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小伟的朋友告诉我,以前萍是痢疾的女朋友。后来,萍喜欢上了小伟,就和痢疾断了,经常来找小伟,对小伟特别好。小伟上次受伤住院,萍为了给他送饭,晚上骑摩托不小心撞了车,腿上缝了二十多针。小伟的父亲去世早,姐姐出嫁了,家里只有一个身体不太好的母亲,萍每天下班以后就到小伟家帮小伟的母亲干活,小伟的母亲也很喜欢萍。
萍曾经向小伟表白过,小伟也明白她的心意,可是他认为朋友妻,不可欺,虽然心里喜欢萍,却总也不肯接受她。痢疾在分手以后应该还是很在乎萍的,当萍和小伟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避开。这事弄得两个好朋友有点别扭,却谁也不肯挑明。
我们都听得很认真,这下我才弄明白为什么痢疾今天不来,以及为什么每次我见到小伟的时候,从来没有同时看到过痢疾和萍。
大家都喝了很多,经过这么一闹,脑子晕忽忽的,更没什么话说了,都呆呆地坐着等小伟回来。
小伟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看见萍姐不在了也没提这茬,端起杯来说:“哥几个不好意思,没想到闹成这样,咱别和女的一般见识,来,走一个。”说完一饮而尽。别人都端起杯来喝了,只有阿远没喝。
我心里有点虚,毕竟刚才萍姐是借我发作的,我怕小伟有什么想法,想赶紧把气氛搞的活跃一点。我看阿远没喝,赶紧嚷嚷:“****你丫怎么那么鸡贼啊?大伙都喝你不喝!”
只见阿远把杯子重重地向桌上一墩,站起来想尽量平静但还是声音很大地说:“小伟,我觉得你做得不对!”
满桌人都惊讶地看着阿远,小伟也抬起头来,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阿远喝的太多了,有点晃悠:“萍姐…萍姐对你挺痴情的,你也不是不喜欢她。再说她和痢疾的事已经过去了,你为什么还放不开呢?在不在一起是两个人的事,跟别人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是不是嫌弃她?是不是?你是不是嫌弃她?…我觉得你应该把她找回来!”最后一句声音更大,几乎就是吼了。
小伟喝了很多酒,心情也不好,不像平时那么斯文了,他朝阿远摆了摆手说:“你懂什么?小屁孩儿!毛还没长齐呢,还跟我这说喜欢不喜欢、嫌弃不嫌弃?边儿待着去。”然后低下头和旁边的人说话。
我想不通阿远为什么这么激动,我怀疑丫是不是疯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啊?!他和小伟也不熟。
阿远更激动了,他感觉受到了侮辱,声音更大了:“你…你自己觉得自己挺仗义呢吧?其实你他妈最…最自私!你替萍姐想过吗?她有…有错么?被你们推来让去。你们觉得她是个东西呀,想给谁就给谁?”说到这儿,阿远顿了一顿,声音比刚才小了一点,但还是清晰可辨:“萍姐说得还不算对,她在你眼里连鸡都不如!就是个东西!”
小伟真的发火了。我第一次看见小伟发火。
只见小伟“腾”地站起来,头上的青筋直跳,扯着脖子向阿远喊:“我和痢疾活了二十多岁,每个人身上刀伤都有十几处。你们这些小崽子有什么资格教训我,我们兄弟的事轮不到你说三道四,你他妈差远了,给我滚,信不信我废了你!”
我连忙站起来抱住阿远,我真的认为他疯了。阿远仍然挣扎着冲小伟狂叫,这一瞬间他口齿十分流利,声量也达到了最大:“你少拿打架跟我说事儿!你活这么大这点事都想不明白?你还他妈给人家当大哥呢,你就是一个大****!”
“呼”的一阵风声掠过,我看见六子正举着一个空啤酒瓶朝阿远的头上砸过来。六子喝多了,准头有点差,瓶子向我和阿远之间砸下来。
我本能地用胳膊一挡,瓶子正打在我右臂的肘上,瓶子碎了,溅起的碎玻璃把我的脸刮破了一道。由于“天星”暖气开得很足,我们都穿着很薄的衬衫,碎瓶子扎破了我的胳膊,整个小臂鲜血淋漓。
与此同时,长雷也在桌子角上敲碎了一个啤酒瓶底,手握半截瓶子,用锋利的断茬抵住了六子的咽喉!
六子的兄弟们“哗”地一下都站了起来。空气一下子凝固了。
阿远用完了最后一丝气力,现在几乎睡着了,一个劲地往下出溜,要是没有我胳膊架着他就要躺在地上。
过了大概二十秒,六子突然破口大骂:“西郊来的都他妈滚!李小哲、许志远,我早看你们不顺眼了,早晚剁了你们!”
小伟坐着不说话。长雷给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走,我点点头。
长雷把酒瓶摔在地上,砸得粉碎,跟小伟说了一声对不起,抓起衣服向外走。我拖着醉醺醺、基本上昏迷不醒的阿远向外走,刚拉开“天星”的大门,小伟在后面叫我,我回头看。小伟说:“小哲,今天的事是我自己的事,跟什么西郊、南郊没关系。”
我点点头,搀着阿远走出了天星。
阿远刚出大门就吐得一塌糊涂。我想,我这次和六子他们彻底完了。
(4)
从“天星”出来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这么一顿折腾,我和长雷也都丧失了到游戏厅打通宵的兴致。这么晚了也不能回家,于是,我们决定到包子家住一晚。
包子家离“天星”不远。
包子的父母当年支边留在在外地工作,后来落实政策,包子和他弟弟都有了本市户口,俩孩子从小就与奶奶一起住。这几天,包子的小姑生小孩,他奶奶到小姑家去帮忙照顾,所以家里只剩下包子和他弟弟。
包子的弟弟上小学六年级,他看到我们深夜造访很是高兴,特别是见我挂了彩,像看见英雄一样非常激动,跑前跑后地帮我拿纱布、酒精棉。
伤口不算大,裹上纱布后很快止了血。当时喝了不少酒,也没有感觉疼,这会儿用酒精一擦,才觉得火辣辣的疼。阿远霸占了卫生间,我们听见他在里面揪心扯肺呕地吐。
我和长雷把晚上的事简单和包子说了一遍。
长雷说:“阿远真他妈现,我怀疑他疯了。”我也颇有同感。
包子给我们煮了一锅方便面(我现在还记得那面是康师傅牌海鲜面,真好吃),打了三个鸡蛋在里面,我和长雷像两个被解放军俘虏的国民党伤兵一样感激涕零地吃着,身上暖了许多。
阿远从厕所里几乎是爬了出来,持续了半小时的狂吐告一段落,倒在沙发上就睡,让他吃东西也不吃,他含含糊糊地说“别管我”。包子找了一条被子给他盖上,长雷还有心情开玩笑,对包子说:“你给他盖一墩布就可以了,留神丫再接着吐。”
晚上,我和包子在一张床上睡,我迟迟都睡不着,一翻身,看见包子也没睡,正看着我。我脑子里好像有一道光一闪:我突然想起上次和西郊的人打架,包子跟我说的话。
我说:“包子,你记不记得上次和西郊的孩子打架,你去找六子帮忙,六子……”
“我记得。”包子打断了我。
“那你说为什么呀?原来我和六子关系一直不错,他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他还说早看我不顺眼了。”
“还不是因为你和小伟走得太近了,”包子意味深长地说,“其实,我今天晚上就想跟你说这句话。行了,困了,睡觉!”然后包子翻身睡了。
就因为我和小伟走得太近了?!——我反复琢磨包子这句话,想明白了好多事。
“瞧你那操性,”我琢磨过来对包子说,“说话就说话吧,还非得装得跟个哲人似的。”说完,我轻轻踹了包子一脚,包子嘿嘿一乐,没理我。过了一会儿,我也迷迷糊糊地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