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下,废墟中一片寂静。
洛长齐手握那块毫不起眼的残片,不知在想什么,脸色不停地变幻。
惊讶,欣喜,疑虑,不甘,犹豫,无奈。。。纷至沓来,在他的眼中一一掠过。
许久,洛长齐的脸色逐渐平静,只是洛尘却并不认为父亲此刻是真的如表面那样的平静淡然。
奴印残片,究竟是何物,似乎深深触动了父亲的内心。
“尘儿,今天的事情,不许对任何人讲,这块残片,你没看到,知道吗?”
洛长齐将残片收起,一脸的凝重。
“爹,这块残片不上交给白水玉虚宫么?”
“上交?”洛长齐的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一块残片只会让他们更加贪婪,况且,你以为驻守古城外城,真的是一种殊荣么?”
洛尘不解。
“洛家能有今天,都是拜其所赐!”
“爹,尘儿不明白。”洛尘如实说道,“你从不讲我们洛家的家族史,就是因为白家么?”
洛长齐喟然长叹:“洛家的家族史,我也是听你爷爷提起,但是他老人家却并未详细说过。如今时至今日,我都没有你爷爷的消息,也不知他现在如何。”
“我还记得当年,他曾这样和我说过。洛家苟活在白家的施舍之下,却并不知道真正导致洛家衰败的就是现在盛极一时的白水玉虚宫。而洛家,如今已经没有了任何的价值,迟早会被一夕灭族。在他临走时,曾给我看过一片家族遗传下来的碎片,正是和今天这块一模一样的奴印残片。”
“爹,从未听你说起过爷爷,爷爷为什么离家了?”洛尘问道。
“他说,他要去寻找让洛家重现昔日辉煌的办法,没想到一去就是百年。”
洛尘问道:“奴印残片,是什么东西?”
洛长齐脸上浮起一丝忧虑:“尘儿,奴印残片,我本不该和你提起,但既然今天你看到了,就不是偶然。残片由来已久,我们洛家,一直在寻找一块包含着所有秘密的残片,不过加上今夜这一块,洛家目前才找到两块。”
“什么秘密,能让我们洛家崛起的秘密么?”
洛尘追问。他出生洛家,眼见家族日渐衰弱,一年不如一年,偌大一个洛家府邸,总共不到二十人。
衰败至此,居然连个小奴丫头都不愿留下。
堂堂传承悠久的洛氏家族,谁会想到竟会有这样一天。
少年无日不夜地想着振兴家族,对于家族的历史自然会十分好奇和渴望。
洛长齐望着儿子,眼中甚是欣慰。他刚要回答,突然一阵窸窣脚步逐渐传来。
“怎么回事,刚刚为何有如此嘈杂?”
洛尘望去,只见一白衣蓝带的中年修士昂首阔步地走了过来,满脸的倨傲之色。
此人是白水玉虚宫驻外城的巡使,白家的分支,白林。
这个人高傲自大,从来没有把洛长齐甚至洛家放在眼里,自然地,洛尘也对他没有一丝的好感。
“哦,白巡使。”洛长齐微微一笑,“刚刚我儿遇险,幸好我及时赶来,没想到会惊动你。”
“怎么,遇到怨灵修士了?”白林眼皮一抬,看也不看洛长齐一眼。
“是,今天是一月之中阴戾之气最旺盛的一刻,没想到外城还会出现灵动境的怨灵修士。”
白林深深看了洛长齐一眼,转头问道:“灵动境是吗,可是如果是灵动境的怨灵修士,应该不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吧?”
“哼,外城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你以为会出现什么厉害货色!”洛尘不甘示弱地与其对视,毫不避讳地说道。
白林脸色微变,知道这少年意有所指,但却不好发作,冷声笑道:
“你们洛家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能得到外城驻防这份荣耀,都是我们白家可怜你们!”
“你说什么!”少年眉头一蹙,怒火攻心。
“本事不大,脾气倒是不小!”白林满脸的嘲讽,毫不留情地拍了拍洛尘的额头,“做人,要有自知之明,懂不懂!”
“听说你十岁的起脉礼觉醒的是火灵脉,十二岁就达到了启灵境九重,今年十五岁了吧?呵呵,居然还是启灵境九重!”
少年脾性本就易怒,如今又被人多次戳中伤口,岂能再隐忍不发!
洛尘握掌成拳,脚下一踏,肩头突然无故一沉,刚要抬起的手臂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难以挣扎。
回过头,他看到了那只搭在肩头的手。
是父亲?
洛长齐脸色平静,微微摇了摇头。
少年从他的眼中读出一分无奈和压抑的愤怒,深深吸了口气,强自镇定了下来。
白林颇感讶异,淡然一笑:“洛家有你这样的子嗣,我看前途堪忧。。。”
“白巡使,你莫要把我洛长齐当作空气,你的威风在我面前耍耍也就够了,说这么多是不是太过分了!”
洛长齐冷然一喝,灵心境八重的修为毫不掩饰地散发而出,直逼白林。
白林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势气息震的惊疑不定,脸色一阵煞白。
哼!
他瞪了父子二人一眼,一甩衣袖,悻然离去。
“爹。。。”洛尘望着白林离去的背影,心头突然有种不祥之兆涌上心头。
白林临走时的那一抹阴狠之色在少年脑海里一闪而过,让他愈加不安。
“尘儿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洛长齐微微摇头,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头:“尘儿,爹无法医治你的病,有没有怨恨过?”
洛尘一怔,有些莫名其妙。
“爹你为什么这么说?”
“尘儿,你的资质其实放眼整个瀚天地域,不敢说顶尖,但确实难得一见。可惜你生不逢时,在你降生之际,恰逢天灾雷云火雨,引发了地心的阴邪暴戾之火。你的体内,就在那时被火毒感染,因此你才会每年病发一次,受尽苦楚。”
“爹修为太低,见识浅薄,如果有你爷爷在一定有办法医治。这么多年,你辛苦修炼,所有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尘儿,你会不会怪爹无能?”
洛尘没想到父亲会在这一刻说出这些话,心头的预感愈发强烈。
“爹,尘儿从来没有怨恨过,是尘儿自己不争气,才会让洛家被笑话,您不要自责!”
“好了,时间有限,我们不说这些。你带着这块奴印,立刻赶回家,和你娘离开洛家老宅。”洛长齐一翻手,将奴印残片交到了少年的手中。
“尘儿,去找你爷爷,洛家的延续,就看你了!”
洛尘愣在原地,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些不知所措。
“傻孩子,还不快走?”洛长齐温和一笑,提起长枪,“白林的修为太低,不是我的对手,他马上就会带人来围攻我们父子。收好奴印残片,快走!”
“想走?”
夜色下,一条人影突然蹿了出来,大声呵斥:
“洛长齐,我就知道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有什么瞒着我,你们父子,今天一个都别想走!”
洛尘回过神,只见白林的身后,瞬间便涌出十数个蓝衣修士,手持刀剑,森冷寒光直迫人心。
“尘儿,不要辜负了爹的期望!”
洛长齐一甩银枪,高大的身影冲入了人潮之中,厮杀声和悲鸣声蓦然交织在一起。。。
少年望着父亲的背影,鼻头一酸,哽咽在喉的话再也难以开口。
不再犹豫,他猛然转身,拔腿奔逃而去。
夜色渐淡,破晓将临。
天边依旧泛着灰暗,万朽古城之外,是一条水流湍急的长河,忘忧河,几乎贯穿了整个上州。
洛尘抱着猫儿,深吸口气,一头扎了下去,单薄的身影转瞬就被滚滚河水吞没。
忘忧河一路东流,蜿蜒曲折间,消失在了茫茫的苍穹下。
不知过了多久,河面上突然冒出一个人影,身形消瘦的少年一跃而起,从水中跳了出来。
洛尘不顾浑身紧贴的冰冷,离开了忘忧河,一路朝南飞奔。
洛家老宅,距离古城不远,借着河水顺流之便,让少年节省了不少时间。
眼见那座古朴的小庄园越来越近,少年的脚步突然变得沉重而缓慢。
他站在斑驳的围墙下,缓缓推开了门。
院中一抹清新跃入眼底,晨风吹拂,淡淡的芳香之气混合着一丝血腥味缓缓送来。
少年的心,蓦然提了起来。
“娘?”
洛尘试探性地低声呼唤,环顾着这个熟悉的外院,有些茫然和悸动。
他脚步轻移,缓缓拔剑,一步步朝着拱门靠近。
待洛尘走的近了,一股更为浓重的腥味扑面而来,怀里的猫儿精神一振,抬起脑袋,金色的眼瞳闪烁着异彩,直勾勾地望向小径深处。
一步踏进内院,洛尘顿时被映入眼帘的景象惊呆。
遍地支离破碎的肢体,鲜血泼洒,血气弥漫在空气中,仿如炼狱。
似乎感受到什么,猫儿从洛尘怀中一跃而下,贪婪地望着逝去生机的温热尸体。
“小蓝!”
少年低声呵斥。
猫儿望了望洛尘,低低叫了一声,回到少年的脚下,轻轻摩挲。
洛尘颇感无奈,这只猫的来历他一点也不清楚,甚至连家族中辈分最高的长老也对它一无所知。
三年前,他病发而生命垂危,气息一度徘徊在弥留之际。不过在那一夜,猫儿的出现似乎改变了他的命运。少年总能在危急之时,吊住一口气,硬生生从灵界的入口走回来。
这只猫,似乎对荤腥兴趣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