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松明看完帖子后,严肃的面孔更加冷峻,转过身,指着史茂堂说:“这些内容到底是真是假?你们公安局怎么能这么对待走访人员?公安局和信访办要严查此事,看事件是否属实,看是否有人趁机挑拨离间,搬弄是非,故意激起网民的愤怒情绪。”
张华栋说内容确实触目惊心,不忍卒读,怪不得激起了全国网民的一片挞伐之声。
史茂堂辩解说,这件事情前几天我们已经知道了。当时电视台和唐梅英的家人请求公安局让唐梅英从精神病院出院,而且聂部长也给我打了招呼,我们通了气。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我们最终同意让唐梅英出院治疗。
“人就在一院吗?”陆松明问道。
“就在咱们市第一人民医院接受治疗。”史茂堂说,“对待屡次走访人员,我们一直是按照市委市政府的有关规定处理的,公安局绝对不敢擅自处理,更不敢把他们关到精神病医院。过去,陈国金局长一直是这么做的。”
“你们是按照市委市政府的哪个文件执行的,我怎么不知道?”张华栋问道。
“是有这么个文件,但文件里面说得比较含糊,只是提了提,作为参考,并没有硬性的规定。”聂宝山补充道。
“聂部长,这件事情你知道吗?”陆松明盯着聂宝山问道。
“我知道,书记。”聂宝山答道,“党台长和唐梅英的家属找到我反映情况后,我就和信访办、公安局进行了联系、沟通。他们都同意把唐梅英从第一专科医院里放出来,并出示了相关的文件和通知。但公安局出示的文件跟我和史局长沟通的不一样,只是同意把唐梅英从专科医院转到第一医院进行治疗,等情况好转后,继续转到第一专科医院治疗。”
陆松明说:“史局长,聂部长说的情况是否属实?”
“情况属实。”史茂堂拿出了市委市政府的一份文件,“本来是要放唐梅英回家的,后来我们又认真研读了市委市政府78号文件,《华兰市关于对待走访人员的暂行规定》后,才这么决定去做的。文件18条明确规定:对于屡次走访而无正当理由、甚至无理取闹的人员,要联系单位进行批评教育,对那些经多次批评教育不思悔改,造成较大恶劣影响的走访人员,可以酌情考虑其他的一些措施;在不违背大的原则的基础上,可以适当满足走访人员的一些要求,有病的要及时治疗,还可以集中起来管理,以说服教育为主……”
史茂堂把文件递给陆松明,陆松明仔细看了起来。看完后,又交给了张华栋。
陆松明说:“唐梅英有精神病吗?”
“好像有。”史茂堂说,“我听专管走访人员的公安人员说,屡次走访的人员中,很多人精神都有问题。”
“到底有没有精神病,电视台知道不知道?”张华栋问党宗明。
“我们没有发现。”党宗明说,“唐梅英在我们市多次走访,被我们劝说回来后,班也不上了,人也不见了,单位多次跟她的家属联系,也不知道她干什么去了。前几天才知道她又去省城和京城走访,被抓回来后关在专科医院。我没有见过相关医学机构对唐梅英精神病的鉴定。”
“对于认定一个人是否有精神病,一定要经过正规的医学权威部门鉴定,不能凭自己的感觉去确定。这是极不负责任的做法。”
史茂堂低下了头,额头沁出了冷汗。
“没有权威部门的认定,就把人关进精神病医院,确实不妥。现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向上级交代,怎么向网民们交代?”
会议最终形成了几点建议,唐梅英继续在市第一医院治疗,病情好转后,可以出院,一切费用按照规定报销,并补发工资;由宣传部、公安局和信访办组成联合调查组,调查唐梅英事件的真实情况,形成书面报告;由宣传部召开新闻发布会,应对省内外新闻媒体的采访;由公安局出面协调各大网站,屏蔽帖子,把已经造成的恶劣影响降到最低;对相关人员的处理情况,等事情处理完后再进行。
会上,书记、市长虽然没有对电视台做过多的批评,但党宗明却如坐针毡。唐梅英毕竟是电视台的职工,虽然公安局和信访办有直接的责任,但电视台也脱不了干系。党宗明担心受此事的牵连,自己会受到处分,影响自己的仕途。
闫伟斌和李济民坐在那儿心里倒很坦然。闫伟斌心想,单位的人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我看你党宗明怎么向领导交代?自己毕竟是副职,即使天塌下来,也有一把手顶着。恐怕这次你的腰杆会被压弯甚至被折断。他还遗憾书记、市长对公安局和信访办批评多了点,对电视台批评少了点。李济民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坐在那儿什么事也没有,自己毕竟是三把手,前面有党宗明和闫伟斌顶着。
闫伟斌想火上浇油,多给党宗明制造点麻烦,就想到了彭文珍,不知道广告的事有什么新进展。刚想打电话,没想到有人敲门,进来一看就是彭文珍。闫伟斌心里一阵窃喜,真是天助我也,就让彭文珍坐下。
彭文珍就是来跟闫伟斌商量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行动的。但是她的话刚一出口,就被闫伟斌制止了。闫伟斌侧耳听了听楼道里的动静,确信没有人路过时,说:“小彭,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样吧,咱们现在不说,这儿不方便,也不安全。你我都是被非常关注的人,耳目也很多。晚上有时间吗?咱们找个茶馆坐坐,敞开心扉谈谈。千万不要让别人发现。”
“晚上没事,有时间。”
“好的,那就晚上见。你以后不要随便到我的办公室来,有什么事发短信,咱们再找时间地点商量。”
“知道了,闫台长,我理解你。谢谢。”
茶馆精致,包厢隐秘。闫伟斌问彭文珍,你过来的时候没有碰到熟人吧?彭文珍说,没有,我还专门观察了一下四周,确信没有人看到我才进来的。闫伟斌说,那就好,我也是很谨慎的。你想,我毕竟是副台长,你现在要找台长的碴,而且是和我商量,我能不谨慎嘛。党宗明早就对我不放心,整天提防着我,还有下面的那些人。咱俩还是小心为好,千万不能出什么漏子。这儿挺好,以后有什么事咱们就到这儿。
闫伟斌和彭文珍彻底放开了。
闫伟斌抽着烟,跟彭文珍听着音乐、品着茶,感觉好久没有这么轻松惬意了。
彭文珍把上次找过党宗明的情况讲了讲,问自己现在怎么办?
闫伟斌没有立即回答,他品了一口茶,慢悠悠地抬起头盯着彭文珍说:“最近发生的事,你知道不?”
“什么事?”
“就是唐梅英的事。”
“我听说了,台里的职工们传得沸沸扬扬,就是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闫伟斌把情况大概讲了讲。闫伟斌说:“现在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达到自己的目的。”
“什么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怎么就没有看出来。”
“你想,唐梅英的事情都闹到全国了,引起了国家公安部、国家信访局、省委书记、省公安厅和省信访局的关注,这难道不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陆松明召集会议的时候,对市公安局、信访办和咱们电视台进行了严厉的批评,要求严肃查清楚这件事,并要对相关人员进行处理。你想想,他党宗明还能逃脱了干系?”
“哦。”彭文珍托着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现在的党宗明可以说是正处在焦头烂额的境地,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他是担心这次书记、市长追查下来,他会受到牵连,受到处分,从而影响他的仕途。你要是再大张旗鼓地闹一闹,那不是火上浇油嘛,说不定他为了息事宁人,为了他的前程,会满足你的要求。”
“书记、市长会处理他吗?”
“怎么不会?唐梅英是电视台的人,多次走访,屡教不改,并把她上访的真实情况在网上抖了出来,在全国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作为单位的一把手,有严重的失职行为。为什么不对当事人严加管理和批评教育?为什么当事人失踪之后,不进行追查、汇报、请示?而且知道她是一个多次走访的人。这样追究下来,党宗明的问题就很大了。”
“我明白了,问题确实很严重。那我怎么办?”
“你就是要火上浇油,他不满足你的要求誓不罢休。”
“我只是想要回来我的广告提成。公安局的欠账我也要不回来了,想让他免掉。”
“他会给你提成吗?他会给你免掉吗?”
“找了好几次,他说绝对不给提成,还要我支付公安局的欠账,我才跟他闹翻的。”
“这就对了。要坚决跟他闹,要把事情闹大,越大越好。你是一个临时工,怕什么啊?你要让全台的人都知道你在跟他闹,甚至要让全市的人都知道,那样更好。”
“闫台长,你要支持我啊!”
“我会支持你,但是我只能暗中支持,不能跳出来帮助你。你要是闹的时候,我可能当面还要制止你,甚至批评你、骂你。你可要有思想准备。咱俩一定要把双簧戏演好,不能让其他人看出蛛丝马迹。之后,我再给你出谋划策。”
“嗯,我会的。”
“小彭,你在斗争的时候头脑要清楚,要知道你在干什么,目的是什么。要做一个聪明人。”
“知道了,闫台长,我听你的。谢谢你啊。”彭文珍说,“来,闫台长,以茶代酒,我敬你一杯!”
俩人谈得十分投机,感觉彼此的心紧紧贴在一起。
“要么来一瓶红酒!”闫伟斌提议,“今晚本来不想喝酒了,可是谁让咱俩谈得这么投机,心情好久没有这么愉快了。”
“好啊,我也有如此的感觉。我喜欢喝红酒。”
端着盛了红酒的高脚杯,彭文珍先给闫伟斌敬了一杯。随后,俩人喝着酒,吃着小吃,品着茶,聊着愉快的事情,把一切不愉快和痛苦统统忘到脑后。
轻音乐在慢慢流淌着,暧昧的灯光粉粉的,发出柔和的光芒。高脚杯里的红酒,比灯光更红、更艳丽,填充到人的肚里,是热量,是刺激,是胆量,更是欲望。
四目相对,闫伟斌的眼神里充满了男人的味道,那是父兄的慈祥,是智慧的闪耀,更是真诚和知音的向导。彭文珍的眼神里流露出感激,还有女性的雌性和善良温柔之下的本质。四只手紧紧交错在一起,彭文珍就像一个乖宝宝一样依靠在闫伟斌的肩膀上,坚实、强大、坦然、温暖。
这个夜晚注定是属于他们两个的。黄雅洁抛弃了他,老婆也跟他若即若离。他跟陈文小还来往着,就像地下工作者一样,过分的担忧逐渐抹去了彼此的激情。他缺少女性的柔情去滋润疲惫的心灵。彭文珍以少女的青春、灿烂和香唇,给了他自信和力量。
陈国金曾经扮演了彭文珍的遮阳伞和雨披,使她感受到了男人的强大和胸怀。如今,陈国金早已离去,她的天空留下一段空白和无言的结局。今夜,闫伟斌又给了他另一种男人的味道,使她欣赏到了别样的风景。在她最苦难,心灵最为煎熬的时候,给了她抚慰和信心。她感谢着上帝,让她有了一种爱情的感觉。
秋风渐起,落叶飘飘。收获的季节里,田盈盈也品尝到了爱情的滋味。
随着跟王品仙交往的加深,田盈盈越来越感受到这个男人不同寻常的魅力。不仅仅因为他是常务副市长,他就光环罩身,就被人仰慕。因为他是真正的男人。她想,跟这样的男人在一起即使流浪四方又何妨?跟这样的男人能够相爱一天也足够了,满意了,一生都没有白活。她充满了遐想,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每当想起这个男人,她的嘴角就会溢出微笑。
在电视台,她已经是副主任。尽管官职不大,但比起过去,已经今非昔比。她毕竟是台里的中层领导干部,能够较早知道台长办公会议的内容,知道好多台里的秘密和重大活动。她享有发言权、知情权,甚至是表决权。过去的同事喊她“田主任”,眼睛里流露出尊敬和诚惶诚恐的意味。甚至有些嫉妒心非常强,对自己曾经有过敌意的女人,如今也是毕恭毕敬,至少表面上很真诚地喊她“田主任”。这就够了,让她感受到了做人的价值和尊严。
这一切,都是那个叫王品仙的男人给她的。
她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白白浪费掉了,自己的青春白白挥霍掉了。过去,她自豪过自己的家庭,老公高大威猛,帅气十足,又有可爱漂亮的女儿。如今,她对自己的家庭是那么不满意,尤其是对老公。老公是个普通的工人,跟王品仙比较起来,太缺少智慧和男人味,有时候甚至是呆头呆脑。他不会说话,不会哄女人,不会出谋划策,更不会运筹帷幄,仅仅是高大而已,就像高大的电线杆,日夜杵在那儿,永远杵在那儿,一动不动,像个死人一样。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得自己决定。她的心好累。如今,他俩越来越没有共同语言了。女儿依然漂亮可爱。她想,女儿长大了再不能像她一样找个呆头呆脑的丈夫。她什么也不缺,日子怎么就过成了那个样子?
她试着跟王品仙说,我想嫁给你,我要你这样的男人。王品仙乐呵呵地一笑,亲着她的小嘴唇说傻瓜,别幻想了,咱俩都是有家室的人了,有孩子。再说,我毕竟是常务副市长,最近可能要升到副书记的位置。但咱俩还是不能结婚。不是我不爱你,而是因为我太爱你。我知道你对我是真心的,你也很喜欢我,但不能成为永久的夫妻。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但是没法给你名分。我一个官场中的人,要想娶你,必须离婚。离婚影响多大啊,这样会被我的政敌抓住辫子,从而彻底击垮我。你说我能离婚娶你吗?小傻瓜,你就不要做梦了,咱俩就这么好好处着。我力所能及,尽量满足你的一切要求,但是那个名分不会给你的。她说,我明白你说的一切,但我就是想啊,谁让我遇到了你呢?真是恨不相逢未嫁时。
尽管知道没有嫁给他的可能,但她还是爱胡思乱想,梦想着结婚的可能。等梦醒了,心也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