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看似简单的漫不经心的话,其实颇有深意。从称呼上看,以前在一起玩的时候,她称呼林雪峰会直呼其名,称呼秋天的时候会叫他的昵称:QQ。由此可见,二人在她的心中地位已今非昔比了。
而她特别地刻意地强调了“我家老林”四个字。说这四个字的时候,眉飞色舞,不仅表现得很兴奋,还表现得很幸福。就像千千万万的被甩的女人(也包括男人)一样,即便是过得不好不如意,也会拼命地向前男友或前女友展示,没有你,我一样过得很好很幸福。
敏锐的秋天也察觉到了她话里话外的意思。的确,现在和以前大不相同了,即使她不爱林雪峰,林雪峰也是他名正言顺的丈夫了;即使她仍然爱他,他也不过只是她前男友。时间真是一个很微妙的东西,可以将一切不可能的事情变成可能的事实。
秋天的心瑟缩了一下,脸上出现了不自然的神色,很快那种窘迫感就消失殆尽了。他靠在椅子上望着潘美莲,处之泰然,谈笑自如,调侃意味很浓的反驳:“哎哎哎,什么时候小林变成老林了,他可是比你我都小几个月,我比你大却成了小秋了?”
潘美莲原本交叉叠着的双手,自然的伸展看来,从容地说:“你羡慕人家也没有办法,人家早就结婚升级当老公了,而你呢,还没有结婚还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年轻小伙子。”
秋天下意识的摸了摸下巴,也不是真的没有胡须,只是稀稀疏疏的不是很多,早上起来刚刮了,可能长得不是很长,看起来不是很明显。再看看对面的林雪峰就大不一样了,这小子是络腮胡,密密麻麻的长满了整个下巴,即使刚刮过,也是黑麻麻的一片。看起来,他确实显老一些,憔悴一些。
说到“憔悴”二字,就不禁让人浮想联翩了..
秋天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他没有纠结这个问题。林雪峰的憔悴与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他盯着潘美莲,强词夺理的说:“这样不妥吧,按照你们的逻辑思维,等你们的小孩出来,他是不是可以不叫我伯伯,也可以不叫我叔叔,岂不是可以叫我哥哥了?”
“对对对,以后就叫大哥哥..”潘美莲看了一眼林雪峰,笑着对秋天说。只是笑了一下,就急忙用手掩住抿着的嘴唇,努力抑制住不让笑出声来,粉色的脸颊一抽一抽的,憋得通红了。
在秋天的印象里,以前潘美莲可不是这样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笑,无论在什么地方,面对什么人,她都笑的落落大方。
秋天最喜欢看她笑了,不管是矜持的笑、温婉的微笑,还是偷偷的傻笑,他都喜欢,所以,在一起的时候,他就逗她笑,让她笑不离脸。
“想笑就笑吧,别憋着,难受。”秋天善解人意的说。
得到了他的允许,潘美莲毫不客气,迅速的松开掩着嘴唇的手。唇角上的笑意随着手离开的刹那,荡漾开来,瞬间弥漫整个脸颊: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秋天的心咯噔一下,那尘封已久的情愫又在内心深处弥漫开来。仅几秒钟时间,他就钳制住蠢蠢欲动的情绪,风轻云淡地说:“看来我真的应该找一个女人结婚了。”
听了他的话,潘美莲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配合着肢体语言,笑的花枝招展,前仰后翻。
见她笑得如此的酣畅淋漓,秋天的唇角不由得也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见她笑了整整一分钟都没有停下来,无不担心的提醒:“别笑的太得意了,小心把下巴笑掉了。”
“哎呦”,潘美莲脸上的笑容凝住,用手托着下巴,故意装出一副痛苦状。秋天心里又咯噔了一下,问:“该不会真的把下巴笑掉了吧?”
坐在潘美莲身边的林雪峰马上伸出手捏了捏她的下巴,略带宠溺地问:“没事吧?”
潘美莲拿开他的手,晃了晃脑袋,看着两人说:“没事,骗你们的,没有想到你们反应那么强烈。”
秋天见她没事,悬到喉咙里的心又放回心室了。他不敢再看她。在林雪峰面前,他不能对她流出太多的情感。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以为他把她忘了,没想到见到她之后,沉寂多年的情感一下子又激活了。可是,物是人非,她已成为他人的妻子,而且这个人还是他的生死之交。算了吧,都过去了。
秋天移动目光,视线落在林雪峰的脸上,他看起来只是有点憔悴,应该也没有什么大骇,于是讨好似的说:“小林看起来红光满面,印堂发亮,结实得像一头牛一样,不像有什么不适呀。”
潘美莲像是想到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脸上又涨起了一层红晕。她若有若无地轻叹一声,慢慢地垂下长睫毛,细若蚊音地说:“你不懂的。”
“不就男女之间那点破事,谁不懂呀,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呀,好了,我不问了,那就一瓶吧。小潘,你呢,喝点什么,来一瓶苹果醋,怎么样?”秋天还没有等她回答,就吩咐一旁的服务员了,“一瓶老桂城,一瓶苹果醋,快点。”
秋天记得她最喜欢喝的饮料就是苹果醋了,她喜欢苹果醋那种酸中带甜甜中带酸的味道,那种味道有点像初恋的味道。
坐在一旁的林雪峰见他俩一唱一和的谈笑自如,颇觉得尴尬,好像他才是局外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电灯泡。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产生了错觉,还真******站起来了,想一走了之,把空间和机会都留给他,可是,转念一下,不对呀,这已经不是十年前了。
为什么他们看起来像夫妻,自己反而是一个多余的人?
在等待上菜期间,林雪峰不动声色盯着秋天问:“这么多年,难道你没有遇上一个称心如意的?”
秋天不结婚,对他林雪峰来说,始终是一种威胁,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们不是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一个天南,一个地北,直线距离也有二千多公里。
“现在的女人都比较现实。”
秋天不假思索地说,说这话的时候,特意地看了一眼斜对面的潘美莲,意思是说,我不是在说你,你不包括在内。
潘美莲心领神会,没有说什么,用眼神示意他继续他的故事。
秋天顿了顿,接着说:“在她们的眼里,五好家庭就是吃好穿好住好行好玩好,其它的都可有可无。可是,没有感情的生活就是死水一潭,又能维持多久呢?也许这就是如今离婚率居高不下的最主要的原因之一。
“就拿今年来说吧,我就见了十几个姑娘了,差不多每个月见二位吧。她们无不例外的问,你是公务员吗?你有车有房吗?听着就不爽,就有一种想打人的冲动。
“我是经过高等教育的,是有修养的人,当然不会跟她们一般见识,我就跟她们说,我一无所有,是无业游民,无车无房,整天睡大街,你们看见了吗,白天在垃圾桶傍边捡垃圾吃的而且还吃的津津有味的那一个就是我。”
秋天无奈地耸耸肩,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一样淡定。
在他们说话间,菜已经上齐了。不一会儿,酒和饮料也拿来了。三人边喝边聊,餐桌上的气氛甚是融洽,看不出有一点鸿门宴的味道。
时间在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流逝,秋天突然想到了他们请客的目的,开门见山地问:“你们有什么困难,说出来吧,我会竭尽全力的。”
心里有事,憋着也挺难受的,脸上的肌肉都紧绷绷的。林雪峰有几次想跟他说,每次话到喉咙又咽了回去,一则见他兴致勃勃,二来事情确实难以启齿。正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时候,见他把问题提出来了,于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顺水推舟地向潘美莲使了一个眼色。
潘美莲意会,立即站起身来,说:“你们先聊,我去一下洗手间。”说完,便走出包间。
林雪峰看着她离开了,拿起她搁置在椅子上的包包,拉开拉链,翻找着什么。正在秋天犹豫着他要干什么的时候,只见他醉醺醺的双眼放光,顿时亮了一下,从里面掏出一包香烟,还特意地在秋天眼前晃了晃。
淡淡的灯光下,烟盒上的几个字特别的耀眼眩目。秋天虽不吸烟,但也知道那是某著名品牌。十年前的他吸什么牌子的香烟秋天当然记得,现在虽说是今非昔比,鸟枪换炮了,也不应该在他面前显摆。所以,秋天的俊脸稍稍沉了下来。刚才跟他谈笑风生,完全是看在潘美莲的面子上。
秋天记得林雪峰以前不是这样的,生活很低调,举手投足都有点卑微。许是大城市生活惯了,自然而然地滋生出某种程度的优越感,好像他生活的那座城市才叫城市,其它的都是乡下。
既然是生活如此得心应手,称心如意,又还有什么事情有求于人呢?
难道这香烟是潘美莲买的,是在像他炫耀她对他有多好?这么想来,秋天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淡笑。
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秋天顿时打消了心里的念头,并没有把有损别人自尊的那点小心思完全表露出来。
林雪峰没有理会秋天的奇怪的表情,只抬头对他嘿嘿的笑了笑,望着手中的香烟,说:“现在是非常时期..”
“什么非常时期?”秋天打断他的话,不解地问。
“我现在正在努力耕耘播种,为了保证种子的优秀,所以烟酒都不能沾了,要不是我们老同学见面,恐怕我就跟娘们一样只能喝饮料解酒瘾了。”林雪峰坦诚的说,唇角上扬,若有若无的笑了一下,很不自然。
“你们早该要小孩了。”秋天漫不经心的说。
还在读大四上学期的时候,那时他跟潘美莲的关系很稳定。潘美莲就不止一次旁敲侧击的提醒,希望能早点结婚早点要小孩。当时秋天还跟她开玩笑,要不现在就准备吧,毕业那时我就可以当爸你就可以当妈了。潘美莲没有反对,也没有赞成,只是一笑而过。
因此,秋天是知道潘美莲是非常喜欢小孩子的。她跟林雪峰结婚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没有要小孩呢?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不过,与他无关,所以也不好意思问出来。
秋天目不转睛地盯着林雪峰,仿佛是想通过他的表情来解读心中的疑惑。不知是灯光的原因,还是有点醉了的原因,他从他的脸上找不到他想要的答案。
听了秋天的话,林雪峰的心不由得颤抖了一下,很快就掩饰过去,不动声色从烟盒里掏出一只,望着秋天问,“你要不要来一只?”
秋天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他不好这一口,也没有这个不良的嗜好。