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什么是梦里想
——从“门捷列夫梦见元素周期表”谈起
从19世纪初开始,各国的化学家们就在思考、探索:已发现的各个元素之间是否存在着一定的内在联系?俄国化学家门捷列夫1865年担任彼得堡大学的化学工程学代理教授后,便着手撰写一本新的无机化学教材。他仔细研究了各种化学元素及其化合物的性质,在一段时间里,对各种元素的次序该怎么排列,产生了浓厚的探索兴趣。他找来了几张厚厚的纸,打上格子后,将它们剪成一些卡片,然后在一张张卡片上,分别写了各种元素的名称、原子量、化合物的化学式和主要性质。他把写好的卡片一会儿这样排列,一会儿那样排列,希望通过排列它们的顺序,能够体现出元素之间的某些内在的联系。
他紧张地这么干了三天三夜,仍然没有结果。当他由于过度疲劳睡着以后,竟在梦中见到了一张他日思夜想的元素表:每一横行都是按化学元素原子量的逐步增大而排列,同时又按它们性质的相似性对应着排成几个纵列。门捷列夫猛然醒来后,立即记下了梦中出现的那张表。经过反复验算核实,他发现只有一处需要加以修改。门捷列夫兴奋地拿起铅笔在纸上给这张表写下了标题:“根据元素的原子量及其化学近似性试排的元素表”。就这样,便诞生了在化学发展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元素周期表(虽然它在当时,只是我们今天所见到的化学元素周期表的一个雏形)。门捷列夫的这一伟大贡献,不仅在于他发现了元素周期表,而且还在于他在元素周期表中预言的元素,竟然与后人的发现完全一致。
后来,曾有记者问门捷列夫:“您怎么做梦就梦出了一张元素周期表?”门捷列夫听了哈哈大笑,反问记者说:“你以为做一个梦就能做出一张化学元素周期表来吗?你可知道我研究这个问题已经20年了!”
上面我们谈了门捷列夫是怎样在梦里“想”出元素周期表来的。这是在梦里想的一个著名事例。
在从道理上说明什么是梦里想和如何在梦里想之前,我们得先简单谈谈有关梦的一些基本情况和问题。在古代西方,人们普遍认为“梦是人的灵魂出游”。当时,不让叫醒熟睡的人,更不能在人熟睡以后移动他的躯体,因为人们认为,这时出游的灵魂可能还没有回来。人的灵魂离开躯体后,是到神那里聆听训示去了,所以又有“梦乃神喻”的说法。古希腊诗人荷马曾说过:“诸神用梦把他们的意志传达给人。”在古埃及和古罗马还设有专门为人解梦的释梦堂。西方第一个摒弃“梦是灵魂显现”的唯心主义观点、对梦作出正确解释的人,是古希腊伟大的学者亚里士多德。他说:“梦是睡眠者睡着时的心理活动。”他还说:“人在梦中会把轻微的感觉变成强烈的感觉,一个人身体的某个部位只稍微感到有些热,就会在梦中梦到他正在穿过大火。”恩格斯曾指出:“在古代,人们不能解释梦里的事便以为他们的精神不是他们的身体功能,而是某种独特的东西,即:寄居于人体内部,在人死亡后便离开躯体的独立的灵魂。”
我国古代也同西方一样,普遍认为“梦是灵魂出游”,“梦乃神喻”。我国古代占梦、释梦的书不少,《周公解梦》、《孔明解梦》一类的书一直在民间广泛流传。我国古代的《梦书》中有这样的话:“梦,告也,告其形也;目无所见,耳无所闻,鼻无所嗅,口不言也;魂出游,身独在,……受天神诫,还告人也。”我国古时也有专门替人解梦的“圆梦先生”。(从现代科学的观点来看,所谓梦中“天神显灵”、“天神训示”,可能是人的潜意识中的两个自我在相互对话)。
我国古代文学作品写梦境的特别多,可算一大特点。自《庄子》中的庄周梦蝶开始,受以庄子为代表的浪漫主义传统的影响,在诗歌方面,李白、杜甫、李贺等人写下了大量的与梦有关的著名诗篇。有人曾统计过,宋代诗人陆游谈到梦的诗词多达90余首。在戏曲方面,元代关汉卿写有著名的《蝴蝶梦》、《绯衣梦》和《西蜀梦》,明代汤显祖更有风靡数百年之久的传世名著“临川四梦”——《紫钗记》、《还魂记》、《南柯记》和《邯郸记》。在小说方面,不仅有《金瓶梅》大写其梦境,更有《红楼梦》登峰造极,书中共写了大梦小梦30余个,而且全书本身就是一长长的梦。
尽管弗洛伊德对梦的解释有不少错误和荒唐的看法(这里没有必要去具体谈它),而他明确地提出和阐述了关于梦的潜意识理论,毕竟是人类对梦的心理机制问题作科学分析的开始,他毕竟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科学地解释梦的人。“梦是人在睡眠状态中的潜意识活动”,这已逐渐成为被人们普遍接受的观点,已逐渐成为人们对梦的心理机制问题的一种共识。
近几十年来,世界各国研究梦的学者、专家不少。他们不仅对梦从多门科学的角度齐头并进地从事理论探讨,而且进行了对梦境的广泛、大量的收集整理与分析研究(以做梦人醒后的口述作根据,自然不可能做到完全真实可信)。美国心理学家霍尔曾收集整理了一万多个梦,并对其中的三千多个作过深入分析。他指出:假如一个人感到世界在逼迫他,他就会梦见来到狭窄的地方。假如一个人产生孤独而凄凉的心情,他就会梦到来至一片残垣断壁的城市废墟。吵闹与骚动的情景——汹涌的海洋,喧嚣的人群、炸弹的爆炸、乌云密布与雷雨交加,则预示着一种不安与慌乱的心情。
欧美80多位科学家1995年曾聚集在德国法兰克福的弗洛伊德研究所,一起交流和探讨了他们在梦的研究中所取得的新成果。
美国心理学家哈利·费斯提出,根据平均计算,人的一生大约有4年的时间是在梦中度过的,一个人一生大约要做15万个梦。
德国慕尼黑大学心理学教授埃尔曼指出,人在睡梦中,思维仍在活动,只要梦中出现的事件、情节人可以应付,梦就不会干扰睡眠。而梦境如果陷入冲突,无法调解,那么人就会很快醒来。
瑞士苏黎世的两位心理学家施特劳斯和凯泽尔曾对24名9~13岁的儿童进行过测试。他们发现,儿童一般比成年人更爱做关于动物的梦。儿童们的梦境大都是他们每天与之打交道的现实的翻版。一般说来,女孩的梦比男孩的梦更接近成人的梦,即更接近现实。而男孩要么做极现实的梦,要么做极荒唐的梦。研究还表明,儿童比成年人梦短,但梦中做动作多。
一些与会的心理学家在会上还特别提出,人的潜意识在睡梦中有一种要集中力量解决所面临的麻烦问题的倾向。
梦的生理机制问题,俄国生理学家巴甫洛夫是这样解释的:大脑皮层的弥漫性抑制先从局部开始,然后逐步增强并扩散到其他部分,以至整个大脑皮层,这就是睡眠的生理过程。在大脑皮层全面抑制时,人不会做梦;而当大部分已抑制,尚有某些部分在孤立地兴奋,并且同一定的记忆相联系时,人便开始做梦。
1952年,美国芝加哥大学生理学教授克雷特曼发现,人处在朦胧状态时,眼球会缓慢地左右移动。他对此发生了很大兴趣,后来叫他的一个学生,也是他的合作研究者阿瑟林斯基继续注意观察。阿瑟林斯基在观察中进一步发现,人入睡一段时间后,眼球会快速运动,每分钟六七十次,脑电波频率也相应加快,呈现为快波,并能记录下来。这属于有梦睡眠。这时如果把人叫醒,80%的人都会说他正在做梦,而且记得梦的内容。
在眼球运动速度、脑电波和眼电波这三个方面均与上述情况相反的另一种睡眠状态,则是无梦睡眠。这时如果把人叫醒,只有14%的人说他做了梦,而且回忆不起梦境来。人们还发现,人入睡后先进入约90分钟的无梦睡眠,然后转为有梦睡眠,又再转为90分钟左右的无梦睡眠,要这样反复交替3~6次(平均5次)。有梦睡眠最初较短,约5~10分钟,逐次延长,后半夜接近觉醒时的最后一次有梦睡眠,可长达30~50分钟。一夜做梦的时间共约1~2小时,占睡眠时间的1/5左右。人可以在有梦睡眠中醒来,这时能回忆起梦境;也可以在无梦睡眠中醒来,这时人会感到自己并没有做梦。克雷特曼与阿瑟林斯基二人对睡眠与梦的新发现,已被公认为揭开了关于睡眠研究的新的一页,开创了对梦的生理研究的新纪元。
梦是人类的生命活动所必需的。科学家们曾多次做过实验,将一些身体健康的人分为甲、乙两组,晚上让甲组的人同往常一样睡觉、做梦;而对乙组的人,在他们睡着以后,当仪器显示出正在做梦时就将他们叫醒。十几天后,乙组的人生理上会发生一系列异常现象,如脉搏、血压、体温以及皮肤电反应等,都会有所增高;植物神经系统的功能则会有所减弱。同时,还会引起心理上的一系列不良反应,如紧张焦虑,暴躁易怒,记忆减弱,出现幻觉等。这表明,每个人每天晚上做一定数量的梦,对维护生理和心理的平衡是不可少的。
梦境内容的来源不外乎心理和生理两个方面。我们的古人早就有“白日思之,夜则梦焉”的经验总结。梦境中出现的许多事物、事件和情景,做梦者醒来后常会感到莫名其妙,自以为从未经历过。实际上是自己忘记了,但它们却保留在潜意识中。弗洛伊德曾举过一个例子。他的一位同事有一段时间不知为什么经常会梦见一头黄狮子。后来,一次清理家里的东西,这位朋友发现了一个陶瓷做的黄狮子玩具。母亲告诉他,这是他小时非常喜欢玩的玩具,这时他才恍然大悟。
梦境的生理来源方面,有的是来自内在感觉的刺激。例如,膀胱充盈,需要解小便时,就会梦见四处找厕所;晚饭时吃多了,就会做恶梦;肚里的蛔虫多了,就会梦见同人吵架。唐代著名诗人白居易在《寄行简》中作了形象的概括:“渴人多梦饮,饥人多梦餐,春来梦何处,合眼到东川。”有的则来自外在感觉的刺激。例如,睡觉如果胸部被压得过重,或手臂压在胸前,常常就会梦到被怪兽抓住,要躲躲不开,要喊又喊不出来。睡着的人如果被红光照射,常常会梦见森林失火,电闪雷鸣。
除了从上面谈到的“不让人做梦”的实验,可以看出梦对人的一些生理和心理方面的作用以外,我们再谈两点。
1.梦具有预示病变的作用。人的某个器官发生某种病变后,最初向大脑皮层发送的神经脉冲是很微弱的。人在白天要参加各种活动,来自身体各部位的刺激很多,而且很强,微弱的神经脉冲会被掩盖,引不起大脑的注意;同时也由于它们并不影响人的正常活动,会被大脑筛选掉。到了晚上进入有梦睡眠状态后,来自病变器官的微弱信息便被突出出来,使这些在人醒觉时很容易被筛选掉的微弱信息,能够很顺利地进入大脑皮层的相应部位,引起这个部位的神经细胞的兴奋,并同过去留下的某些记忆相联系,于是便做起能预示某种病变的梦来。大家所熟知的“病入膏肓”的成语故事,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这方面的极其生动的例证。
2.梦具有调节情绪的作用。弗洛伊德从他通过解梦医治精神病的医疗实践中看出,梦能够让那些受压抑的欲望、意念和情绪得到发泄,从而才使人在清醒状态下能够约束自己的行动,否则人就可能得精神病。他把梦的这种作用称为安全阀门作用。较长时期地剥夺一个人的有梦睡眠,他的言行会变得很不理智,很不正常。这方面的很多实验已对此有所证实。长期酗酒者的行为也可以表明这一点。酒精能对有梦睡眠起抑制作用,长期酗酒引起的慢性酒精中毒,等于长期剥夺有梦睡眠,这样便会造成长期酗酒者往往因缺乏自制而行为放纵。
我国的古籍中曾记载过这样一个故事:周朝有个姓尹的奴隶主对他的奴隶十分残酷。有个老奴隶天天晚上都梦见自己当了国王(“老役夫旦旦为仆虏,夜夜为人君”),坐在国王的宝座上处理国家大事,天天大吃大喝,为所欲为。他对人说:“人活一辈子,白天一半,晚上一半,我虽然白天是奴隶,做牛做马,但我晚上是国王,我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这个奴隶的主人却每天晚上都梦见自己给别人做奴仆,干这干那,还要挨打受骂,后来就病倒了。当他逐步减轻了对奴隶的残酷虐待之后,他的病也就渐渐好起来。这个故事不见得完全真实,但它可以帮助我们体会梦能起到的使人在心理上得到平衡的作用。
德国大诗人歌德曾经说过:“在我一生里,有好几次,当我悲痛地含泪上床后,梦境竟能用各种诱人的方式安慰我,使我由悲伤中超脱而出,得以换来次日清晨的轻松愉快。”这是可信的。人(以及许多较高等的动物)在不断受到挫折和失败之后,常常都需要对失望和痛苦的心情有所发泄、安慰和鼓舞。梦正是在动物界多少万年的演变进化过程中,适应这样的需要,才逐步具有了这种调节情绪的功能。
二、梦里想的客观根据
——从“双蛙心灌注实验”谈起
奥地利药物学家维勒,在回忆录中曾这样记述他设计著名的“双蛙心灌注实验”的经过:“那年(1921年)复活节的星期日的前夜,我从梦中醒来,开亮灯后,在一张纸片上,写下几行梦中所想到的计划,然后入睡了。第二天早上六点起床,我想起夜间曾经写过一些很重要的东西,但由于字迹潦草,我怎么也辨认不出所写的是什么内容了。第二天晚上三点钟,梦中又出现了这个想法。这次我再不犹豫,立刻起床,跑进实验室,按照梦中所设计的方案用蛙心做了一个简单的实验。”
这个实验是维勒教授在奥地利格拉茨大学任药物学讲座主持人时做的,它的确比较“简单”:先刺激一只青蛙心脏的迷走神经,让它停止跳动几分钟,然后把这只青蛙心脏中的生理盐溶液灌注到另一只青蛙的心脏中去,于是另一只青蛙的心脏也停止了跳动。这个实验第一次证明了神经能够靠化学媒介传递兴奋和抑制,这种化学媒介就是“乙酰胆碱”。它是动物体内最重要的神经递质。
维勒的以上实验的设计,是他“梦中所想到的计划”,而且在第二天晚上,“梦中又出现了这个想法”。维勒这个著名的“双蛙心灌注实验”,显然得益于他的梦思维。
人的心理活动是显意识与潜意识活动的结合。梦作为人的一种特殊的心理活动,也是人的显意识与潜意识相互作用的产物。梦是人的潜意识活动与显意识活动相互沟通的最主要的形式之一。梦主要是人的潜意识活动,同时也有显意识的参与,也要受到显意识的一定程度的制约。梦不能像显意识那样精确地反映客观现实,但它也包含了人的某些认识因素。
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中指出:“我们必须考虑这样一种可能性——在晚上,我们是不是不自觉地将我们的意念与记忆材料作了重大的改造。如果的确是这样的话,那么俗话所说的‘在你要做重大的决定以前还是睡个大觉再说吧’,真是太有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