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刺激与自由的代价是很多人偿付不起的。
在吃晚饭前一个小时，继父抱着一大摞资料回来了。
见到我只是稍稍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因为慧慧还在厨房里忙着，所以我过去接过他手上的一部分资料，好分担他的重负。叶凌，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
怎么没提前打个电话？我和你妈也好早点回来，大家一起吃个团圆饭。继父见到我似乎很高兴。
哦，是临时决定今天回来的。我边跟在他后面将资料放进他的工作室，一边解释。
之后他也没有再多问什么。他总是这样，对物理以外的东西都不太感兴趣。
然后我们听见慧慧在餐厅招呼说可以吃饭了。饭间，继父热络地问了我很多问题，无非是在学校怎么样？伙食好吗？宿舍条件怎么样之类。我淡淡地有问必答但从不多解释什么。没必要。我们并不太熟。
吃完饭，我先是称赞了一下慧慧的手艺，然后就准备起身回自己的房间。我想我这样做是对的，因为再待下去我们可能将面临无话可说的尴尬。还是躲开好。
如果不是有特殊的需要或场合，我是从不叫继父一声“爸爸”的。他承受不起，我也给不起。我们从住到一栋房子里的那一天开始到现在，从来没有热切地攀谈或者别的什么父女间该有的行为或感情。
当然，有时候他也会想要讨好我，我却从不接受，我甚至不希望冷漠的关系有所改变。大概是已经习惯了，改变总会另人恐惧。
继父也并不在意这些，他最在意的就是他的程式或者实验，娶我的母亲作为妻子，只是一种需要吧，毕竟别人的生活中都有老婆的角色。
他和我母亲可真是各取所需。哼！人生真挺有意思的，不是吗？
母亲回来的时候我正躺在自己的床上看电视。这个时候时钟的时针已经指在了十一的位置。
一身棕色的西服套装在夜晚迷蒙的光线下更衬托出人的憔悴。看来今天她又是开了很多的会议。我想母亲一定是看到我的房间里有灯光，所以才推门进来瞧个究竟。
她看到我时的第一个表情就是微皱起她的眉头。你怎么今天回来了？回来怎么不给我打电话？连续的两个问句像在质问下属的失职。
想今天回来所以就回来了。我想你那么忙还是不打搅你了。我拿起遥控器关上电视，我猜想也许之后会有一番很长的谈话。
她果真关上我的房门，走到我的床前坐下。我们坐得很近，以至于我可以从她身上闻到浓厚的酒香。又是应酬又是喝酒，为什么人们总是习惯于在酒桌上谈事情，谈交情，谈生意？这回换我皱眉，我说你又喝酒了，早点休息吧。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够我们说话呢。
我没喝多，足以清醒地和你谈些事情。她看起来真的喝了不少，她几乎是甩掉脚上的鞋子，然后马上半躺在我柔软的床上想要寻找一个舒适的位置。平时的她决不会有这样随性的举动，因为她很注重自己的形像。
我又开口说，你醉了，回自己的房间去睡吧。
她有些生气地想要开口。但醉酒的感觉让她越来越不清醒。我只好叫来慧慧和继父把她搀回自己的房间。然后关上房门，在自己的狭小空间里喷些空气清新剂以消除母亲带进来的烟酒味。躺进温暖的被窝，我还能闻到水果的香味。
愿今夜能有个好梦！
年关将至了，人们都开始忙碌起来。忙着置办年货，忙着联络亲朋，忙着请客送礼，忙着……哎，站在大街上看着来往的行人们，我不明白他们怎么就那么地忙？
还比如，我不明白，为什么许多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到我家来拜年，就因为我母亲当了个市长吗？呵……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十年前他们可曾想到自己鄙视的这个女人有一天竟登上了这个足以使他们望而却步的位子？
哼！他们忘记了从前自己是如何欺凌一对没有依靠的母女，忘却了自己曾有的高傲，现在，他们多么希望历史倒流到从前，他们多希望自己能够有眼光的资助或者扶持这个今天成了市长的亲戚。真可惜，也真该庆幸，历史不可以倒流！
现在的我依然很讨厌他们，比以前更讨厌。相较之下，我更喜欢那些上访的普通老百姓，他们很真实，他们的目的也很单纯。
不过，这些都是母亲的生活。
当有人来访时，我所有的时间都消耗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电视，听音乐，还有上网。
网络，这个伤人于无形的毒品，我终究是没有狠得下心戒掉。
只是我现在已经变得理智了，明白在网络的虚幻世界里什么可以信，什么只能当做娱乐。也懂得了怎样说好听的话取悦别人，怎样做事才能不伤害自己！
我感觉自己面对网络，就像是一个久经波折和坎坷的老人，至少，心，老了！
每天，早上起来，一见到床对面的电脑，就想走过去迅速地打开它。我在家里总是这样，即使现在用不到电脑也希望它是开着的，这样我就不会寂寞。我一直这样认为，很固执的，也很可笑，是不是？
这个寒冷的冬天，我就像只冬眠的动物，总希望窝在自己的小小空间里，做什么都行，只要不用出门。
最近继父又迷上了一个新的研究项目，也是窝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很少出门。只有慧慧每天忙进忙出的，张罗着我们的吃食。母亲还是一样的忙碌。送礼的人也还是络绎不绝，他们像是有三只眼似的，我母亲什么时候进门，过五分钟后准有人来拜访她。
哎……没我什么事，我也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
于是极端无聊到无法忍受的状态时，我就上线，看看新闻，看看星座，看看QQ里有没有人，有的时候我只是疯狂地下载许多言情小说，一本接着一本地看。
我现在对聊天真的提不起什么兴趣了。可是我感觉自己有种期待，期待两个人的出现，一个是汉尼拔，另一个就是姜毅。
汉尼拔最近好像总是很忙的样子。即使在网络里遇到也大多只是打个招呼。很想和他聊聊，我现在的心情。又不想打电话给他，很怕像上次一样遇到尴尬的情形。
我还想再遇到姜毅。我真的很想弄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他连当着我的面解释的勇气都没有？我想弄清楚为什么他要接近我伤害我？
有人说，时间可以让一切随风而逝，真的可能吗？我很怀疑，如果这话是真的，我怎么还没有忘记中学时那段背叛的友谊？可是……我真的没忘吗？如果没有忘记以前的伤痛我怎么又轻易地撞进了又一个陷阱？
快过年了，大家好像都很忙。经常性的，我登陆QQ，里面一片灰暗，甚至连留言都少得可怜！
是不是因为我差不多整天挂在线上又隐身的关系，我真的等到了我想见到的两个人。
而且是在同一天，怎么会这么巧呢？午夜我依然挂在线上想着这两个曾经都给了我迷茫的男人，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爱上了他们？总觉得自己还没有那种失去珍爱便痛不欲生的感觉。是因为我太理智了吗？总是让感情停格在失控之前。但……谁又是我的将来和惟一呢？
突然想起姜毅在线上说的一句话，他说你想男人想疯了吗？非要纠缠着我！
是吗？我也许真的是个花痴，想男人想到了癫狂的状态，明知道不了解对方还一头扎进了他精心铺设的陷阱！
姜毅是在这一天下午三点半上线的，他总是喜欢在这个时候上线，虽然自从那次他没有赴约解释后他就再没有在网络里出现过。我甚至以为他再也不会用这个网号了，呵！没想到他……
十分钟，我一直等着他和我打招呼，但没有。我只好先发了信息过去。
我问：你为什么不说话？
他说：在忙。
有时间和我聊两句吗？我一直在等你出现呢。
好呀。什么事？
上次在电话里你答应我的，要亲口对我解释，那天你为什么没来？
对不起！
我要的不是这句话。
我也有自己的苦衷。
苦衷？什么苦衷不能说吗？
抱歉，不能！
听说你和你女朋友又复合了？
是呀，我很喜欢她的。
那你又为什么来招惹我？
我说过我有我的苦衷。
什么苦衷？你还想继续骗我。你是不是觉得爱情游戏很好玩？
他没有回答。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很好骗？我也是有感情的人！
他仍然没有回答。
你为什么不说话？心虚吗？
你想男人想疯了吗？你可以继续找别人，为什么非要是我？
我想男人想疯了？也许，真的吧。我是疯了，才会决定要打开心扉接受你。为什么非是你，因为是你给我希望，不是吗？
你都忘了吧。
忘？说忘就能忘吗？
他不语。
我想我以后真的不敢再相信什么誓言了，都是不可信任的甜言蜜语。
抱歉，我真的有不能说明的苦衷。以后你会知道的。
现在不能说，是吧？
是。
你还想骗我，你以为我还能相信你？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逃了。他的小头像变成了灰色，而我，只是看着窗口里所有的灰头像，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挂着吧，直到死亡。
一首歌，一直围绕在我的耳边，自从姜毅下线开始。
赵咏华，《在沙漠的第七天》。
“第一天 驼铃摇走我的爱恋 / 第二天 风沙飞來拭我的眼 / 第三天 仙人掌啊对我无言 / 第四天 海市蜃楼在我面前 / 第五天 日影晃着他的誓言 / 第六天 太阳烧着我的思念 / 第七天 我的嘶喊直冲上天 / 啊 哪里是我的水源 / 你走后绿洲只是一个谎言 / 我困在寂寞的沙漠里面 / 层层的黄沙翻滚善变的容顏 / 我用回忆封锁有你的感觉 ……”
这歌，多符合我的速食爱情！我们竟然在一起没有超过七天，这个速度够不够破一个吉尼斯世界记录？
这个重逢的下午，让我只剩忧伤的回忆，我的胃有些痛，没有一点食欲。现在的我不想吃东西，更不想让慧慧或者继父看到我脸上的泪痕。
感觉自己真的越来越脆弱，总是动不动就掉眼泪。
我没有下线，我不想下线。
晚上八点半，我终于等到了也是久违了的汉尼拔。
我说：最近你好忙呀。
汉尼拔说：是呀，年终了，公司也要盘点一下。
是呀，那今天怎么有空上线？
想你了，所以上来看看。
呵呵！
笑什么？不相信？
当然。
当然相信。
当然不相信。
这么无情？
无情总比多情好，省得受伤。
怎么了，心情不好？
前一段打了个电话给你。
是吗？我没收到？
是你老婆接的。
哦。找我什么事？
告诉你我失恋了。
失恋？你什么时候谈的恋爱？
那是我的圣诞节礼物，持续了七天。
你还好吧。
好！
真的。
当然是真的。
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你不是一直坚持宁缺毋滥吗？
是呀，我一直很坚持的。但是，一个人的世界，真的太寂寞。
那又怎么会才进行了七天？
他并不爱我，只是一个骗局。
怎么会这样呢？
或许是上帝在惩罚我的言而无信吧。我不该为了谈恋爱而谈恋爱，两个人都有错。
没想到这一段时间你发生了这么多事。你现在在学校吗？
不，回家过年了。
你家在哪儿？
滨海市。
离北京不远呀。有机会过来玩。
再说吧。
过来散散心，大哥全程陪伴。
那嫂子呢？
她，不会在意的。
是吗？
当然……
……
山有山鬼，
水有水魅，
城市又是有着什么魔魂呢？
——贾平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