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
楚、汉相争的时候，郦食其为汉王刘邦策划如何削弱楚王的谋略时说道：“过去商汤灭掉夏桀的夏朝后，封夏桀后代子孙在杞地。周武王讨伐殷商纣王，推翻商朝以后，把纣王的后代安排在了宋地。现在秦王丧失仁德、放弃道义，讨伐诸侯各国，消灭了六国之后，使他们的后代没有立锥之地。陛下您如果真能重新扶立六国诸侯的后代，那么，六国的君臣百姓一定感激陛下的恩德，都会闻风仰慕，甘愿做大王的臣子，您的恩德与仁义一旦得到施行，陛下就可以南面称霸诸侯，楚国必会整理好衣襟，恭恭敬敬地来朝拜您。”汉王刘邦说：“说得好。”
张良却进谏汉王说：“如果真的采纳了郦食其计谋，那么陛下您的大事就将要失败了。”汉王说道：“为什么呢？”张良为此提出八条不可以扶持六国后人为王的理由：“从前商汤讨伐夏桀，之所以把夏桀的后人封在杞地，是他预见能够制夏桀于死地。现在陛下能制项籍于死地吗？这是不可以的第一条理由。武王讨伐完殷纣后，马上在谏臣商容居住的街巷上树起旌表，以示对贤者的尊敬，又把箕子从囚徒队里放走，祭祀王子比干的坟墓。现在陛下您能够去整修圣人的坟墓，树立旌表，到智者的门前去致敬吗？这是不可以的第二条理由。周武王能发放积在巨桥仓的粮食，储蓄在鹿台库的钱货，以赈济贫苦百姓。现在陛下您能把府库里的粮食、钱财散给贫穷百姓吗？这是不可以的第三条。伐殷的战事结束后，周武王把战车改为普通官车，把干戈兵器倒转，头朝下闲置在仓库中，告示天下不再用兵动武。现在陛下您能够放弃武装去从事文德教化，不再用兵发动战争吗？这是不可以的第四条。把战马放到华山的南坡下，告示天下人再不乘马打仗。现在陛下您能够放马南山而再不用马打仗吗？这是不可以的第五条。把牛群放归林野，向民众表示不再运输军需、屯积粮草了。现在陛下您能够做到这一点吗？这是不可以的第六条。况且天下的谋士说客，别离亲人，丢弃祖宗坟墓，告别朋友故人，来追随您南征北战的原因，不过是早晚企望能获得一小块封地。现在如果恢复六国的旧秩序，立韩、魏、燕、赵、齐、楚六国的后代，那么天下四方来的谋士说客，一定会各自归回老家去侍奉他们自己的主人，跟他们的亲人团圆，返回他们的朋友故人那里。这样，还有谁来帮您取得天下呢？这是不可以的第七条。况且，除非楚国不再强大，否则您立的六国又被它削弱而去附从它，陛下您又如何能使楚国来臣服您呢？这是不可以的第八条。假如你真的用了郦食其的计谋，那么你的要成就帝王大业的事情就完了。”这时汉王刘邦正在吃饭，听了张良的话后，吓得把刚吃进嘴的食物吐了出来，大骂郦食其说：“蠢儒生，几乎坏了我的大事！”他即刻下达命令，把那些准备为复立六国的印信销毁。这正是事情相同而状况不同的例子。
原文
七国时，秦王谓陈轸曰①：“韩、魏相攻，期年不解。或曰救之便，或曰勿救便。寡人不能决，请为寡人决之。”轸曰：“昔卞庄子方刺虎②，馆竖子止之曰：‘两虎方食牛，牛甘必争，争必斗，斗则大者伤，小者死。从伤而刺之，一举必有两虎之名。’今韩、魏相攻，期年不解，必是大国伤，小国亡。从伤而伐之，一举必有两实，此卞庄刺虎之类也。”惠王曰：“善。”果如其言。
初，诸侯之叛秦也，秦将章邯围赵王于钜鹿③。楚怀王使项羽、宋义等北救赵，至安阳，留不进。羽谓义曰：“今秦军围钜鹿，疾引兵渡河，楚击其外，赵应其内，破秦军必矣。”宋义曰：“不然。夫搏牛之虻，不可以破虱。今秦攻赵，战胜则兵罢，我承其弊；不胜，则我引兵鼓行而西，必举秦矣。故不如斗秦、赵。夫击轻锐，我不如公；坐运筹策，公不如我。”羽曰：“将军戮力而攻秦，久留不行。今岁饥民贫，士卒食半菽，军无见粮，乃饮酒高会，不引兵渡河，因赵食，与并力击秦，乃曰承其弊。夫以秦之强，攻新造之赵，其势必举赵；赵举而秦强，何弊之承！且国兵新破，王不安席，扫境内而属将军。国家安危，在此一举。今不恤士卒而徇私，非社稷臣也。”即夜入义帐中斩义。悉兵渡河，沉舟破釜，示士卒必死，无还心，大破秦军。此异势者也。
注释
①陈轸（zhěn）：战国时纵横家。②卞庄子：春秋时鲁国卞邑大夫。有名的勇士。③钜鹿：古郡名。治所在今河北平乡西南。
钜鹿之战战略图
译文
战国时，秦惠王对陈轸说：“韩国和魏国互相攻伐，大概一年多了，还没有结束。有人说解救他们比较好，有的人说不解救他们比较好。我不能决定，希望您替我做个决定。”陈轸回答说：“从前卞庄子要刺杀猛虎，馆舍中有一个仆人对他说：‘那两只老虎正要吃牛，牛肉好吃，而两只老虎必定会相互争夺，争夺中彼此一定会打斗啃咬对方，那么大老虎便会受伤，小老虎便会被咬死。这时您再将那只受伤的老虎刺杀，必可得到刺杀双虎的名声。’如今，韩、魏两国互相攻战已持续一年还不停止。这样的下去一定会使大国损伤，小国破灭。然后大王再讨伐受伤的国家，便可一举灭掉两国，这和卞庄子刺杀老虎是同样的道理。”秦惠王听后说：“这个决定好。”结果果然如陈轸预料的那样。
当初，诸侯们反叛秦王朝。秦朝的将军章邯率兵把赵王围困在钜鹿，楚怀王调遣项羽、宋义等人率兵到北方去解救赵王。项羽、宋义等人的军队走到安阳后，就停留不再前进。项羽对宋义说：“现在秦军在钜鹿围住赵王，我们应该尽快地带兵渡河，我们从外围攻打进去，赵兵在钜鹿城中作内应，内外夹攻，定能击破秦军。”宋义却说：“不是这样，要拍死牛背上大的虻虫，就不可以把力气用在杀牛身上小虮虱上。现在秦军正在全力围攻赵国，如果秦军取得胜利，那么就一定会疲惫不堪，我们就可以趁机灭亡秦军；如果秦军失败，那么我们就直引大军擂鼓向西前进，这样就一定会实现我们灭秦的大业。所以为今之计，不如先让秦赵相斗，我们等待取利。若说身披铠甲，手持兵器，冲锋陷阵，我宋义不如你，但坐下来运用谋略，你就不如我宋义了。”项羽说：“您奉命率军全力攻秦，但却久久按兵不动，而且，今年收成又不好，百姓穷困，因此，我们的士兵也都吃不饱，军中没有半点存粮，尽管这样，您还要饮酒大会宾客，不肯引兵渡河去赵国取粮食，和他们合力攻打秦军，却说：‘等着趁秦军疲败。’像秦军那样的强盛，攻击新建立的赵国，由情势上看，一定能攻破赵国，赵国破亡而秦朝更加强盛，还有什么秦军疲败的机会可乘！况且我们楚军新近失败，楚怀王坐不安席，把境内全部的兵力全数交付上将军一人独自统领，国家的安危，就在此一举了。现在上将军不顾念国家，不体恤士卒，而竟徇私，您不是安定社稷的臣子。”于是项羽当晚便闯入宋义的大帐把他杀了，然后统领全部的军兵渡过漳河。军兵过河之后，便把船敲破，沉入水中，又把饭锅和蒸饭的用具都打碎，以此向士兵表示，如果失败，就没有逃生的希望，因此，军士都没了后退之心。于是，项羽率军大破秦军。以上所说的是相类似的事情却具有不同的形势和时机。
原文
韩信伐赵，军井陉。选轻骑二千人，人持一赤帜，从间道升山而望赵军，诫曰：“赵见我走，必空壁逐我，若疾入赵壁，拔赵帜，立汉赤帜。”信乃使万人先行，出背水阵。平旦，信建大将之旗，鼓行出井陉口，赵开壁击之。大战良久，于是信弃旗鼓，走水上军，水上军开入之。复疾战，赵空壁争汉旗鼓，逐韩信，韩信等已入水上军，军皆殊死战，不可败。信所出奇兵二千骑，其候赵空壁逐利，则驰入赵壁，皆拔赵旗，立汉赤帜二千。赵军已不能得信等，欲还归壁，皆汉赤帜，而大惊，以为皆已得赵王将矣。遂乱，遁走，赵将虽斩之，不能禁也。于是汉兵乘击大破之，虏赵军。诸将效首虏，皆贺信。因问曰：“兵法右背山陵，前左水泽。今者反背水阵，然竟以胜，此何术也？”信曰：“兵法不曰‘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且信非得素拊循士大夫也①，此所谓驱市人而战之，其势非置之死地，使人人自为战。今与之生地，皆走，宁尚可得而用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