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也不必问了。”警察说,“我征求一下党台长的意见,怎么处理彭文珍?”
“这个……”党宗明想了想说,“她也不是我们单位的正式员工,只是招聘人员。就按照你们的规定吧,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按照规定就是拘留几天,罚些款,再让其赔偿损坏你们的财物。这些钱有多少?”
“倒值不了多少钱,玻璃镜框是前几年获得的奖状,你们看着办吧。”
送走了警察,党宗明说:“我们继续开会。”
“那我就先说了。”闫伟斌说,“我觉得既然签订了合同,就要执行,不执行,开了这个先例,以后也不好办。”
“具体说说。”党宗明说。
“我的意思是说,公安局的欠账一定要收回来。当初,是彭文珍跟公安局签的,我们只需找彭文珍要钱就可以了。我们也要按照广告合同去办,彭文珍没有完成任务就要按规定接受处罚。”
“上次收回来的公安局的广告,提成还给不给彭文珍?”
“我看是不能给。凭什么给她?没有完成任务,还想要提成?”闫伟斌说。
“今天彭文珍来闹,就是要提成,免任务,免公安局的欠账。”党宗明说,“她已经来闹了几次了。其他人说说。”
李济民、白金道和高丰等人的意见跟闫伟斌相同。田盈盈表达了不同的意见。
她说:“没有完成任务,又来闹事,实在可恶。但我的意见是,看能不能少要一点。当初签合同,市公安局陈局长全力支持的,党台长也给我们讲了当时的情况,不然怎么会跟彭文珍签合同呢?谁想到陈局长死了!现在的情况是史局长不认旧账,彭文珍官司也打了,没有赢。想要再要回来欠账很难。我觉得提成就不给了,任务能否减免一点?”
“我觉得这样不好!大家都在辛辛苦苦干着,凭什么给她减免任务?她欠了单位的钱,理应还,不还我们可以起诉她。”闫伟斌说。
“起诉了也很难要到钱。彭文珍哪儿有钱?最终官司我们打赢了,钱可能还是要不上。”田盈盈说,“说不定她还会来大吵大闹的。”
“她来吵闹倒也不怕。”高丰说,“下次再来闹,受到的处罚就会更大。”
其他人又作了讨论。党宗明总结说:“今天就先议到这儿。我的意见欠账还是要想办法弄回来,还是要按照合同的规定执行,否则以后就不好办了。我们不能给彭文珍开这个头。”
彭文珍被派出所关押了几天,又给她罚了款,又让她象征性地赔偿电视台的损失。彭文珍说我没有钱,想关到什么时候就关到什么时候。警察问,你家里人难道不管你?彭文珍说,父母都是下岗工人,在吃低保,哪有钱理我?我还想在这儿待下去呢。
派出所没有办法,关押了几天,就放了她。
茶馆里,闫伟斌和彭文珍又坐在一起。
彭文珍看起来气色不错,头发梳得滑溜溜的,纹丝不乱,衣着齐整干净,神采奕奕,情绪依然高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闫伟斌说:“哎,奇怪了,在看守所蹲了好几天,怎么还这么高兴?”
“呵呵。”彭文珍笑了起来,“是吗?说明我已经成熟了。”
“我还担心你受不了,出来了肯定面容憔悴,身心疲惫,没想到还这么光彩照人啊。”闫伟斌说,“来,咱俩干一杯,为你的成熟干杯!”
“好啊,干杯!”彭文珍说,“说实在的,要是过去的我,肯定就惨了。现在可不一样了,我彭文珍长大了。而且,我还要感谢你。为你对我的大力帮助感谢你。我敬你一杯。”
“感谢我什么啊,我也没有为你做什么。”
“还没有做什么?做的已经够多了。我觉得对我最大的帮助,就是让我尽快成熟起来,也成长起来了。过去我像个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碰,做事没有脑子,想到哪儿做到哪儿,根本没有一个周密的计划,受情绪的影响波动很大。现在,你看好了,在看守所待了好几天,心情还是这么好,为了最终的目的吃点苦不算什么。来,闫台长,我要敬你一杯。”
干了杯,闫伟斌就把台长办公会议的情况讲了讲,把每个人的意见摆了出来。
彭文珍说:“闫台长啊,刚才我还在夸你,可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但不说我的好话,怎么还说坏话?”
“呵呵。”闫伟斌抿了一口茶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不会明白的。”
“我就是不明白。”彭文珍的嘴巴撅了起来。
“你想想,党宗明那么霸道的人,其实想怎么做他早就想好了。他征求大家的意见,还不是装装样子、走走过场,谁也无法改变他决定的事。”闫伟斌开始解释,“谁都知道咱俩关系好,有人一直说我在暗中帮助你,替你出谋划策。我一开口,谁都以为我要说你的好话,替你推脱责任,让减免任务和欠账,付给你提成。我偏就不说,要说就要说反话。这就叫生活的艺术,说话的艺术。这样一来,他们谁也抓不住我的把柄,给他们造成一种错觉。我看到好几个人都用诧异的目光瞅着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说。我感觉连党宗明都在怀疑,是不是过去他听错了,咱俩不是同一个战壕里的。这样,才有利于开展下面的工作!你懂吗?”
彭文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看表情还是有点不明白,“你这么一说,不是让我的工作更难做了嘛!”
“不会的。”闫伟斌说,“对你来说,用正常的思维是没法实现你的理想,达到你的目的。只有这种超常规思维,才能到达到你的目的。本来一切运行都很正常,谁知道关键时刻陈局长死了,工作就掉链子了,新来的局长根本就不买旧账。现在到了这个地步,也不是你工作不努力,账也要了,官司也打了,作为一个女人还能怎么样?你还想要回你的提成,减免掉旧账和任务,就只有把事情闹大,让党宗明一见你就头疼,甚至害怕,他才会认真仔细地考虑,说不定你的目的就能实现。”
“把事情闹大好吗?”
“你想想,你是个小女人,又不是正式职工,怕什么啊?你把事情闹大了,党宗明反而害怕了,传出去影响多不好。堂堂的台长跟一个小女人过不去,谁都不会说你欺负他,反而会说他欺负你。这就好办了,到那时党宗明就会妥协,你就达到目的了。”
“哦,原来是这样。”彭文珍兴奋起来,“我终于明白了,你说得太好了。谢谢啊。”说着,彭文珍起身很敏捷地在闫伟斌的脸蛋上亲了亲,闫伟斌顺势把彭文珍搂在怀里……
亲热够了,彭文珍忽然像醒悟过来似的,从闫伟斌怀里挣扎着坐起来:“我还差点忘了告诉你,我有他的把柄。”
“什么把柄?”闫伟斌愕然地问道,“党宗明难道欺负你了?”
“那倒不是。刚签了合同,我请他去泡脚,老板给他找了小姐,他俩一同洗鸳鸯浴,被老板全部偷拍了下来。我让老板好好保存,指不定哪一天会派上用场。得,怎么样,这下不是就有用场啦。”
“真的吗?”
“骗你干吗?”
“太好了。你现在就落实一下,看照片还在不在,要是在就有好戏看了。”闫伟斌激动地说。
“不是照片,是录像。”彭文珍说着掏出手机找号码,“是张哥吗?在外面啊,跟哪个小妹妹在一起?哦,说话方便吗,有个事问问。”
半天,通话才结束。彭文珍兴奋地告诉闫伟斌,老板说录像还没有毁掉,保存着呢,就怕哪天用到。
“太好了。你的事这下就有希望了。来,我们干杯。”
干了杯,彭文珍问道:“这些录像怎么处理?是要拿给党宗明让他看吗?”
“呵呵。你真是个傻妹妹,怎么这么可爱。”闫伟斌说,“哪能让他看啊,那就任何作用也不起了。要看就要让市里的领导们去看,才有效果。你先去复制几十盘,咱俩再仔细看看,写个东西,你就交给市四大班子领导就可以了。”
“明白啦!”
闫伟斌想,看来老婆没有说错,彭文珍背景确实很复杂,跟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密切。刚承包上广告,就请党宗明吃喝玩乐,还偷偷拍下了监控录像。这样的女人,太可怕了。自己跟黄雅洁和陈文小来往,从来不需要提防这些。跟彭文珍交往多次了,她总不会也拍下了我的录像,哪天再拿出来敲诈自己?想想,应当不会吧,自己全都是为了她好。但今后还是要对她留一手。目前,他俩谁也能用上谁,说白了就是互相利用。以后,党宗明倒台了,自己得对她敬而远之。想想党宗明,真是悲哀,跟这样的女人来往,被人家抓住了把柄,活该你倒霉。你的台长也快当到尽头了。
彭文珍复制了多盘光碟,找了一间秘密的房间跟闫伟斌看了起来。
摄像光线不好,画面不是太清楚。从头看到尾,熟悉党宗明的人还是隐隐约约能看清楚党宗明的脸。党宗明和一个漂亮女人在一起。俩人先是坐着喝茶,接着站起来走进套间,又走出来。小姐脱掉外衣,只穿着三点式。党宗明也开始脱衣,只穿一条裤头。小姐嘻嘻哈哈地笑着,伸手拉下了党宗明的短裤。党宗明伸手去解小姐的胸罩,没等手挨上去,小姐自己解开了,接着三角裤头也掉下来。白花花的两片肉融为一体……
看完录像,彭文珍说把这些资料寄给领导管用吗?
“怎么不管用?你的意思是说……”闫伟斌问道。
“画面从头到脚都是小姐主动的,党宗明没有一点强迫她的样子,领导看了能起什么作用?”
“这你就不懂了。”闫伟斌说,“领导不管谁主动还是谁被动,只要是谁就行了。作为领导干部,玩弄女性,道德败坏,按照党纪原则是要受到处罚的。这一点就足够了。”
“我懂了。”
“我们再配上文字说明,说明是谁在某年某月某日在什么地方玩弄女性,寄给市四大班子领导就可以了。”
彭文珍写了初稿,闫伟斌字斟句酌,一篇上千字的《华兰电视台台长党宗明道德败坏,经常玩弄女性》的短文出炉了。闫伟斌说你去偏僻的打字复印店打出来,再复印一些,每一张光盘配一篇文章,再寄出去。
彭文珍想,自己要是这么寄出去,党宗明肯定完了,当不成台长了,自己的提成也就黄了,休想拿来一分钱。她忽发奇想,自己最后再努一把力,去找找党宗明,拉拉关系,如果有一丝的希望,自己就不寄了。她没有把这种想法告诉闫伟斌。
彭文珍买了一些礼物,趁夜色来到了党宗明的家门口。还没有按门铃,声控灯亮了,把她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下面。楼道里静悄悄的,她转身看了看周围,没有一个人上下楼,没有人发现她。
她抬手想按门铃,又犹豫了一下,缩回了手。停顿了一阵。最终,她按了下去,刺耳的音乐响了起来。奇怪,里面没有反应。难道家里没人?
门铃响了,党夫人从客厅走了过来。按照惯例,她先从猫眼往外瞅了瞅,一个女人。再仔细瞅瞅,好像是彭文珍。过去,彭文珍经常光顾她家,最近几个月没有来过。她知道彭文珍和丈夫在闹矛盾。她刚想打开中间的小门,丈夫问谁啊?党夫人转过身说是彭文珍。
“谁?”党宗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彭文珍。”
“你问她找谁,有什么事?”
隔着防盗门,党夫人打开了防盗门上的小门。
彭文珍的脸上尽量挤出一丝笑意,说:“嫂子,党台长在家吗?我找党台长。”
党夫人关上小门,把防盗门打开一条缝,堵在门口,没有一点往里让的意思,表情严肃地说:“有什么事吗?”
“就是有点事情。”
党宗明从客厅走了过来,皱着眉头,表情冷若冰霜,隔着防盗门和老婆,问道:“什么事?”
“我想、我想给你解释一下,还是广告的事。”彭文珍嗫嚅道。
“没有什么好解释的。有什么事办公室去说吧。”党宗明说完回到了客厅。
尽管声音不大,但在彭文珍听来却是极其刺耳,脸上的笑意僵硬了。党夫人关上了防盗门。
拖着僵硬的双腿走下了楼梯,彭文珍感觉手里的东西越发沉重,嘴唇干焦。走到垃圾桶旁边,她把手中的东西一股脑儿塞进去,心里说,姓党的,这可不能怪我了,我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
第二天一上班,彭文珍就给四大班子和市纪委挨个儿送过去了光盘和打印好的资料。她把自己的联系地址和手机号码都写上,也把名字缀在后面。
她渴望着一场暴风雨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