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想到,股市说跌就跌,就像一个人害了大病,病来如山倒。几十万转眼跌得剩了十几万。她回家再也不说股票涨了,赚钱了。好多天老公听不到她唠叨股票,反而不习惯,觉得怪,有点反常。他偶尔问起:“最近咋不见你说股票了?炒得怎么样了?”她就含糊地说:“还可以。”“差不多。”硬是打肿脸充胖子。
老公也不是在真空中生活,也听人说股市大跌,怎么自己老婆股票炒得还可以?慢慢地他产生了怀疑。这一年,快到年底了,一天,老公晚上上床前笑眯眯地问她:“亲爱的,今年股票能赚多少钱?快过年了给点零花钱。”
股市好的时候,到个节日,她都要从股票赚的钱中拿点钱给老公用。老公做着腊羊肉的生意,不差她给的这点钱。她给钱的用意,一是要显示自己股票炒得好,又赚钱了,二是要继续取得老公的支持。现在,股市大跌,自己的钱都深深地套进去了,哪有钱取出来啊?老公这话把她问住了,还算她的脑子转得快,说:“快睡你的觉,少不了你的。”
她结婚后,婆家给他们两口子分了一个门面,就在回民商品一条街上。她炒股票后,门面就由老公一个人管,每天生意赚的钱都存进银行。虽然存折她拿着,可有多少钱老公是清清楚楚的。
老公的问话使她作难了,存折上的钱是不能动的,一动就露馅了,怎么办?连着几个夜晚,她翻来覆去,都没有睡好觉,最后想到了娘家。回娘家和父亲要钱,准备先拿五千元,在春节前给老公,堵住他的嘴,让老公用。
第二天,她上街给父亲买了他爱吃的水果,提着就回了娘家。见了父亲给他剥了个香蕉,看着老人吃下了一半,就开始说想先从爸跟前拿点儿钱。
她父亲也是精明的生意人,知道女儿家里不缺钱,今天咋啦,回家要钱,心里一下子紧张了,他怀疑他们夫妻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女儿连区区五千元都没有,就着急地问:“娃呀,是不是他欺负你了?你跟爸说,爸找他去。我娃可怜的,连这点钱都没有?”
她忙说:“没有,没有,我们好着呢!他敢欺负我?”
“那是咋了?”父亲瞪着眼问,“我听说你们铺子的生意还可以嘛!”——都在回民坊生活,在一条街上做生意,谁不了解谁?
没办法,她只好如实跟父亲讲了。
父亲哈哈大笑:“我娃咋弄下这傻事?从娘家拿钱哄老公。”
她脸红了,用两个手摇着父亲的肩,撒娇地问:“你给不给?”
“给,给。”父亲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怎么能不给,就问,“你拿了多少钱炒股票?”
“六十万。”她说。
“这么多?”父亲说。
他以为女儿要钱补她炒股票损失的窟窿,作难了:“我把家事都交给你哥了,要这么多钱得跟你哥说。”
“谁要这么多?我只要五千元,过年哄哄他。”
“哦,哦,这好办。”父亲点着头,明白了,说着就站起身,从抽屉拿出了五千元钱给了她,嘴里还嘟囔着说,“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小娃娃一样,哄人家哩!”
父亲又怕女儿为钱的事和女婿产生矛盾,还给她宽心说:“娃呀,钱是人身上的垢痂,别往心上去,没了就没了,赔了就赔了,舍不下那脸,爸就跟你哥说,让他给你拿六十万补上,别叫女婿骂我娃。”
“不要。他敢骂我!”她硬气地说,“我就不信炒股赚不回来。”
“别逞能!”
她叮咛父亲,从他那里拿钱的事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能告诉任何人。
父亲笑着,点着头。
她拿着钱回到家,等丈夫回来,她把钱拿给他,对他说:“这是炒股票赚的钱,过春节先给你点儿。”
老公见她在春节前拿回来了钱,以为她真的炒股票赚了钱,心想:在股市大跌的时候,自己的妻子还能赚钱,那炒股的水平不低呀!心里高兴,嘴上净是夸人的话:“真没看出来,我老婆股票炒得这么好!真的成了巴,巴什么来着?”
“巴菲特!”她冷冷地回答。
“哦,巴菲特。”区区五千元,在他眼里不算啥,但老婆炒股有这么高的水平确实了不起。他对老婆刮目相看,亲热地抱起她在屋子里转了几圈,脸上能亲的地方都亲了。那夜丈夫的情绪很高,搂着她,把周身的爱都给了她。
而她,心里就像打翻了的五味瓶,很不是滋味,一点兴趣也没有,任老公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春节期间,老公请了几个朋友吃饭,一定要她参加。在饭桌上,老公一再向朋友讲,是拿老婆炒股票赚的钱请大家的,还一再地夸老婆聪明,股票炒得好。听着老公的话,白玉琴很不好意思,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张不开口,脸红一阵白一阵,拉拉老公的衣角,小声地嗔怪:“别说了!”
老公得意地哈哈大笑,他为有这样一个会理财的好老婆笑了。
这几个月来,股票从最低点上涨了二百多点,无论是电视上的股评专家,还是自己所在的证券营业厅的总经理、客户经理都说牛市要来了。她充满信心,纠纠雄心,要把赔的钱赚回来。每天股市一开盘,她就来到客户室,收盘时走的也晚,用心地分析着自己手上几支股票的各种指数,高抛低吸,市值回流了近十万。可谁想到,大盘上涨的二百多点,几乎在几天内又跌回来了。她涨回的近十万元也已经跌得差不多了,又还给了市场。
在大家都在抱怨纷纷,骂爹骂娘时,白玉琴心里也不好受,但没有骂。她在想,中国的股市是怎么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上涨?当宋翠莲提到她时,她苦涩地笑了笑,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咳!往事不堪回首,别提啦。什么时候才能把赔进去的钱炒回来呀?”
她的股票还在下跌,看着心烦。她关了电脑,不看了,要走了。
宋翠莲热情地问:“不看了?”
“有啥好看的?不看了。”白玉琴说着,带着满心的烦躁走了。
白玉琴的故事,这个房间除了李忠大家都知道。白玉琴走后,宋翠莲简要地给李忠讲了讲,说:“白玉琴今年春节又要从娘家拿钱哄老公了。”
股市低迷,大家心情不好,听了这话谁也没有笑,谁也笑不出来,都在摇头叹息。
停了会儿,快嘴杨亚南说:“股票真害人,你要想害谁就鼓动他去炒股票,包准害得他吃不好睡不好……”
还是没有人搭话。
瘦高个子难得不再喋喋不休地评论股票,不再骂了,暂时安静了下来。他大肆评论要涨的股票全都大跌,预测得不准,就像有人在他脸上使劲地抽了一耳光。
白玉琴走出客户室,走下二楼,她看到在一楼大厅,那个大丰投资咨询公司卖给自己炒股软件的四十多岁高个子男人又在给股民们讲股票,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地说着自己的软件多么得好,用他们开发的软件炒股一定赚钱。
她不由得向大厅走去,要听听他在讲什么。
还离得好远,就听那高个子在讲:“大家都说牛市来了,都盼牛市。我可以明确地告诉大家,美国几代人才碰到一次牛市,那是跌了多久才来的牛市啊。中国的牛市哪那么容易,不要痴心妄想中国的股市会在一夜之间有牛市……”
她听不下去了,真想上去煽他个耳光,说牛市来了的是你,说牛市不会来、痴心妄想的也是你。黑嘴,地地道道的黑嘴,骗人的黑嘴!
她摇着头走了,进入股市到今天,她都不知道她看的书,听的讲座哪个对,哪个错,该听谁的?
她陷入无限的迷惘中。
第二天,她没有如过去那样早早地来到客户室。原本不想来,可习惯成自然,不自觉地还是来了,晚来了一个多小时。
她一进客户室,杨亚南就对她说:“玉琴,快看,国家发消息说股改要尊重市场规律……他们看股票跌成这个样子,急了,派出了六个工作组,分头到全国各地去调研……听说咱们省也来了一个工作组,我要能见他们,一定把股市的情况跟他们好好叨叨……”她的机关枪嘟嘟地响着,想一下子把她看到的好消息全告诉白玉琴。
白玉琴忙打开电脑看发布的消息,这些都是利好信息。
还有一个新信息,准许外国人进入中国A股市场,但三年内不能买卖。就这个消息,屋子里又是一阵议论。
瘦高个子又显摆:“外国人不是傻子,中国股市这个样子,他们能进?还不准人家三年之内买卖,谁会进来?”
小白脸却说:“股票跌到了最低点了,叫外国人来拾便宜,太便宜他们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
孟教授突然发言了,小声地自言自语:“股票要涨了。”
说话间,他的眼光从未离开电脑屏幕,没有看任何人,除了这五个字,没再多说一个字。
李忠不由得看了孟继祖一眼,心想,准许外国人进入A股市场,又在三年内不能买卖,三年时间,被套的人大都可以解套了,是个好消息。股票改革刚刚开始,每个星期一都要推出二三十个股票进行股改。上证深证两市有一千六百多只股票,要改完,没有大半年甚至一年能改完嘛!要进行股改,没有一个良好的股市市场,改革怎么能进行下去?看来,股市应该要好起来了。孟继祖毕竟是个教授,讲过股票,看过不少有关股票类的书,关心国家大事,话虽不多,但落地有声。他看了孟教授一眼,在心里说,这人还是有些水平的。
股票真的开始涨了,就像害了大病的人,病去如抽丝,涨得很慢、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