐在一张会议桌前,银行的人显得服装整齐,有修养,警察们脸色暗黄一些,双方不用介绍也分得清楚。
银行方面首先给警察们上了一课,讲解有关信用卡和信用卡犯罪的基本知识,这是应方晨的要求。郭行长指派女科长谢小米做这件事,说别看她年轻,技术上是尖子。方晨感觉活像高中生的谢小米声音比较悦耳,有股时尚味儿,就很不反感。这谢小米讲得很简略,开头像背教科书,先给每个警察手里发一张本行信用卡样品,然后说,信用卡是银行或信用卡公司发给单位或个人用户用于购买商品、取得服务或提取现金的信用凭证,就是发给大家看的这个卡,由于信用卡具有转帐结算、消费信贷和自动存取款等先进功能,近几年在国内发展很快。同时,信用卡诈骗犯罪现象也开始多起来,主要包括4种类型:(1)使用伪造的信用卡;(2)使用作废的信用卡;(3)冒用他人的信用卡;(4)恶意透支。2.18案属于第一种类型,但性质非常特殊。一般的伪造信用卡,只能伪装成一个具体的客户,技术上比较简单,提款的数额也比较有限;2.18案完全是另一回事,你把国内第一流的信用卡技术专家都请来,给他们3个月时间和所有设备条件,也不见得能做出一张这样的卡。
王云山第一个发问道:“4个*号14个0是什么意思?”
谢小米捏起卡来,指着背面的一块黑色覆盖物说:“密码都在这里面,里面分4个磁道,前两个磁道我就不说了,第3个磁道启始用,一般需要打进一个*号,然后输入正常号码,执行正常操作。可是这个人的卡号不是这样,他的卡在第3磁道上连打3个*号,机器在读码时就把它视为境外卡了。接着……”
“等一等,”方晨问:“境外卡怎么处理?”
“机器首先辨认是境内卡还是境外卡,境外卡需要授权,当时不能提现、取得服务或购买商品,要通过大机确认后再回来。接着,后面全是0,这又不正常了,可是它起到一种作用,就是在要授权时又转为柜面交易。”
“这就可以取钱了?”
“不,还不行。柜面交易仅仅是确定了数额,下面还要通过第4磁道检查帐户余额。在第4磁道,此人又设计了一个*号,写上一些莫名其妙的数字,这样,又欺骗了电脑,使机器对它按外卡处理,即不具体检查存款数额,先行支付,以待汇总交割清帐。——钱就这么取出来了。”
刑侦们听得似懂非懂,记记停停。
方晨也觉得费劲,他想抓住主要之点。
“——你们认为,作案的人肯定在内部吗?”
“肯定,”谢小米并不望着他。”而且应该是能够接触到核心机密,有大机操作条件的人。”
“参加过编程?”
“有可能。没有参加过编程的人,对我刚才说的这些可能想都想不到。不会了解密码的结构和分解的功能。”
“你参加过吗?”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这些?”
谢小米这才望住他:“为了这个案子,我飞了一趟京都。”
聂红宝补充道:“其实参加过编程的人想作案也很困难,因为研究的时候把总程序分成若干部分,大家各管一段,编好了再凑到一块儿,谁也不知道别人的东西。比如说这里面有两个人想窃密,联合起来干,也没用,因为编程的加起来有21个人。”
“我想弄清一个问题:你认为可不可以把犯罪嫌疑人的范围缩小到市里当年参加过编程的人员。”
年轻的女科长抿着嘴唇想了想,或者是假装想了想,说道:“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这是你们决定的事儿。”
聂红宝相当沉稳地说:“老实讲,案发以后,我们首先怀疑的就是这个范围的人员,相对于局外人,他们毕竟更有条件,接触过的东西不一样。但是,没有什么证据……”
王云山就开腔道:“我也想重复一下我们方晨总提的这个问题。我们不懂技术,也没用过信用卡,听了刚才这位同志的介绍,给我的印象是:作案人肯定在银行工作,完全熟悉这套程序,每个环节都熟悉。在这个基础上,经过他自己的设计,利用了程序上的漏洞,实现了他的目的。了解这套程序又是很难的,就像聂主任讲的,设计者自己也不能全部搞清楚,更何况外人。所以,我也想请你们再想一想,编程以外的人,到底有没有可能破译全部程序?”
这回轮到银行的人互相观望了。
方晨也不吱声,平静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僵持了一会儿,开口的是郭行长。
“你们很厉害啊!一下子就进到这里面来了。这个问题我们也在反复考虑,到目前为止,我们仍然认为,从理论上说,编程以外的人,即使在信用卡部或科技部工作,也不大可能破译程序。但什么事又都可能有例外……市行里参加过编程的同志,现在仍在岗位上的,有3个人,这3个人都是我们的骨干,昨天夜里,我一个人一个人地又想过一遍,都难以想象……当然,这里面不宜掺杂个人感情。”
聂红宝说:“关起门来讲,我们交个底吧。唯一的线索就在这里,总行也希望彻底审查这几个人。可是我们心里很矛盾,万一不在这几个人里,就很难收场了,破案的可能就微乎其微了。也许你们有你们的办法……”
“市行范围里,信用卡部和科技部的工作人员加起来有多少人?”
“200多人。”黄处长回答。
方晨思忖片刻,问:“这几个人都是什么情况?”
聂红宝就开始介绍说,当初在设计程序阶段,总行是很借重安灵的技术力量的,因为安灵市在本系统最早试发行信用卡,比较有经验,所以安灵市行出了5个人。这次发案,开始连续3天30多次提款都发生在安灵,这5个人怎么能避嫌呢?经过初步分析,我们觉得有两个人能够排除,一个是原信用卡部主任,已经退休,现在住在长沙,根本没有接触大机的条件,亲戚朋友当中也没有在信用卡部门工作的。还有一个是原科技部的工作人员,不到40岁,现在德国,出国5年了,全家定居在德国,前年回来过一次,也不可能作案。
这时边亚民问什么叫大机条件,科技部于主任回答说,大机就是大型计算机,可以制卡。
聂红宝继续介绍说,另外3个人还难以排除,一个姓纪,叫纪宪亭,怀疑他很对不起他,也没办法,他现在是信用卡部主任,小谢的顶头上司。他当然有接触大机的条件,也有技术能力,52岁,党员。
徐方友一边在本子上刷刷地记,一边问:“有没有作案时间?”
“这个不好说,开始10几次都是在下午5、6点钟以后提款,正是下班后的时间,谁都不容易排除。”
“平时表现怎么样?”
“不错,既是业务骨干,又是领导骨干,据反映人很正派。”
杨荣峰就问:“经济上怎么样?”
“经济上……这个小谢更了解吧?”
大家都看着谢小米,谢小米说:“经济上过去一直还行,没什么家庭负担,他爱人去年下岗了,下岗没俩月中了一次风,医药费报不了销。”
“有子女吗?”
“有儿子,大学毕业,在电信局工作,收入好象还可以。”女科长停了停,突然又冒出一句:“老纪这样的没什么可怀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