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不谈了,公事还得接着谈。叶晓楠在墓地坐了一夜,清早回到大美家,洗澡换衣,继续去上班。
叶晓楠在鸿福贸易已经工作5年多了,算是老臣子,业务突出,深得老板张鸿亮重用,去年又被提为总经理。
今晚的饭局,她接待了一个欧洲商客,轻松地谈下了一笔生意,临走前张鸿亮说:“我送你回去。”
叶晓楠从不和他生分,点头上了他的车。
张鸿亮跟着上车,坐定,一摸脑袋,说:“糟糕,今天是我老婆的生日,给忘了。”
叶晓楠一看表,说:“现在才11点,还来得及吧。你赶紧走,我自己打车回去得了。”她便打开了车门。
“要命要命,礼物都没买,回家还不闹死我。”张鸿亮大叫。他老婆是个矫情的人,因为出身不错,又是家中的独女,到了40岁还不能卸下少女的任性,没有丁点这个岁数的女人该有的通情达理。
“这是客人送我的香水,要不先拿去应急吧。”叶晓楠急人所急,把手袋里还未拆封的香水递给他。
“大恩不言谢了。”张鸿亮接过香水,感激地说。
“你就当我拍马屁得了,开车小心。”叶晓楠下了车,朝张鸿亮挥挥手。
望着张鸿亮远去的车影,叶晓楠若有所思,张鸿亮当年可是个好男人,有事业心,爱孩子,也顾家,偏偏老板娘是个醋罐子,性子又急,张鸿亮明明一个清白高尚的好男人愣被她用无数的假想妖精给染艳了。
物极必反,张鸿亮终于在外头有了女人。那女人本是叶晓楠的客户,人称容姐,据说她丈夫有外遇,因一次叶晓楠叫老板送支票给她而相熟,后来两人出去喝了几回茶,就好上了。
人到中年,这种情外情叶晓楠也见过多了,她念着容姐和张鸿亮某种意义上都是情感苦闷的人,所以帮他们打打掩护的事也常做,按她的话来说,这也是工作需要。她只嘱咐张鸿亮悠着点,张鸿亮却说到了他这种岁数,是调情还是爱情,他们心里是知道的。
第二天一大早,叶晓楠还在床上睡着,却接到张鸿亮的电话,那头直叫:“晓楠,你千万别去公司,千万别去,她又开始疯了,也怪我没把你给的香水打开看看,那个Mark在里面夹了一张卡片,写着你的名字,这死女人又不懂英文,非说是我送你的,闹了一宿……”
“卡片?要不我打电话跟她解释解释。”叶晓楠从床上坐了起来。
“卡片被撕碎了,也不知丢哪儿了,这事也没法解释,不巧的是,我手机里还有条阿容的短信,叫她给看见了。”老板说。
原来容姐同期曝光了,容姐拖家带口,又是贸易圈子里的人,要是真厮打起来,动静一定不小。看样子老板想安安静静地让叶晓楠背黑锅,这下叶晓楠彻底地醒了。
叶晓楠一阵委屈,说:“我今天不去上班,就等于认下这事了。”她顿了顿,又说,“既然这是你的决定,我照做就是了。”
“晓楠,晓楠,我知道对不起你,我……我会补偿你的。”张鸿亮有气无力地说。
叶晓楠挂了电话,把手机往床头柜上一扔,这时候大美走了过来,问:“还不去上班?”
“估计以后都不用去了。”
“昨天不是才谈成一笔生意吗?喂,你翅膀硬了,准备跳槽?”大美往床边一坐,继续说,“这跳槽有风险,跳不过去你就摔死了!温州贸易圈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人,你可想好了?”
“姑奶奶,难得我今天能赖床,你歇会儿行吗?”叶晓楠把头一蒙继续睡。
这时鸿福贸易公司已经炸锅了,张太太起早来抓奸,见不着叶晓楠人,就把她的桌子给掀了。
有同事打电话告知了这一切,叶晓楠从床上惊坐而起,她的办公桌上有她的陶瓷猪,她胡乱洗了把脸,挎包一背,骑着“狗儿摩托”就奔公司去了。那陶瓷猪对她意义重大。
电梯的门一开,叶晓楠迎头撞上怒气冲冲的张太太,两人均感错愕。
“死狐狸精!你倒敢来啊?”张太太一把抓住叶晓楠的领子。
“老板娘,我,我。”叶晓楠支吾了半天,这事明说不得,解释不得,却又承认不得。
“你什么你?你这种破烂货早死早积德,小时候就开始睡男人,你现在睡到别人家去了,你有脸没有啊……”张太太怒骂,连抓带打。
门卫见势态不妙,赶紧上楼叫张鸿亮,张鸿亮下楼一看,叶晓楠已经被打倒在地。
“晓楠,你怎么还来啊?”张鸿亮试图拉开两人,却被张太太误伤,也跌在了地上。
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连隔壁楼的门卫也凑过来了。
“姓张的,你给我说清楚,你和这个破鞋是什么关系?”张太太开始将炮火转向丈夫。
“我,我们,我们没什么关系。”张鸿亮支吾着。
“那这是谁发的?什么亲爱的,什么想你,不害臊!”张太太举着手机,“那就是你这个狐狸精!就你!”那手机猛地砸向叶晓楠,叶晓楠只觉鼻骨一阵麻木,随即是一口苦咸。
鲜红的血水濡湿了叶晓楠的衣服,张鸿亮慌了,一把扶起叶晓楠,冲张太太喊:“不是她,不是她!你疯了!”
可是此情此景,任谁也不会相信眼前这对搀扶着的男女关系纯洁。张太太没被血光震住,反倒更疯了,她又冲过来打叶晓楠,叶晓楠捂着脸,已是摇摇欲坠。
张鸿亮一把推开张太太,任她撞向冰冷的大理石,然后扶着叶晓楠出了大厦的门。
医生给叶晓楠拍了X光,说她鼻梁骨断了,随即给她做了一个复位手术,当天叶晓楠就留院了。
晚上,大美拎了一些衣物来陪床,她给叶晓楠边擦身子边骂:“这个女人是疯子吗?把你鼻子都打歪了,你瞧瞧,把你的脖子抓成这样!这女人前世是猫?”
“女人本来就是猫,有人疼就乖,没人疼就挠,只是有些人挠别人,有些人挠自己。”叶晓楠闷闷地说。
“对对对!你也是猫,你挠你自己,把自己的心都挠碎了。”大美握住她的手。
“说人话!”叶晓楠有点儿不愿意给人家看自己的伤口。
“成,叶大小姐,你现在破相了,我得拍张照留念啊。”大美说完站了起来,欲从包里掏出手机拍照。
“拍吧拍吧!本小姐就当是免费整容,明天我叫医生在我鼻子里塞根铁丝。”叶晓楠嘴角一扯,结果扯出了疼,“啊,疼死我了!”
第二天一大早,大美正赶着去上班,容姐拎着几盒补品进来了,叶晓楠夜里麻醉过了,疼了一宿,现在睡意正浓,“容姐?是你啊。”她欠了欠身子。
“躺着躺着。都是我们不好,让你遭罪了。”容姐把补品放在床头柜上。
“事情怎样了?”叶晓楠应酬地说。
“他昨天给我打了个电话,就说了几句,到现在还没联系上,担心死我了。”容姐说。
叶晓楠一阵欣慰,至少自己的牺牲还能护住一段爱情。
“晓楠,你也知道我丈夫好面子,脾气大,如果这事儿穿了,我也甭活了,再说我儿子才上小学……”容姐说着说着就开始扯出哭腔,原来她担心的是自己。
“你想怎么办?”叶晓楠弱弱地问。
“这里有点儿钱,你先收下,她老婆闹闹就过去了,只求你别把我供出来,如果他供出是我,你能帮我开脱吗?”容姐吞吞吐吐地说。
叶晓楠扫了一眼床头的大纸包,心想:不少钱呀!
容姐继续用乞求的眼神望着叶晓楠,见她仍是沉默,突然跪了下来,脸上挂着眼泪,“算我求你了!”
“你先起来,先起来,我答应你还不成吗?”叶晓楠撑起身子去拉她。
之后两人扯了几圈题外话,容姐终于走了。一个上午叶晓楠就坐在床上数钱,整整1000张百元大钞。她知道钱给得多,她要担的罪名就大,这个“狐狸精”她是当定了。
下午张鸿亮也来了,脸色苍白,估计又一宿没睡。不仅如此,他的脸上还有伤,张太太的抓功叶晓楠昨日才领教过,她给张鸿亮投去了同情的眼神,“坐,张总!”
“晓楠,阿容打过电话给你吗?”
“她刚走。”
“她什么打算?”张鸿亮急问。
“她叫我帮她。”叶晓楠说着话带点怒气。
“其实吧,事情穿了就穿了,可就是……你知道的,我们做生意的就怕失了关系,这关系网破了,以后不好办事,你跟我这么久了,这道理你是明白的。”张鸿亮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怕得罪了老婆娘家的人,离婚可是他的死穴。
“我知道的。”叶晓楠应了一声。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张鸿亮从外衣的内兜摸出一个黑色的袋子,放在床头柜上。
这个时候,大美拎着饭进来了,张鸿亮便借故告辞了。
“他来干啥?”
“送钱。”
“收买你?”大美问。
“买我的名声,想不到我的名声还挺值钱。”叶晓楠喃喃道。
“晓楠,你这钱怎么能收呢?俗话说,士可杀,不可辱。”
“辱?辱不辱的,也就是一张脸皮的事儿,从今往后,我要做个不要脸的,我只要钱!”叶晓楠似在宣誓。
“什么爱情,狗屁!”叶晓楠随即对张鸿亮和容姐的感情做了定义,可是半晌也没见大美接话。
“晓楠。”大美终于开腔了。
“什么?”
“你知道最让人心疼的谎言是什么吗?”大美怔怔地望着叶晓楠,“那就是自欺欺人。”
叶晓楠什么也没说,转头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