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现场，桥路被封了一半，警察和消防员忙着打捞尸体和公交车，直到打捞机将公交车从水底里捞起来，那辆浸满水的公交车，一打开里面就掉出来一具尸体，是个年轻的白领，男的。
警察看惯了尸体，只是摇了摇头，将尸体装进尸袋里拉走，正准备带人进入的时候，突然从后面传来一声惊恐的叫声。听到那边传来急切的呼声，意识到情况不对的警察带着手下过去，就看到了让他们吃惊的一幕。
公交车体的一侧，中间有一块足够一人通过的裂洞，铁皮外露。那形状，就像是有人从里面撕开的一样，像是撕一张纸一样轻松。
昊天一眨了眨酸涩的眼，他已经醒了有十几分钟了，这是间很普通的双人病房，格局单调，消毒气味刺激他脆弱的鼻膜，他第三次打了个喷嚏。还记得之前坐的公交车被卡车撞到，落水，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按了按酸疼的太阳穴，想不起来。那之后的记忆像是被一层纱笼住，迷迷蒙蒙的不真切。总之，他应该是获救了。按响了呼叫铃，一名年轻的护士闻讯而来。
护士看到他醒过来，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你终于醒了，都昏迷三天了，身体怎么样？”
昊天一愣了下，才迟钝的说：“三天？这里是……哪家医院？”
“安市第一人民医院。在你身上找不到证件，是公安局给你垫的医药费，要通知你的父母吗？”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过去，“拿去。”
昊天一道了谢，看着已经解锁的屏幕，一时间却不知道要不要通知那个人。那个人是他的父亲，他最终叹了口气，说：“我爸爸在外省，工作很忙，恐怕也没时间过来。”
护士说：“那你妈妈呢？你妈妈总会有空吧。”
“……他们离婚很久了。我也不知道她现在的通讯方式。”
护士有些讶异，又压住了，同情的说：“还是给你爸爸打个电话吧，这么大的事情，儿子出车祸了，他总要回来一趟的，你很快就可以出院了，还有医药费。”
“我有卡，可以还。”
护士无法，说：“刚才护士站已经通知公安局了，等下会有人过来……你身体还行吗？不舒服要说。”
“我觉得还行。”昊天一顿了下，问，“那个…还有其他人吗？车祸……”
他有些犹豫，这是个很难问出口的问题。
护士脸色有些僵硬，她似乎踌躇着要不要说，最后还是道：“那场车祸的后续捕捞工作还没结束，记者一直在跟进……幸存者，只有你一个。”
昊天一本打算递过去的手机落在了床上，他呆愣愣的，对这个结果很是震惊。“只有……我？”
“嗯，肇事的卡车司机当场死亡，公交车……沉得太深了，现在还没打捞上来，倒是有些……尸体……”护士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余的话，急忙绽开一个温和的笑脸，说，“你饿不饿？我去给你买饭。医院的伙食还是可以的。”
昊天一没心情吃饭，送来的食物都只是勉强吞了几口。警察来得很快，有四个人，为首的是个不到30岁的年轻人，很高挑，长得像个电影明星，穿着普通的便装，刘海很长挡住了左眼，眼下隐隐约约有青色的纹身。
还真不像个警察。
昊天一觉得警察不该纹身的，至少也不该纹在最明显的脸上。
这个看起来地位蛮高的警察神情有些萎靡，似乎好几天没睡好觉，右眼的眼皮下是厚重的黑眼圈，他打了个呵欠，旁边的二男一女默不作声，似乎已经习惯了。
“我是安市公安局的一级警督皇甫司。专门负责三天前那场车祸。你就是昊天一吧，今天只是例行的笔录而已，不用紧张。”皇甫司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笑得有些虚假，敏感的昊天一觉得他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确实只是例行的询问，在备案之后四名警察就离开了，皇甫司临走前还特地倒了回来，对昊天一道：“身体没问题了吧？”
“嗯。”昊天一道。
皇甫司似乎能够看穿一切的眼神让昊天一有些不舒服，他难耐的用屁股蹭了蹭床单，希望这个警察能够快点离开。
皇甫司似乎也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只是笑了笑，摸乱了昊天一的头发，说：“要是有需要，可以找我哦。给，我的名片。”他将一张名片强硬的塞进了昊天一的手中，“我可是24小时待命的。”
皇甫司走后，昊天一才仔细看那张名片。很简介的名片，上面只有名字、职位和电话，其余的什么都没有。昊天一觉得它没什么用处，扔掉又觉得不妥，最后还是将它塞进了床头柜。
出院手续在当天下午就办完了，回到居住的小区，手机虽然在事故中不见了，但钥匙还是在的，他打开了门，三天没有人气的房子散发着一种难闻的味道，毕竟是刚搬来的，又很匆忙，房子里本来就存在的新装修的味道更重了。
他打开了所有的窗户，又里里外外的打扫了一遍，才瘫坐在客厅沙发上。
这场车祸总归还是带来一些影响的，他看着天花板有些失神。
他的爸爸是一名考古学家，带领一支队伍去外省工作，这间二房二厅的房子是二手楼，本来是三房二厅的格局，前一位住户将它改造成二房二厅，被昊爸爸买下来后，就在这个格局的基础上重新装修了一遍。
装修的很简约，本来就住着父子二人，没有那么多讲究。又因为新搬来不到一星期，这个房子里只有昊天一少少的行李，更显得没有生气。
好无聊……
他翻了个身，困意袭来，慢慢的睡了过去。
微风吹过阳台，布帘掀起，哗啦啦的挡住了阳光，沙发上的人哆嗦了一下，翻了个身就着舒服的姿势睡过去。房间里很安静，一道黑影却悄悄的闪过客厅，掠过阳台。
昊天一是被肚子的声音吵醒的，才想起来自己中午只吃了一点点东西，他爬起来去了厨房，冰箱里空荡荡的，喝了半瓶的牛奶已经有了馊味，扔掉后，他从柜子里翻出了几袋饼干和一瓶可乐，打开电视机看了起来。
恰好播放的是车祸现场的实录，记者站在桥上，下面有几个人正准备潜水。三天过去了，除了打捞起几具浮尸以外，没有其他的收获。主持人报告案件的进展，肇事司机是疲劳过度才导致了这场车祸，他已经当场死亡，赔偿款还需要他隶属的公司出，似乎已经在准备打官司，电视上受害者的家属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悲戚得让人不忍直视。
差一点自己也是那些尸体的一员了。昊天一吃东西的动作停下，转了个台，是播放娱乐新闻的，又转了，是纪录片，连续转了好几个，最后还是关了电视，将袋中剩下的饼干一股脑捏碎了倒进嘴里，机械性的咀嚼着。
记者和专家的点评都很符合常理，但昊天一心里并不平静，除了差点死亡的后怕以外，更多的还是解不开的迷惑。
他觉得那些人的点评并不完全正确。
但究竟错在哪里呢？
说起来，他是怎么获救的？
这一点那些警察都没有说，护士也不知道，就连新闻里也只是提到有一个高中生幸存者，没有提到名字和他获救的原因。
就像是被刻意忽略了的存在。
总归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天色已经晚了，他看了眼墙壁挂着的电子钟，是晚上8点半。冰箱里没有食物，他必须去买菜。小区附近就有一家连锁超市，蛮大的，东西价格也算合理。拿了购物袋和钱包，出门前他又绕回去，从房间的书桌抽屉里拿出一部旧手机。
在楼下的便利店买了张电话卡，装进去后他点开了通讯录，通讯录里只有少少几个联系电话，最前面的是他爸爸的号码。手指按下去又弹起，按下去又弹起，最后还是发了一条信息，本来想提自己出车祸的，后来还是改成普通的报平安的信息。
他还是不想让父亲知道这件事情。这是15岁少年的坚持，莫名其妙的自尊心。
买了两大袋的东西，其中一大袋都是满满的零食，他唯一的爱好就是零食，其他的都无所谓。没有大人在身边，卡里又有定期存入的钱，过得就更随意了。
他所居住的楼房在小区的最里面，有一条大路和一条小路，大路要绕很大一圈，有一些老人带着孩子在那里玩耍，听着他们嘻嘻笑笑的声音，他下意识的皱眉，还是决定避开那温馨的场景，选择了鲜少人走的小路。
因为是建了十几年的小区，虽然物业有管理，小路的路灯还是有几盏不亮的。前方昏昏暗暗，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听着风吹响树叶的声音，昊天一拉了拉单薄的外套，感到有些冷。
走过第二个路口时，看到一个黑影在前方的路灯下徘徊。那路灯已经坏了，那个人只是在那里走来走去，看起来有些怪异。之所以说他怪异，不是因为他一个人待在那里，而是因为他在这个季节包裹得像是圆球一样，而且来回踱步都没有发出声音。
经过那个人时，昊天一不免好奇的瞟了他一眼。就是这一眼，坏了事。那个人察觉到他的视线，停下了脚步，昊天一看到他抬起头，那是一张只有嘴的脸，没有眼睛和鼻子，就只有一张血盆大口，里面还有似乎是虫子的东西蠕动，慢慢的爬出来一条湿滑滑的长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